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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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人還是不出聲,她刷地睜開眼:“你不會要挖我眼睛吧!” 他唇角漫出一絲笑意,兩根手指輕按在她眼下:“你怎么知道我是這樣想?” “我開玩笑的!”白梨抱起肩膀扭動著挨到墻角:“你別那么認真!” 少女側躺在地,發絲凌亂,脖頸上血痕如霞,震驚茫然而無助地睜大眼,一副飽經風雨蹂.躪的模樣。 可惜她面前的少年全無憐憫之心,起身便走。 “等會兒啊!你至少把尸體挪走,我怕詐尸!” 白梨目光越過他肩膀,陡然間看見一條黑影在移動。寇小宛還沒死透,正趁著兩人磨蹭,悄悄把自己腦袋抱在懷里,提起裙擺想從窗戶逃出去。 她心急如焚:“寇小宛想逃!” 寇小宛手里的腦袋嚇得花容失色,不等她倒下來裝死,三道金光迎面襲來,將她身軀釘在墻面上,腦袋咕嚕嚕滾倒兩人面前。 她似乎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表情狠厲:“你們別得意得太早,等主人重塑法身,你們五個誰都逃不了!” 仿佛是在回應她的話,整片夜空倏忽間亮如白晝,狂風掃卷,門窗在風中發出被生生撕裂的哀鳴,屋內碎裂一地的花盆、床榻紛紛向一側傾倒。 隱約間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從空中飛掠而過,留下一道猙獰而模糊的殘影。 寇小宛如癡如醉,“主人出來了……” 白梨已經開始佩服自己的膽量,居然能對著一顆血rou模糊且還在說話的頭顱面不改色。 薛瓊樓不耐女人的神神叨叨,一揮袖子,一股清風將這顆頭顱掃遠,咕嚕嚕又滾到墻角。 白梨身側的五枚棋子也化作一縷細流,回到他掌心。她試著動了動手腳,身上的禁制已經解除了。 “你怎么……”她扭著手腕,試探著問:“怎么又放開我了?” “跟我走。”他扔下一句話,自己先出了門。 白梨滿腔好奇又怕他反悔,不敢多問,剛探了個頭,便被天際奇異詭譎的景象震懾。 她終于知道剛剛掠過去的那道巨大白影是什么了。 那是一具白骨。 白骨端坐在云海之上,漆黑的天幕如同濃稠黑墨,從兩只碩大的眼洞中流淌出來。 它身上披著一件老舊的僧袍,布滿蛛網一樣皸裂的細縫,在風中獵獵作響,猶如一面遠古戰場的旗幟,而盤坐在云端的白骨便是遠古神明,煌然不可直視。 無數道滾滾黑煙如溪流匯入大海,從四面八方匯聚到白骨身上,自它腿部開始,緩慢地凝聚出血管經脈肌rou,空蕩蕩的僧袍下有了兩條腿的實形。 黑煙中傳出男女老幼的悲鳴,如泣如訴,一條條散發著幽弱瑩光的人影被扭曲擠壓,成為白骨血rou的一部分。 白梨感覺手臂一涼,低頭一看,身旁一個身材細瘦的小孩正徐徐經過,寬大的衣服麻袋似的套在他身上,臉色慘白,宛若游魂。 小孩抬起頭,兩只黑漆漆的眼瞳沒有一絲眼白,臉上盛開一張巨大的蛛網。 白梨被嚇得差點魂魄離體,冷不防一只手拎著她衣領,把她往后帶了一下。 一道裹挾著尖利瓦礫的滾滾黑煙從面前擦過去,飛速竄向云海上的白骨,所過之處,草木被犁出一道刀砍斧鑿一般的裂痕。 她剛剛若往前邁一步,腦袋至少削禿一層皮。 薛瓊樓松開她衣領,目不斜視:“看好前面。” 白梨戰戰兢兢,像只小雞仔,緊緊跟著母雞。 他笑得有些嘲弄:“你現在還敢一個人?” 寇小宛再怎么兇神惡煞,跟這些摧枯拉朽的黑煙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這樣的處境下,一個人揣著一枚玉牌孤身犯險,完全就是在找死。 “不敢。”白梨能屈能伸,轉眼和他一笑泯恩仇:“除非跟著你。” 薛瓊樓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笑臉,稍有不習慣。 他從來都是講究以利換利卸磨殺驢,何曾如此不求回報地帶著一個拖油瓶。 偏偏這個拖油瓶還不知天高地厚。 廢棄的小屋內,寇小宛頭顱上的皮rou如泥沙垮散,一只渾身金光潺潺的蠱蟲摸索著爬出來,循著兩人足印,悄悄攀附上少女的裙角。 — 樊妙儀立在白骨法身的肩膀,突然有所察覺,盯著指甲蓋里那只還未孵化便夭折的幼年蠱蟲,目光悲戚。 寇小宛已經死了。 只剩下她一個人撐著了。 