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剛準備夸你,許久不見,成熟穩妥了許多,你就給我來這么一出。”齊叔晏捏著她的手,“可曾燙傷了?” “我講話,講著講著忘記了,剛開始還記得要注意來著……” 她忽然頓住了,低頭,看著齊叔晏扶著她的手,似是突然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又驚訝地轉身去看那椅子—— 那椅子上密密麻麻的繩索,連帶著之前釘在墻上的粗繩,一齊斷成兩截,隨意落在地上。 呆若木雞。 閩鈺兒只懷疑自己眼睛看錯了,又低頭看了看齊叔晏的手:“你是怎么過來的?” 齊叔晏不想解釋這個,他說:“你手上燙傷的不嚴重,先用涼水敷,再抹膏藥。” 閩鈺兒愣愣地看著他,“齊叔晏,那些繩子,你是怎么……” “你覺得呢?”男人捏著她的手,抬起眼皮看她,“總不會是你扯斷的罷。” “你還真的,一下子就能扯斷那么多繩子?” “那不是什么難事。”齊叔晏道。 “……” 齊叔晏低頭,“先上藥。那些事情不用管。” 閩鈺兒這下知道乖了,大氣都不敢出。齊叔晏手很涼,水也是涼的,閩鈺兒一扭頭看見那齊刷刷斷開的繩子,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得需要多大的力氣?閩鈺兒想了想,若是齊叔晏用力的話,自己這小身板,怕是都禁不起他撕兩下的。 齊叔晏不知道,自己隨手崩開繩子,小姑娘已經是嚇懵了。他見閩鈺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便道:“你待會兒還是回去,不留在這里,就不會擔驚受怕了。” 閩鈺兒咽了咽喉嚨,搖頭說:“不用啊,鈺兒又不怕。” 剛剛說完,齊叔晏手底下稍稍一運力,閩鈺兒就身如篩子,“你,你輕點。” 現在的齊叔晏,到底還是和過去不一樣的。閩鈺兒有點懼怕眼前這個人,男人一雙紅色的眸子,似是蘊藏了齊叔晏所有的暴戾性子,暴戾,情緒不穩,還力大無窮。 “為什么要過來?” 閩鈺兒正在出神,就聽見齊叔晏又問了一遍,他低著頭,指腹替她輕輕按壓藥物。 “因為,很久沒有見殿下了,鈺兒有點擔心殿下。” “擔心我會死么?”齊叔晏仍是低著頭。 “不是……” “那不用擔心了。”齊叔晏抬起眼來,“遲早的事情,你擔心也沒辦法。” 與他隔的極近,閩鈺兒能明顯感覺到男人身上的氣勢已經換了,他的眉眼有些上挑,眸子底的紅色愈發醒目,給人“十分不好說話”的感覺。 手上的痛感已經不那么明顯了,閩鈺兒往后靠了靠,忽然反應過來:男人先前是把她扶在塌上坐著的。 “殿下勿要亂說。”她索性縮進了榻的最里間,“大齊的千里沃土需要殿下,千萬臣民也需要殿下。” “殿下是許多人的信仰,更要帶著榮譽一路地走。” 桌子邊緣有一塊玉石手鐲,齊叔晏覺得眼熟,正拿了起來端詳,就聽見閩鈺兒的的話。 閩鈺兒要他坦然地走下去。 “咔擦。”玉石手鐲被瞬間捏成好幾截,閩鈺兒又被嚇懵了,以為是自己說話不小心,觸了齊叔晏的逆鱗。 “這些需要我如何?我又不需要這些。”他扔了滿地的鐲子,徑直隨著閩鈺兒,去了塌上。 閩鈺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男人抱了個滿懷。小姑娘還是有些心悸,“你別一直抱著我,我怕你半夜忽然暴起發力,那我就沒命了。” 齊叔晏說:“我有這么危險,值得你怕成這樣?” “原來是不怕的,可是現在……” “我不是聽你的話,慢慢喝藥了么。既是喝了藥,那就有所好轉。” 好罷,但愿如此。 她回過頭來,貼著男人的胸膛,“殿下瘦了好多。”想必因為蠱毒的事情,已經鬧了許久了。 其實,瘦算不得什么。光是看木柱上深深淺淺的刮撓痕,還有孟辭憔悴的臉色,就知道這段日子齊叔晏一直處于崩潰的邊緣。 只是男人也沒想到,閩鈺兒一來,他就沒那么難受了。先前只想殺人的暴戾念頭也弱了許多。 第65章 你無需做什么 閩鈺兒在齊叔晏的營帳里安然睡到半夜,后半夜雨勢突然增大,她一下子從夢里驚醒過來。 一般這種情況下,只能說明,要打雷了。果不其然,閃電接踵而至,她歪過頭,捏著被角,雖還是有點怕的,卻比原來淡定了不少。 雷聲震震中,男人握住了她的手,閩鈺兒回頭,就瞧見男人分明的下頜線。 “殿下怎么還沒睡?” “剛才是睡著的,現在醒了。” 閩鈺兒“哦”了一聲,再沒搭話,齊叔晏在她頭頂,有些慵懶問她:“以前不是最怕打雷的么,怎么現在不怕了?” “鈺兒總不能,每次打雷,都要找人陪著才行。”