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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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這一段路途,想靠近白梨的鬼魂碰到這件法袍,悉數融化。剩下腦瓜機靈的,見接近白梨不成,轉頭蜂擁涌向薛瓊樓,隨即啪嘰幾聲被打進墻壁。 一條河流橫亙在眼前,濃黑河水無風起浪。 走近了才發現,河渠里那一片黑色波浪壓根不是水,而是無數掙扎扭動的魂魄,彼此黏成一團。 白梨在岸邊站定,立刻有手臂伸出來,五指釘在岸上,抓出五道白痕,摸索著想把她拽下去。 “這樣還怎么過去?” 不等她問完,起伏蠕動的“河面”上,緩緩鋪開一片“銀河”——并非是銀河,而是黑白二子鋪就的小路,黑子如夜空,白子散落其中,遠看像夜空里的璀璨星辰,近看似星羅棋布的鵝卵石。 這家伙的法器終于有一回是貨真價實的美觀無害了。 她踩上這條小路,腳底魂魄聚攏成人形,趨之若鶩,接觸到棋子的一剎那,潰散如煙。 不知是不是甬道陰寒的緣故,白梨打了好幾個冷戰,寒意如一根冰錐貼著脊背滑下來,又冷又刺。 腳步虛軟,頭暈目眩,幾乎喘不過氣。她差點踏空,一把拽住了面前人的袖袍。 或許是見她這副風吹立倒的模樣有些可憐,薛瓊樓沒有推開她,耐心問了句:“怎么了?” 白梨搖頭:“這里……有點冷。” 墻壁上濺滿陳腐血跡,河中陰物肆虐,甬道固陰沍寒,剛進來的時候只覺得陰冷,走到半途越來越冷,是帶著刺痛的陰寒。 她快站不穩。 指尖開始泛起青紫,如一片恐怖的毒斑迅速蔓延整只右手,她察覺到身體的異樣,想低頭看一眼,結果被一只手捂住眼睛,視線一片漆黑。 “誒,你干什么啊?”白梨感覺他手指緩緩推開衣袖,一路滑上來,下手根本不知輕重,她又癢又疼,“別動我手臂,我不想缺胳膊少腿……啊!” 他充耳不聞,狠狠掐了一下,堪比用最粗的抽血針筒扎進臂彎,白梨差點飆出眼淚,氣若游絲:“我記住你了……” 青紫斑痕如退潮的海水爬回去,皮膚下跑過一片淺金色的漣漪,像個進退無路的亡命之徒,慌不擇路地竄進他卡在臂彎處的手指。 心臟被一只手抓住,狠狠一擰。 五臟六腑差點錯位。 如此強烈的絞痛,薛瓊樓面上血色一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如紙雪白,喉間涌起一股腥甜。 白梨視線終于明朗,原本攙扶她站穩的少年,轉而踉蹌著靠上來,呼吸紊亂。 她顧不上去揉被掐疼的臂挽,一把摻住他,惶然無措:“什么情況?你怎么突然……你別嚇我啊!” 腳下棋子已經有些脫落,像房梁上松動的釘子,掉下一顆,整座房屋將毀于一旦。 這條棋路毀了,他們兩個就等著被河底的兇魂蠶食鯨吞。 少年半跪下來,一手抓住胸口,衣襟皺巴巴揉成一團,看上去相當虛弱,蒼白的面色似寒冬里呼出的一團白氣,虛幻而短暫。 白梨不知道他好端端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但她知道再不走兩人就要葬身河底,她使出渾身解數把他撐起來,反倒讓自己狼狽地跌坐在地。 棋路開始坍塌,一片流星墜地。 河底貪婪而兇險的手趁機而上,如一團流動的液體,不斷拉長變作一根根漆黑的長戟,爭先恐后地朝兩人猛刺。 一貫機警的少年跪在原地,毫無反應,如一尊僵硬冰冷的雕塑,千絲萬縷的碎發,讓他眉眼被一團陰翳遮蔽。 長戟尖鋒寒芒躍動,在白梨瞳孔中凝聚成一個小黑點,越靠越近。 太快了,來不及躲開。 身上外袍被氣流吹開,如鶴展雙翼。 這件衣服可以緩沖一下。 白梨鼓足勇氣,緊緊擁住他,衣袍吹起又飄落,如鶴翼垂落,將兩人籠住。 撲通撲通的心跳清晰地穿透耳膜,她止不住發抖,沒有松手,反而摟得更緊。 薛瓊樓被這陣心跳聲拉回神志,抬起目光,少女側臉近在咫尺,掩在烏發中的耳垂,是滿目血色中最純粹的一抹瑩白。 他咽下喉間腥甜,心如刀絞但心氣不減,像一柄卷刃的刀強行迎戰,索性棄了這條棋路不要,袖底掃起一股風,身下仿佛打上一個浪頭,兩人便似浪巔的小船,被澎湃的海水送上海岸。 長戟離了河岸,畏葸不前,不甘不愿地退回河中。 簡直是命懸一線,白梨驚魂未定,還沒說一句話,便被拽著衣領從他身上扔到一邊,額頭砰一聲撞上硬物。 她恍恍惚惚地捂著腦袋。 死里逃生不應該先增進一下戰友情嗎? 少年仰面躺在地上,氣息奄奄,輕扯嘴角:“……你果然是個累贅。” 所以他一向孤身上路,不喜歡結伴而行,和姜別寒一眾是貌合神離,自然另當別論。 白梨察言觀色地閉上嘴,揉著前額抬頭一看,背上立時冷汗淋漓。 她剛剛撞上的硬物,是一個正在打坐的老人。 