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齊叔晏一向冷靜居上,除非是有一擊致命的打算。他調理身子,與外界沒了聯系,這些事情自然也就傳不到他耳邊去,只是苦了孟辭和江憺,二人天天要忍著張臣的挑釁。 閩鈺兒一個人睡,后半夜里總是會無端醒來。陰雨連綿,對面的人到了夜里也不消停,喊打喊殺,不時火光刺眼,她被鬧醒了,一個人縮在床腳,又覺心悶,又覺惶然。 她做了噩夢,不,也算不上噩夢。閭丘璟雖是死了,在夢里卻還是他往常的不羈樣子,他側臥在塌上,挑眉看著閩鈺兒,微微一笑:“鈺兒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閩鈺兒當然記得,“可是你那個好meimei,太不安分了。”li#li#si#du#jia#zheng#li# “她一向不喜歡你,你也無需在意。無論用什么法子,要她好好活下去才是頂重要的。” “我知道。”在夢里都不放過她,閩鈺兒有些氣悶,“她這次和你一樣,惹到齊叔晏了。” “你們兄妹倆,一個個的都不省心。” 閭丘璟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她,看的小姑娘心底發毛,閭丘璟仍是笑著,“鈺兒你運勢很好,非常好,閭丘越,就靠你了。” 她心想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閭丘越趕著去齊叔晏手底下送死,她能怎么辦,剛想說話,塌上的閭丘璟已然不見了,她環顧四周,只能聽見男人的聲音,卻總是看不見人影。 她聽見男人說:“鈺兒。” “鈺兒,你勿要忘了。” 一如那次閭丘王宮被破,男人側臥在榻上,招手讓她過來。 那是兩人這輩子最后說過的話。 閩鈺兒一夢醒來,背上已經汗濕了。她坐在床頭,這個時候,距離齊叔晏閉關已經快三天了。 大概明日,齊叔晏就能出來。 營帳外面突然響起了號角聲,閩鈺兒識得這聲音,是有敵軍入襲的警告聲。都這個點了,莫非張臣打算偷襲? 她披上衣服出去,外間人來人往,大都扛著武器,火把,她小小的身影幾乎要淹在人群里,鉆進人群,不一會兒就被帶到了不知何處。 她被推搡著,眼看要擠上城樓了,四下又看不清路,正焦急至極,一雙手捏著她,幾乎是將她抱了出來:“公主怎么在這里?” 抬頭一看,是江憺,她欲哭無淚,“我是想出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事的,不知道怎么就被擠到這里來了。” 男人道:“張臣欲夜里偷襲,帶了十萬大軍攻城門,現在外面正在酣戰。” 江憺把她放下來,他穿著黑色的盔甲,看向高處的城樓,“孟辭在上面指揮軍隊。” 閩鈺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城樓外,幾乎是亮了半邊天,她忽然說:“我能上去看看嗎?” “自然可以,不過不能久留。” 江憺給她尋了一件甲衣,帶著她上樓,孟辭凌然站在城樓邊上,看著底下一波強過一波的攻勢,皺了眉。 他看著江憺把閩鈺兒也帶上來了,不由得詫異: “公主為何來了?” 他過來,閩鈺兒扶著他的手,站在了高處,終于看清了底下的情況,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無數的死傷者鋪滿了地面,那些攻城的將士踩著一地尸體,前仆后繼,漫天的火光下人頭攢動,閩鈺兒已然看呆了。 張臣這是瘋了么? 江憺也覺出不對勁,“看情況,不止十萬軍隊。張臣手底下的人就那么多,為何一夜之間冒出來這么多?” “應該是閭丘越也來了。”孟辭看著遠處源源不斷而來的軍隊,沉聲說。 閭丘越和張臣,兩人帶著所有的軍隊,破釜沉舟地向這邊攻來。 “他們這是打算一勞永逸了。”孟辭道,“殿下閉關的事情,他們估計知道了,想趁此機會偷襲。” 閩鈺兒卻忽然道:“還有另外一種情況。” 公冶衡不是跟她說,他收手了,這邊閭丘越的事情不管了么? 最大的可能是,公冶衡這個唯一的靠山也走了,閭丘越覺得撐不下去,才奮起一搏。 她說:“閭丘越現在,可能是在想辦法自殺。” 第66章 不休 誠如閭丘璟生前說的,閭丘越就是一個倔脾氣,認死理,現如今一門心思地送上門來送死,閩鈺兒著實覺得頭疼。 江憺聞言不可見地挑了眉。閩鈺兒明明說話聲音不大,他卻總覺得小姑娘很有底子,似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孟辭冷哼一聲,“不管他們怎么想,既是敢攻城,就要做好有去無回的準備。” “殿下雖不能出來,可他們也太放肆了些。” 孟辭回頭揮手,“再調兩萬軍馬,分守四門,狼衛單獨調到這里,與意圖進城的人,不死不休。” 江憺不說話,只是站在一邊看著,顯然也是同意他的。閩鈺兒又轉身,扒著城墻往下看,看著底下愈發膠著的戰況,心里五味雜陳。 該死,到底怎么才能把閭丘越這小妮子單獨拎出來? 她倒是想救人,可若是想瞞著所有人偷偷救下,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知不覺就天明了,閩鈺兒站在硝煙彌漫的城墻上,站了一夜,天明后對面的勢頭倒是小了很多,她還在四處找閭丘越的蹤跡,不肯下去。 生怕自己一走,閭丘越就被齊國這邊的人殺了。 