她撫摸著腕上一粒佛珠,低聲呢喃:“陸郎……” 作者有話要說: 薛:( ̄^ ̄) 感謝在20200526 17:37:38~20200527 18:5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粉紅養樂多 4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粉紅養樂多、林長巳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粉紅養樂多、暮弦玥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粉紅養樂多、一梭 10瓶;憶憶雪、千燁文、彳亍 5瓶;歸乎四荒、kingmint 2瓶;鎮魂女孩、我真的喜歡帥哥、沒有昵稱、嬌嬌的黑眼圈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3章 風陵園·圍殺之局(九) 一具白骨當空而坐, 無數魂魄靈體塑成血rou的一部分,漫天血色與綠光交雜,光怪陸離。 五個人在它面前像螻蟻一樣渺小。 “這東西就是樊家家主樊肆?” 姜別寒抬頭仰視, 整只劍鞘在嗡鳴。 長鯨出鞘, 劍光刺穿白骨右臉,骨骼皴裂聲震顫天幕,沒過多久,滾滾而來的黑煙凝成八股粗壯結實的黑繩,再次將那個洞補全。 劍光在巨大的骷髏頭四周飛馳,不論劈斬得多快, 蜂擁而來的黑煙總能將缺口補得密不透風。 血rou像不斷累疊的高樓, 已經筑到了白骨腰際。 長鯨劍已經折損一次, 方才又疲于奔命, 此刻劍光不復出鞘時的凌厲, 如倦鳥歸林,回到劍匣。 “你殺不死它的。”葉逍仰面躺在地上:“等這東西完全成了個有血有rou的人, 他便是半個地仙,誰都殺不了他。” “這些魂魄,都是……死掉的人?” “你以為她們養蠱是為了好玩?”葉逍森然一笑,兩條腿正在潰爛,像燒完的骨殖:“每一寸rou.體,每一根骨頭, 都由這些人來鑄就……當然也包括我們。” — 滿樹小鈴鐺無聲晃動。 這些小鈴鐺是姜黃色的浮屠花,干朽的樹皮像一張張尖牙利嘴, 正發出齜牙咧嘴的呼嚕聲,兇狠地警告試圖靠近的兩人。 “陣眼就在這里?”白梨已經被練出一身膽,能做到熟視無睹, “我們要把樹砍斷嗎?” 薛瓊樓不茍言笑:“退后。” 他伸出手,像托舉一片白云,輕飄飄往上一抬,浮屠樹發出凄厲的嘶鳴,地面寸寸崩裂,虬結的樹干暴起,根須宛若蟒蛇纏作一團。這些根須下竟懸著無數骷髏骨殖,咯拉作響。 繼而一揮袖子,整株浮屠樹也倒飛出去,在風中肆意飛旋。 地面出現一個漆黑的漩渦,污血如泉眼里的水噴薄上涌,血流滿地。 白梨仿佛預見接下來的劇情走向:“我們不會要跳下去吧?” “沒錯。”他轉過臉,饒有興味地微笑:“害怕的話,在上面等著。” 白梨想說我一個人會死吧,他又加了一句:“沒人有空管你。” 白梨:“……” 她還真是個實在的龍套,一旦脫離了主角團,存在感便低到塵埃里。 薛瓊樓沒廢話,一步踏進漩渦,像踩進一座滿是淤泥骸骨的墳堆。少年干凈的白衣和這片污血相比,有如云泥。 夠狠。 白梨深吸一口氣,緊跟而上。 很快她便發現,自己周身像撐起一個保護罩,這些污血骸骨朝她涌擠而來,又沿著一片透明的殼兒滑落。一路墜下去,像一只場景飛速交替的萬花筒,奇景紛紜。 雙腳安然無恙地觸到地面,一條冗長的甬道展現在眼前。 陰森的寒意從甬道深處涌出,薛瓊樓灑出五枚白子,將前路照得通透明徹。靴底踩在青石板路面,陣陣沉悶的回聲縈繞在耳畔。 墻壁上依次掛了一排壁燈,以白骨制成,血跡斑斑,形狀五花八門,有的像頭顱,有的像交叉的雙手,還有的甚至是一整具軀干,油燈便置于肋骨內,無聲地訴說出一股陰森森的扭曲感,像變.態的人體展覽館。 一名紅裙少女亭亭玉立,撐著一把綠瑩瑩的油紙傘,背對著兩人抹眼淚,哭得如泣如訴。她轉過臉來,竟然是先前那四胞胎姐妹中的一個,面龐稚嫩純真,不含半點矯揉做作之色,無助地朝薛瓊樓伸出手:“帶我回家吧……我好想回家……” 還沒接觸到他衣袍,便像冰塊靠近火爐,瞬間融化。 左側的白骨壁燈下,又蹲著個瘦骨伶仃的小孩。 身后有“呲呲”聲,白梨低頭一看,一條血紅的長舌像滑溜溜的蛇一樣,蜿蜒到她腳下,卷上她的腳踝。 薛瓊樓突然感覺自己袖子被抓住。 她以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歪斜著立在原地,驚恐至極以至于無法出聲,指了指腳下。 薛瓊樓抬手將那小孩揮到墻上,化作一團黑煙撞得粉碎。 腳踝上似乎還殘留著黏糊糊濕噠噠的感覺,她輕輕揉了揉,平復一下駭然的內心,又精神抖擻地站起來:“我們繼續走……” 一道白影兜頭罩上來,將她籠在里面,有泛著蘭麝香的暖意,白梨沒說完的話噎在喉嚨里。 什么東西?! 她扒下來一看,是一件雪絲外袍,握在手里像一片輕逸的霧。 少年身上便只剩了一件綁著束袖的中衣,少了這件拖泥帶水的寬帶褒衣,看上去更挺拔,和初見時一般,像一片薄薄的刃。 “我不習慣等人。” 他沒等說完轉身便走,輕車熟路,滿臉正經事正經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