她捂著砰砰跳的胸口,“鈺兒已經很大啦,要學會長大。” 齊叔晏聽著,問了一個和公冶衡相似的問題:“誰教你的這些?” 半年多不見,小姑娘還真的成熟了不少。 沒想到閩鈺兒直接說:“是殿下教的呀。” “殿下教了我好多事情,大概自己都忘了罷。” 齊叔晏沉然半晌,他確實不記得,他教過閩鈺兒什么。在他看來,畫畫下棋這些都算不得“教導”,這些算在他頭上,是再普通簡單不過的事情,他當初教閩鈺兒這些,全是因為小姑娘的好奇心。 兩人很有默契地都選擇了緘默不語。一夜山風夜雨,第二日起來,閩鈺兒發現枕邊已經空了。 江憺過來找她,原本一直郁郁的眉頭,終于是舒展開來了。閩鈺兒問齊叔晏去哪兒了,男人說:“殿下肯服藥了,但是因為他體質特殊的原因,需要單獨調理三日左右。所以這三日,殿下不能與公主見面了。” “肯服藥了?” “對。” 閩鈺兒問他:“殿下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這個應該要問公主。”江憺微微一笑,“我們這么多人都勸不動殿下一分,殿下也從不讓我們靠近絲毫,公主是如何讓殿下回心轉意的?” 閩鈺兒一怔,她不明白,“我什么也沒做。” 她就說了一句,勸齊叔晏喝藥,話還沒說完,男人就抬起眼皮,讓她把藥端過去,給他喂。 江憺安慰道:“既是殿下愿意服藥了,就得謝謝公主。” “公主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我,江憺在所不辭。” 閩鈺兒問他:“那可愿意知無不言?” 男人頷首,“自是愿意。” “好,我問你,殿下為何突然就不肯服藥了?”閩鈺兒覺得奇怪。公冶衡自是給她解釋過,齊叔晏想退位,將齊王的位子讓給南沙王。 可是公冶衡畢竟是外人,他再怎么會揣測,總比不得江憺這干人知曉的多。 江憺默然,他說:“那公主可否愿意,我今日講的,公主一定守口如瓶,不對外人提及只字半語?” “當然。” 江憺回轉身去,放下了簾子,他說的很慢,字里行間也是糾結。“其實在閭丘越宮變之前,南沙王和殿下,就已然意見不合。” 準確的說,是這對叔侄吵架了。 “南沙王一直將殿下看做孩子,殿下的意愿,想法他都不會聽。殿下不愿娶九卿,也不愿波斯南蠻繼續姑息養jian。” “可是南沙王不這么想。他想為殿下培植勢力,想讓殿下永遠沒有后顧之憂。” 閩鈺兒問:“那這么說,殿下征討南蠻波斯,全是自己的意愿,南沙王是反對的?還有那個九卿……” “殿下不愿娶。”江憺道。 “那你們把人養在深宮里做什么?” “九卿有她的用處,我們動不得,南沙王也動不得,大家都在等。” 江憺說的云里霧里,閩鈺兒不懂:“等什么?” “等欽天監的占卜結果。”再說下去,就要到頂機密的地方了,江憺適時地沒再說下去。 “殿下這么做,雖沒有告訴我們原因,但我和孟辭都隱隱覺得,殿下是被逼的太久,想放肆一次了。” 這樣啊。閩鈺兒歪著頭想,看來情況也沒有公冶衡說的那么糟糕,動不動就是退位什么的。 她點頭說知道了,江憺亦笑了笑,他起身,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卷軸,遞給她: “殿下出宮,除了這個,其他東西一律不帶。我覺得公主可能會想看一看的。” 閩鈺兒接過來,“是一副畫么?” “公主看看就知道了。” 閩鈺兒依他的,展開畫軸:是一副夏日梔子圖。畫的末端,是一個已然睡著的小姑娘,鮮紅的指甲扣在烏木卓上,旁邊是青白帶露的梔子花,花和人都俏生生的。 閩鈺兒瞧著畫中人和自己一樣的眉眼姿容,不由得愣了愣。 這該是,一年多前的閩鈺兒了。那時候她還小的厲害,軟軟趴在桌上,想一只睡著的貓。 這畫她見過,也是很久之前的東西了,沒想到齊叔晏還存留著。 江憺見她神色,緩聲道:“殿下那樣的性子,極少會掛念什么,他見慣了生離死別,分離相異,在這件事上卻總是看不透徹。” 他輕聲說著,搖了搖頭,似是無奈,“生在帝王家,殿下有太多的言不由己。有時候,我倒希望他能看不透徹。不透徹,便有了掛懷的理由。” 閩鈺兒知道他在說什么,卻也沒接話,手撫上那畫軸,不知道在想什么。 齊叔晏調養這三日,他是歇著了,對面的張臣可是沒歇著,沒了公冶衡暗地里的支持,這人依舊叫囂的歡。 似是看到齊國這邊久無反應,膽子漸大了起來。 齊叔晏之前對江憺和孟辭囑咐,“不到緊要關頭,不能貿然出兵。” 對面都是閭丘的遺軍,核心追隨人物是閭丘越,擒賊先擒王,現在他們殺的閭丘人越多,越能激起閭丘人的怒火,負隅頑抗也就越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