第39章
迎面吹來一陣帶著魚蝦腥臭的冷風,邊月打了個寒顫。來時那條燈光喧囂的街道此時只稀稀疏疏的亮著幾盞燈,帶著圍裙的男人女人拿著抹布收拾堆滿食物殘渣與油污的餐桌。零碎坐著幾個人,腳邊是空酒瓶與滿地的煙頭,多數時間在聊天,偶爾塞一塊烤干的rou在嘴里。 酒吧對面支了一個爐子,上面放著些烤玉米,一個帶著頭巾、身軀佝僂的老婆婆坐在爐子后面,時不時翻給爐子上的玉米翻個面。今天的玉米想來是買的極好的,她身后的籮筐幾乎空了,腳下還堆了許多剝下來的玉米外衣。 喻楓站著不動了。 冷風一陣接一陣,吹的邊月耳朵失去了知覺,她只想趕緊回到民宿洗個熱水澡,拽了一下喻楓沒拽動,無奈道:“下次直接送錢,送到她往后數八代都花不完,她就不會大晚上還頂著寒風出來賣烤玉米了。” 喻楓提著一大袋玉米進來邊月就知道他又犯傻了,黑夜里看見老人孤零零的在賣烤玉米,來往的人不少,但卻沒有人光顧老人的攤位,然后他買了老人攤位上所有的玉米,希望老人賣完了能早些回家,誰曾想老人賣完了一筐,轉頭回家又搬來一筐。 邊月念書時曾在一家奶茶店兼職,老板娘吃晚飯會順便幫她買一份,用不上化妝品會送給她,圣誕節還特意買了一件帶圣誕樹圖案的毛衣給她……她絕對稱不上是壞老板,但要說邊月對她有多么的感恩戴德,那其實也沒有。 她本來也不怎么吃晚飯,沒有時間也不想化妝,紅色的圣誕毛衣和她原來的穿衣風格相去甚遠,連試都沒有試過就壓箱底了。 所以,這些可有可無的善意對她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幫助呢? 她的時薪連15塊錢都不到,奶茶店十點關門,之后要花一個小時打掃衛生、收洗餐具,而她的工資卻只算到十點。 邊月實在沒有辦法對老板娘的善意作出反應,甚至晚上拿著那盤用過的眼影回宿舍時,她也只在煩惱沒有多余的地方能放下那盤多余的眼影。 這份工作沒干多久邊月就提出了離職,老板娘勸她別走,又那些東西拿出來說,言外之意就是邊月是個白眼狼,邊月沒有什么可反駁的,也許吧,她就是白眼狼。 自以為是的施舍了一點微末的善意,感動了自己,感動不了貧窮的邊月。 烤玉米的香味吸引了一對路過的情侶,兩人停下來問了價,然后男生看向女孩兒,女孩兒搖搖頭,最后兩人什么也沒買離開了。 老人似乎很失望,臨在收攤前的最后一單也沒賣出去。都這個點了,烤架上還剩五根玉米,原先是不會剩這么多的,但今晚生意好,老人多烤一些,結果卻是沒賣完。 “走吧。” 但喻楓卻并沒有如她所愿,反而松開了她的衣角。 “你先回去,我再去買點玉米。” 別是醉昏了頭?邊月借著路燈仔細看他,臉上有淺淡的笑,清澈的眼睛看不出一點醉意。 好像知道邊月會說什么,在邊月開口前便補充:“你說的沒錯,好像沒什么用,但也沒什么壞處不是嗎?” 邊月慣于計較,小時候拿著一塊錢能在小賣部門口糾結半小時,猶豫該買兩包辣條還是一根冰棍兒,長大后游轉于各個電商app比價,多花一塊錢都覺得自己虧了。 她也想輕而易舉的善良,輕而易舉的說不求回報,大概也只有喻楓這樣從小不缺錢的人才能說得出這種沒心沒肺的話。 她咬咬牙,覺得手癢,喻楓臉上的笑該死的欠揍,再望過去,又莫名的被他眼里的真誠與爽利所吸引,他眨眨眼,燈剛好照在他身上,笑容仿佛天生帶有溫度,在一個過于寒冷的夜晚無端展露春天的痕跡。 嘆了口氣,什么都沒說。 有錢人固然討厭,但沒有良心的有錢人則更令人生厭,喻楓這樣的,勉強可以……不,邊月看著他的背影,還是覺得心緒難平。 所以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實現財富自由?! 躺在床上仍是憤憤不平,尤其再看見桌上拿袋子玉米,她帶著不滿入睡,直到第二天醒來看見窗外的景色才把一晚上的郁結拋在腦后。 湖水上是厚重的云層,從天邊透出一點金色的余暉,籠罩在或明或暗的山上,像在天空中鋪了一層金粉,順著山脊一路蔓延,落入湖中,一瀉千里。分不清是水鳥還是鴨子,順著波光粼粼的湖水上下浮動,漁夫的船還停在岸邊,黑色的樹影,飛翔的鷗鳥,高山,湖泊,不可名狀的光線與云層…… 邊月走到陽臺拉開椅子坐下,似乎有許多事要做,比如洗漱、吃早飯,甚至是睡個回籠覺,再不濟也要加件外套,但此時此刻,邊月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著湖泊在晨光中慢慢蘇醒。 她常覺得學生時代很窒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和雇主生活在一起,和室友生活在一起,好像沒有一刻是屬于她自己。邊月渴望工作之后能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然后她就靜靜的坐在房子中,什么也不干,從早到晚。 但即使是在工作后擁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她也逃不開合租的命運。上班時與各種中各樣的人打交道,下班后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想和任何說話,卻也不得不收聽來自室友的各種雜音。 每個人都像一臺精密運轉的機器,需要對外界的刺激不斷做出反應,然后滿足地看著賬戶里越變越大的數字,人也在此時變成了一串精確的數字,不管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要先衡量數字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