末了還是孟辭給了一句準話:“閭丘越今天不會出來了,我看勢頭不對,他們可能要收兵了。” 閩鈺兒維持了大半夜的精氣神,忽然就頹了。 她被送回去休息,江憺看她精神不振,無精打采的樣子,安慰她道:“殿下馬上就能出來。” “真的么?”她心不在焉,想著閭丘越的事情。 “自然是的。” 小姑娘這幾日一直穿著淺色的綢衫,她手腕子上有幾道青疤,每當她撐了手的時候,或是夠了手想要拿什么東西時,那青疤就會若隱若現起來。 那還是上次,公冶衡冒充齊叔晏去救她鬧下的事情,不知為何,江憺一抬頭,就總是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些傷口,目光也不由得變得沉重了起來。 “那是自然。”他說,“到時候他們欠下的債,欠公主的債,一起來算。” 閩鈺兒滿心想著跟齊叔晏坦白,找法子把閭丘越救出來,一時也沒注意江憺的話,便胡亂點頭應了,轉身便倒頭睡了過去。 男人退了營帳,出去的時候腳步輕輕。閩鈺兒在塌上心神不穩,睡的也不安慰,徹底醒來的時候是下午的時辰。 早上外間還鬧鬧騰騰的,一轉眼,竟全安靜下來了。 安靜的還有些怪異,她坐起來,咳嗽了一聲,剛想要披上衣服下去,簾子掀開,頓時涌入了了好些小丫頭進來。 “公主醒了?”為首一個人問。 閩鈺兒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給震住了,便點頭道:“嗯,醒了啊。你們是?” “我們是殿下派過來,給公主沐浴更衣的。”為首的人說完,就揮手示意,底下的丫鬟托著各樣的木盤就走了上來。木盤里盛著潔白干凈的外衫,中衣,里衣,衣物樣樣俱全,另外一些木盤是香料,奶皂,還有滿滿的一桶玫瑰花瓣,全是洗浴的時候能用到的。 看著眼前琳瑯滿目的東西,小姑娘明顯的不明所以,愣住許久。 齊叔晏這是想干什么? 她問:“你們殿下真的醒了?他給我拿這些東西開干什么?” 丫鬟婆子能說出些什么有用的出來?閩鈺兒問了一晌,不僅什么都沒問出來,還被她們以“水涼了不適合沐浴”為由,強行逼著去了沐浴的地方。 這大概是閩鈺兒來齊國以后,沐浴時間最長的一次,加上中途換水,摻水,換花瓣,換奶皂的時間,一共花了她快整整一個時辰。 她只覺皮膚都要給水泡皺了,那些給她沐浴的人才覺得夠了,拉著她起來,給她擦拭頭發,換上干凈的貼身衣衫。 她覺得越發奇怪,扭頭問:“你們殿下怎么了?” 這是受了什么刺激,陡然安排這么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來? 她們便頷首回道:“殿下晚間就有空了,公主且安心等一等。” 還是什么都不肯說。 閩鈺兒坐在塌上,知道問她們這個是沒什么用了,便問:“叛軍如何了,是否還在攻城?” 底下的丫鬟便都笑了笑,“殿下既是醒了,賊人自然無處逃遁。中午的時候殿下帶著人主動出城迎戰,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閭丘的殘部現在已是亡命之徒,四處流竄罷了。” 什么? 閩鈺兒自覺只睡了一覺,醒來事情居然已經發展到這步田地。 齊叔晏說好的穩妥,不貿然出兵呢?閩鈺兒還打算等他醒了,和他磨一下閭丘越的事情的,這倒好,一覺起來,閭丘殘部差點讓他給一手殺光了。 “閭丘越死了沒有?”她打聽。 “這個……”她們搖頭,笑道:“公主勿要擔心,都是在逃的亡命之徒罷了,遲早是要被殿下派人斬于馬下的。” 她們自以為是寬慰了閩鈺兒,閩鈺兒心里卻是咯噔一下: 斬于馬下?那就徹底玩完了。 小姑娘當即要起來,她四處想找一件合適的外衫出去,沒找到,還被丫鬟們給按了回去,她們說:“殿下吩咐了,公主要在這里好好休息,殿下正在和大臣議事,公主這么衣衫不整地去,是想要奴才們的命啊。” 閩鈺兒大聲道:“那你們這么按著我不讓我出去,耽誤了我的大事,是要了我的命,你們知不知道?” “公主息怒。” 一陣鬧的時候,江憺從外面聽到了聲音,閩鈺兒“要命”的言論傳過來,他聽的清楚,不由得頓時皺了眉。 額間還有隱隱的不忍,他掀開簾子進來,站在外間,與眾人隔著一道屏風,道:“越發沒規矩了。” 閩鈺兒聽出是他,正準備接嘴“我沒規矩不是一天兩天了”,男人便道:“公主讓你們下去,你們便下去,主子的話都不聽了么?” 丫鬟們面面相覷,趁著閩鈺兒沒鬧的功夫趕緊退了出去。 “江憺!”閩鈺兒撿起地上的衣衫,披在身上,“我不管,你說過要在所不辭地幫我的,現在我受欺負了,我要你立刻帶我去見殿下。” 聽著小姑娘有些賭氣的話,男人無奈地勾了嘴角:“殿下正在議事,都是至關重要的戰事,公主不妨再等等。” 閩鈺兒頓時噎住:“可是,可是……” 江憺問她:“公主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說?” “罷了。”頓了一晌,閩鈺兒搖搖頭,“對你們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唯獨對我來說是大事,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連江憺都說,齊叔晏在議事不好打擾了,那她能怎么辦。 她悶悶地坐在塌上,“江憺,閭丘殘部是不是沒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