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想了半晌后笑：“我原本怕官員回避一事，會讓太子和秦王聯(lián)手，一起來對付寒門，針對我。沒想到因?yàn)楸鴻?quán)問題，他們自己先搞不清了。也好，如此我們能從中摘出來，我們在外面且看著……”

    她還沒想清楚，邊想要邊說更多的時(shí)，被她捂住耳朵的男童依偎在她身畔，喊道：“殿下，我好像有聽到一點(diǎn)點(diǎn)啊？你們在說什么啊，我聽到你們說‘兵’，是要打仗么？”

    暮晚搖駭了一跳，沒想到自己捂耳朵都沒擋住這個(gè)男童的好聽力。思來想去，就怪方桐早早讓他兒子習(xí)武。她放下捂住男童的手，正要瞪向方桐時(shí)，見到籬笆外，言尚過來了。

    言尚被一個(gè)小廝扶著手，后面跟著喪眉打眼的韓束行。

    暮晚搖當(dāng)即和方桐交換一個(gè)眼色，示意二人不要在言尚面前說太多政務(wù)。暮晚搖看向言尚后面的韓束行，語帶嘲諷：“這么快就要把人提出來了？問過我了么？”

    言尚進(jìn)了院子，他聽到暮晚搖聲音，就向這個(gè)方向站定，俯身行了一禮。他溫和道：“我是帶韓束行來向公主賠罪的。他之前不懂事，做了錯(cuò)事，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四五日，我尋思著可以放他出來。畢竟我身邊需要人手。”

    言尚調(diào)教的好，暮晚搖這邊施施然坐著，言尚身后的韓束行就自行跪下，向暮晚搖磕頭，悶悶道：“我以后全聽殿下安排，再不自作主張了。”

    暮晚搖冷呵一聲：“哪敢安排你？你眼里只有言二，沒有我這個(gè)殿下吧？”

    韓束行正要辯解，言尚的手按在他肩上，示意多說多錯(cuò)，不擅言辭的人不要和一個(gè)才女公主辯論。

    暮晚搖不好對言尚撒氣，因她總是在言尚面前有一種理虧感，何況他總是受委屈，她也不忍心。暮晚搖的氣撒在韓束行身上，冷嘲熱諷一頓，不說韓束行面紅耳赤，就是方桐都覺得公主埋汰人太厲害了。

    方桐看一眼，覺得還是言二郎氣度佳。他被公主指桑罵槐，也當(dāng)沒聽出來一般。言尚偏了下頭，在公主罵韓束行一段時(shí)間休息的時(shí)候，插話說：“我隱約聽到了小孩子聲音，這里有小孩么？”

    暮晚搖心中一動(dòng)。

    她將方桐的兒子往自己懷中一扯。男童沉迷于這個(gè)冷冰冰的公主居然會抱他，方桐目瞪口呆，聽到暮晚搖微微一笑，面向言尚：“我兒子，吃驚么？”

    眼蒙白紗的言尚：“……”

    他一時(shí)怔愣，半晌說不出話。他震驚了半天，道：“殿下開玩笑？你、你……尚是未嫁女郎……”

    暮晚搖字句清晰：“孩子父親是你。”

    言尚：“……”

    他唇張了又閉，閉了又想說話，卻再次失語。

    他腦中混亂，說服自己幾次冷靜后，才開始算時(shí)間，算日子……怎么算這時(shí)間都不對。當(dāng)年，他坐牢就坐了一個(gè)月，之前他是和暮晚搖……但那次半途而止，他并沒有真的進(jìn)去啊。

    在那次之前，他們有半年時(shí)間沒見過。

    她怎么可能有孕？

    何況暮晚搖告訴過他，她于子嗣艱難，她哪里生得出這么大的孩子……對，孩子的年齡也對不上……

    跪在言尚身旁正乖乖聽訓(xùn)的韓束行，實(shí)在掩飾不住，震驚地抬臉去看言二郎。他看到言二郎光潔的下巴，心中卻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言尚和暮晚搖如此糾結(jié)的原因了——

    這兩人珠胎暗結(jié)，一路明著含仇暗著談情，把他騙的好慘。

    暮晚搖抱著男童，幽幽一嘆：“言二哥哥，你如今是不認(rèn)自己的兒子么？”

    言尚眉峰輕蹙，半晌后有些猶豫地道：“你又胡說。”

    暮晚搖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半信半疑。她有意逗他，就將故事編得半真半假：“真的是你的孩子呀。難道你以為我有別的郎君么？想當(dāng)年，我與你那般好時(shí)，什么沒做過？”