他渾身散發出瀕死的腐臭氣味,俯視著她:“你們……怎么進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薛:還是坑妹得心應手 感謝在20200527 17:54:53~20200528 16:52: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粉紅養樂多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林長巳 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哦嘔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暮弦玥 7瓶;31159671 6瓶;大貝、巴拉巴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4章 風陵園·圍殺之局(十) 老人身上血rou如爛泥剝落, 像個正在融化的冰人,只剩下一副枯朽的骨架,被釘在地面, 無法挪動分毫, 霉斑點點的骨殖瀕臨散架。 他油盡燈枯,渾濁的眼珠轉動一下,死死地鉤住兩人。 “你們帶我出去,我會報答你們的。”老人苦苦哀求:“我那個狠心的女兒,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還將我釘在地上……你們放心, 我只要還有一口氣, 這個家就由我做主, 只要讓我出去……” 薛瓊樓打斷他:“陣眼在哪?” “什么陣眼?”樊肆茫然問:“我不知道……” 薛瓊樓沉默片刻, 好似對這個孤寡老人起了憐憫之心, 半跪在他面前,“老人家, 外面還有人被困在法陣里,我們到這來就是為了找陣眼,找到之后才能出去。”他微微一笑:“我們會帶你一起走。” “陣眼……”老人顫顫巍巍,伸出雙手:“你們說的是這個嗎?” 一點幽弱的淡黃色光芒,置于他掌心。 薛瓊樓伸手卻握了個空。 “你們帶我出去,我才能給你們!”他閃電般縮回, 白骨裸.露的臉一瞬猙獰:“否則我現在便吞了它!” 言語之間,他兩條手臂被金光攪得粉碎, 血rou橫飛。嘶啞的呻.吟回蕩在狹長的甬道內,無端顯出幾分駭然。 白梨雙手捂住眼睛。 “阿梨。” 透過手指縫,一點流螢朝她飛過來, “接著。” 她手忙腳亂地接住,顛了好幾回才接穩,雙手一合,小心打開,手心竟是一枚滾圓的小珠子,淡黃色。 光芒全無,黏糊糊地沾著血。 這就是陣眼?瞧著像手里把玩的琥珀球。 白梨告訴自己要冷靜,回去之后大不了多洗幾遍手。 一陣撼山搖岳的轟然地動聲從甬道深處傳來,河水激起千層浪,如一堵漆黑的墻壁,屹然聳峙。 甬道各個角落的魂魄靈體像是被突然按下暫停鍵,行跡詭異。 撐傘的妙齡少女收起紙傘,將傘尖刺進喉嚨。 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茫然抬頭,開始往嘴里塞土。 兩個正把酒言歡的年輕人酒杯懸停,酒水潑到對方臉上。 無處不透露著詭異,仿佛整個世界都扭曲了。 “這里要塌了。”薛瓊樓揮袖撞開出口:“你先走。” 飛石割面,白梨顧不上擋,“那你呢!” 碎石塵屑紛紛揚揚地從頭頂落下,掛了一片灰色的雨幕,他周身像撐開一把傘,這些碩大的“雨珠”談到墻上、地上,留下刀斧鑿砍的痕跡。 他側過臉,好似不耐煩:“還不走!” 白梨不敢拖延,跑了幾步又折返回來,把外袍往他身上一裹,矮身消失在“雨幕”中。 “那你一定要小心!” 薛瓊樓有片刻的分神,緩緩穿上外袍。 “真可惜。”地動山搖中,老人巋然不動,獰笑著說:“那是假的,只是那個和尚的舍利子,她帶出去也沒用。” 少年對這番話沒有任何反應,徑自慢條斯理地穿上外袍,腰間白玉牌懸下來,晃動著一片玉瑩瑩的光。 樊肆盯著他,面色陰沉:“你一開始就知道?” 他笑著看過來:“你們這一家人,都喜歡玩偷梁換柱嗎?” 樊肆渾身骨架咯拉作響,目光落在那塊玉牌上,“薛暮橋?” 少年站在那里,并沒有動作,但那副神態氣度,和那個男人別無二致地重疊在一起。 — 也是在陰森的夜幕下,墳塋中鬼語啾啾,白衣男人愜然踩著他頭顱,好似覺得接下來他要說的事,很有意思:“散修?讓給你一樁天大的福緣怎么樣?” 年輕時的樊肆吃了一嘴土,羞怒難當,掙扎著想拒絕。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男人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碾:“你這種人在我眼里,不過是一只螻蟻,手指一合就能捏死,和我談條件,你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