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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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魚傳尺素。”他甩去手上的水珠,將紙花展開,冠冕堂皇地說:“我看看你寫了什么不無聊的話。” “哪有放進水里還撈起來的道理!”她踮起腳伸長手臂:“快點放回去!” 薛瓊樓手臂舉高,浸染淺色花液的彩箋薄得幾乎透明。 沒有字,只有一幅畫。 準確來說,是貼上去的畫,畫紙四周用黑墨描了一圈,使兩張紙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畫上五個人親密地挨在一起,顏色各異。 “這是之前在白鷺洲請人畫的畫啊,你沒忘記吧?我問攤主多要了幾份,回去后作紀念。”她神色中帶著點被撞破秘密后的慍怒,故作淡然:“我當然是希望,咱們五個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 ……回去。 他有些恍惚地回過神,不出幾日離開蒹葭渡之后,那就是真正的后會無期。 兩張紙之間留有縫隙,彩箋上其實還寫著字,藏在里面不易發現。淺淡的墨跡透過畫紙,在正面那塊空空如也的雪白露出了馬腳。 薛瓊樓用手指仔細碾開,還沒看清那里面寫了什么,她突然握住他兩手,不讓他繼續把紙縫撕開,“現在不能看。” 他捏緊不松手,“難道還要留到以后?” “以后都不給你看了。” 薛瓊樓微怔,她卻抿唇笑起來,趁他走神這會,飛快地將紙從他手中抽出,背在身后:“騙你的。” 他幽黑的瞳色轉深,仿佛吞沒光影,“藏在身后也沒用。” 白梨飛快地將彩箋捂在胸前,并往衣襟里塞了塞。 薛瓊樓:“……” 她小人得志地哼笑:“來拿啊。” 薛瓊樓笑意僵在眼底,目光從那系著蝴蝶結的地方移上來,臉色顯而易見地黑如鍋底。 附近人群突然sao動起來,不知是誰的尖叫,如裂錦劃破夜色。 白梨只聽背后“噗通”一聲,對岸轟轟烈烈的比試中途喊停,樹下溫存的小情侶、對坐暢談的江湖客紛紛望過來。 誰跳江了? 腳下有濃稠的血跡蔓延,河水本就森黑,多了條血淋淋的人影,在混沌的光芒中宛若糾纏成一坨的水草。 在那條人影漂到她腳下,而她又準備提起長裙上岸的時候,薛瓊樓才微微勾起嘴角:“你腳下。” 腳踝一涼,被一只手抓住,白梨差點歪進水里。 他故意的!能提醒得再晚一點嗎?! 裙角頓時垂落,被水沾得濕透,白梨如遭晴天霹靂,單腳木立在原地,進退不得,整個人搖搖欲墜,快堅持不住,“你你你拉我一把行不行?” 他無動于衷地站在岸上。 “我剛剛就開個玩笑,你怎么這么記仇!”白梨欲哭無淚:“要是綾道友或是夏道友在這就……” 不等她說完,薛瓊樓伸臂將她拽上岸,裙擺在地上拖出一條深色水痕,譏誚地笑道:“可惜這里只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更新時間改到九點 感謝在20200609 00:35:46~20200609 20:28: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粉紅養樂多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林長巳、粉紅養樂多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insky、粉紅養樂多 2個;沈七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蛇食夢子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5章 鹿門書院·符令之爭(一) 眾人在尺素江邊游賞月下江景的時候, 鹿門書院內卻是一片來來往往的奔忙身影,緊鑼密鼓地為明日符令之爭作準備。 宋嘉樹與李成蹊兩人在謄寫玉牌,時不時有師弟跑來詢問, 宋嘉樹不厭其煩地一一解答, 口若懸河,李成蹊更多的只是埋頭苦干,偶爾開口也是惜字如金。 有忙里偷閑的交頭接耳,李成蹊不開口斥責,只是看著他們笑了笑,竊竊私語的小弟子們便都不好意思地閉了嘴。 “李師兄人挺好的, ”過不了多久, 他們又開始嘀咕起來:“就是為人處世太死板了, 怪不得山主偏愛更伶俐一些的宋師兄。” “噓!小聲些!你還真仗著李師兄脾氣好, 不怕被他聽到!” 嗡嗡談話聲小了些。 “出事了!外面出事了!”大門猛地推開, 有人飛奔進來大喊:“又有人死了!在江里!” 李成蹊和宋嘉樹兩人霍然起身。 — 人都聚在江邊,指指點點。 幾縷血絲在尺素江江水里蕩漾開, 江水玄黑,宛若一個巨大的無底洞,將月光悉數吞沒。 墜江的人被拉了上來,一襲襦衫染得血紅,鮮血摻雜著冷水,從身上成股流淌下來。