    她說著剜了韓束行一眼，讓那個(gè)震驚的韓束行聽一聽，她和言尚是有舊情在的，不用他做好人。

    暮晚搖：“那時(shí)我便有了身孕，可是當(dāng)時(shí)你與我正在爭吵，我氣得厲害，就不想告訴你。我吃足了苦才偷偷為你生了一個(gè)兒子，苦苦挨了數(shù)年的苦不提，沒想到你我重逢后，你是問也不問，如此薄情。”

    言尚面紅了。

    他本來有點(diǎn)半信半疑，懷疑難道他真的有過孩子不成。但是暮晚搖說成這樣，他就知道是假的了。估計(jì)是誰家小孩在她身畔玩，被她拿來試探他了。

    他有點(diǎn)兒無奈，道：“不要玩了。”

    他由小廝扶著入座，韓束行卻覺得他過分，忍不住道：“二郎，我一直站在你這邊，你是知道的。我相信二郎一定有難言之隱，但是……怎能拋妻棄子呢？”

    暮晚搖捂嘴噗嗤，忍著笑：“對對對！他就是拋妻棄子，一個(gè)人在外面如何逍遙不提，根本不顧我每日以淚洗面，多么可憐。”

    言尚對韓束行道：“我與殿下不可能有孩子。”

    他再面向暮晚搖，輕聲：“不要再戲弄韓束行了。”

    暮晚搖在他“望”來后，面色漸漸冷下。他說的未免太過斬釘截鐵了些，讓她心中不快。她不悅時(shí)，言尚道：“搖搖，你過來。”

    暮晚搖不動(dòng)。她一個(gè)公主，讓她過去她就過去？某人有沒有身為囚徒的自覺？

    言尚低聲：“我有話與你說，不方便他人聽到。”

    暮晚搖頓了一下，還是心中被他所謂的悄悄話打動(dòng)。她口上道：“方桐，你們都退下。”

    待人離開后院后，后院空下來，她才走到言尚面前坐下。言尚沉靜片刻后道：“我本來不想與你多說，但是……你是否還在意子嗣的問題？”

    暮晚搖向他看來。

    他輕聲：“不要在意了。放下那事吧，沒什么的。”

    暮晚搖怔怔看他，她心中忽然愧疚，覺得自己這樣試探他，他看出她心中糾結(jié)，還反過來安慰她。他擁有世上最柔軟的心吧。

    她情難自禁，伸手去拉他的手，扭捏地想跟他討論小孩子、跟他說對不起……言尚將手抽走，不和她談心。

    他低聲：“我不想理你的。”

    暮晚搖：“……你生氣時(shí)間未免太久了吧！”

    言尚：“你如此不尊重我，我不可能輕易原諒你的。我輕易諒解你，你下次還敢這樣。”

    暮晚搖氣：“我是公主，我想要什么得不到？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公主么？你拿什么標(biāo)準(zhǔn)在要求我啊？”

    言尚仰頭：“你若與我好，我會投入全部用心，我不敢說我永遠(yuǎn)是對的，但我盡力約束自己……同時(shí)，你也要學(xué)會尊重我。有些事我可以順著你，但你不能總是我行我素，一味忽視我的看法。”

    暮晚搖：“你什么人，要求我事事請教你？”

    言尚臉紅，卻堅(jiān)定：“你的男人。不是么？

    “我不要求你事事請教我，你也做不到。我要的是尊重。我與你是兩個(gè)人，你不能將自己的意愿強(qiáng)加在我身上。”

    暮晚搖呆呆看他，終是垮下肩。她得不到他么？她不信她得不到他！

    當(dāng)夜，暮晚搖端著藥碗訪問言尚住舍的時(shí)候，一燈之下，言尚正與方桐的兒子坐在一起說話。

    暮晚搖在外敲門。

    里面?zhèn)鱽硌陨袧櫤偷穆曇簦骸拔疑杏幸拢w下明日再來吧。”

    暮晚搖不稍等，她直接推門而入：“什么閣下？是我，我不能直接進(jìn)來么？假客氣什么？”

    言尚揉了下眉心，輕聲：“我假客氣，也沒攔住你啊。”

    他說的很隨便。

    身邊坐的男童驚訝至極，沒想到脾氣極好的言二郎，居然會懟暮晚搖。而男童顫巍巍看去，見對他們都習(xí)慣性不在意的暮晚搖，面對言二郎的這一句，卻只是挑了下眉，沒有發(fā)怒的意思。