腹部一個血rou模糊的洞, 金丹已經被掏走了。 “這是第幾個了?” “我是三日前來蒹葭渡的,每日必死一人, 少說也是第四個。” 圍觀者議論。 “查出來是誰干的嗎?” 回答的人都搖頭:“看樣子沒有一點頭緒。” 正談論著,一群穿月白襦衫的弟子們匆匆趕來,打頭的是宋李二人, 看熱鬧的路人識相地退到一旁,看著他們將那人抬上岸。 李成蹊將他黏在臉上的亂發撥開,這人凍得臉色青紫,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誰認識這個人?” 這些死掉的人,無一例外都是些無名無姓無親無友的散修,孤零零客死他鄉,也無人接管,唯一的影響是給大家帶來恐慌。 至于下殺手的人,估計是想在極短的時間內提升修為,好贏得符令進入秘境,所以才拿走了這些人的金丹。 李成蹊又問了一遍:“誰認識這個人?” “是那個儒修。”一道聲音傳來。 李成蹊一愣,循聲望去,“姜劍主?” “之前有人在對岸比試的時候,我多看了兩眼,”姜別寒盯著這人若有所思:“雖然看不清他的臉,這身衣服卻記得很清楚。” “對對對,我也看了那場比試。”他打頭開口,立刻也有其他人接話:“這位公子和一個大漢比試,還輕輕松松地贏了呢,真是沒想到轉眼就成了這樣子,真是可憐!” 當時圍觀的人不少,這人身法飄逸,令人印象深刻,緊接著便有不少人站出來作證。 “贏了那大漢后,他便一個人低調地走了,這倒沒什么奇怪的地方。不過那大漢被個孱弱的讀書人戲耍一番,離開的時候還罵罵咧咧極不服氣,我看這人很可疑!” “是呀,他還放狠話說,等明天上了擂臺,最好祈禱著別遇上他,否則要將這人打個半死,簡直是目無法度!” 得虧今晚江邊人多,這人喪命后還有人替他講話,否則像前面幾個無名之輩,死得不明不白,還無處訴冤,便真要成一樁陳年冤案。 線索差不多都有了,李成蹊問:“和他比試的那人在哪?” “在……誒?那人怎么不見了?” 過了這么久,那人估計已經早已混入人群中悄然離開,說不準得知消息后連夜離開蒹葭渡,按著散修們浪跡天涯的腳力,再晚一步,恐怕追到天涯海角都追不上。 李成蹊不敢久留,匆匆帶上人去追。 宋嘉樹留在原地,垂頭看著地上這個性命垂危的散修,指揮其余人將他抬走。 不知誰開口問了句:“他還有救嗎?” 宋嘉樹微笑著擺出一個歉疚的表情:“金丹沒了,魂魄受損,恐怕……命不久矣。” 開口的是個理中客:“你們鹿門書院不救人嗎?” 宋嘉樹笑容一僵,繼而又道:“我們已經在調查了,諸位放心,這幾日在蒹葭渡興風作浪的兇手,今晚我們一定能查出來。” “是救人,不是查兇手。”那人振振有詞:“不是說山主有一張扶乩琴,能夠修補魂魄嗎?你們讀的是圣賢書,心懷天下,怎么到現在都不見他出手救人?” 宋嘉樹笑意慢慢沉了下來。 他不像李成蹊,膩膩歪歪的,同情心泛濫,為救個毫不相關的人,不惜忤逆先生。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他無時無刻不在自省,也從不敢逾越先生的底線。先生的原則就是他的原則,先生為人處世之道就是他為人處世之道,他很清楚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也愿意接受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書院自有打算。”宋嘉樹重新掛起笑臉,鎮定自若地作了一揖:“諸位今日盡興了,便早些歇息,明日符令之爭,可不是兒戲。” — 小酒館的破敗屋頂,有個袒胸露乳的大漢,正睡得鼾聲震天。 他睡得太過死沉,以至于沒注意到周圍悄然多了數條人影。 李成蹊步伐平穩地走上屋脊,袖底清風涌起。 那大漢在睡夢中察覺有異,抬起蒲扇般的手掌,拍死蠅一般扇過去,下一刻他的手臂被人輕而易舉地架住。 一枚金丹從他衣襟內滾出來。 李成蹊俯身撿起,在他既驚且懼的目光中說道:“總算抓到你了。” — 魁梧如小山般的壯漢,被五花大綁著押送到芝蘭小筑中。 嘴上的禁制一解除,他便扯起嗓子大喊:“你們鹿門書院怎么亂抓人!我說了我和那小白臉沒仇!沒錯,我是成了他手下敗將,也放了幾句狠話,可我沒必要為了這點芝麻小事殺了人家啊!你們趕緊放開……” 董其梁負手立在案前,隨便揮手,那人的嘴巴上又施了層更牢靠的禁制。 宋嘉樹垂手立在一旁,看著一板一眼稟告來龍去脈的李成蹊,插了句話:“先生,既然人已經抓到了,我們立刻布告眾人,免得再起流言蜚語。” “雖然人是我抓的,”李成蹊卻道:“但僅憑幾枚金丹,不足以確定他就是真兇,還不能妄下罪論。” “這是人修的金丹,不是妖修的妖丹,既然他身上有這些東西,便說明他手腳也不干凈,無論如何也不能姑息。”宋嘉樹不以為然:“況且,盡早放出消息,也能盡早安穩人心,你也不希望明天五洲四海各大仙宗都在觀望的事出什么岔子吧?” 兩人就是這樣,一個總能說到人心坎里,一個太老實,像個呆板的小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