    暮晚搖入座，對言尚身邊的那個(gè)孩子嗤聲：“還在這里做什么？被人套了話都不知道，還不去找你阿父玩？”

    言尚臉色微僵，那男童見到公主是又生怯又喜歡，暮晚搖一發(fā)話，孩子便一溜煙出去了。暮晚搖低著頭將言尚要喝的藥碗擺在他面前的案上，趁著他眼睛不便，她都不用掩飾，當(dāng)著他的面，就往碗中加了幾滴藥汁。

    她自如地拿著勺子將藥粥攪開，和混入的藥汁融在一起。

    言尚還在低聲：“什么‘套話’？你當(dāng)著孩子的面胡說什么？”

    暮晚搖一邊攪著藥，一邊不在意地笑：“我又不是傻子。我早上才讓你見了方桐的兒子，晚上這孩子就在你屋里，對你口口聲聲‘哥哥’喊得親熱。言二郎男女老幼通殺的魅力我不敢小瞧，你如今被困，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一個(gè)小孩子口中說的，對你用途都極大。”

    她向他偏臉笑：“我說的對不對呀，言二哥哥？”

    言尚好久沒說話。

    暮晚搖低聲笑，她輕輕依偎過去，頭抵著他肩，她輕輕笑。她笑得他側(cè)過了頸，分外不自在地來推她，卻被她抓住手，她的手指輕輕揉在他手腕處。言尚一僵，瞬時(shí)就有些受不了。

    他曲腿，換了個(gè)坐姿。

    暮晚搖額頭抵著他肩，垂眼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中有得色，聲音又沙又柔：“你都不否認(rèn)呀。都不哄我說，你只是喜歡小孩子，沒有包藏禍心。”

    言尚低聲：“縱是我另有目的，我也沒有包藏禍心。我也確實(shí)挺喜歡那個(gè)孩子。”

    暮晚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套話一個(gè)小孩子算什么，直接問我呀？”

    言尚一怔，垂頭向她“看”來：“你會告訴我？”

    暮晚搖閉目，若有若無地笑：“你哄得我高興了，我就告訴你。”

    言尚輕聲：“原來殿下是要做恩客生意啊。”

    暮晚搖抬頭望他：“你這兩日拐彎抹角說我的次數(shù)比我們之前相識的加起來都多。”

    言尚臉紅，要將手從她手中抽走，但她不放，他就也隨意了。他道：“我是從不肯說人不好的，只是殿下臉皮太厚，對你不能姑息。”

    暮晚搖笑吟吟：“原來我很壞么？”

    言尚：“你不知道么？”

    暮晚搖仰頭望他，他垂著臉。她心里覺得遺憾，想他如今若是看得見，才好玩。不過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玩法。暮晚搖漫不經(jīng)心地，將藥粥往他的方向推。

    她道：“喝粥吃藥吧。”

    言尚蹙眉，說：“你每日給我喝的都是些什么？味道怪怪的。我又沒有病，不需要這般。喝了你的藥，我總有些不適。”

    暮晚搖心想都是些大補(bǔ)之物，你要沒有不適，我才要真懷疑你腎虛了。

    她笑：“我就是見不得你這般瘦嘛。這樣，你喝了這藥，我就告訴你幾個(gè)你想知道的答案如何？”

    言尚遲疑之下，抬手去摸案上的藥碗了。暮晚搖抓住他的手，不讓他亂碰。在他摸到藥碗時(shí)，她率先搶過，自己先舀了一勺，然后張口渡他。言尚僵硬，半天抿唇不張，暮晚搖抓著他的衣袖亂揉，哼哼唧唧地蹭他。

    言尚被她弄得一身燥火。

    終是張口含了她唇間遞來的藥。

    二人接吻，柔舌舔過貝齒時(shí)，密密麻麻的酥感，讓言尚扣緊了暮晚搖的手臂。

    他咽下后，罵一聲：“又使壞。”

    暮晚搖：“對，你高風(fēng)亮節(jié)，沒有反應(yīng)呢。”

    她下手去探，這一次，那個(gè)瞎子明明看不見，卻一下子抓住了她往下的手。暮晚搖笑得歪在他肩上，言尚惱紅臉：“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這也不由我控制，就你總來戲弄我。你身上但凡有這樣的禍根，難道我會這般玩你么？”

    暮晚搖：“我身上有你這玩意兒，你就是被壓下去艸的命，還有你掙扎的份兒？你就慶幸我是女孩子吧。”

    言尚：“……”

    他瞠目結(jié)舌，沒想到自己初識時(shí)，一個(gè)臟字也不說的公主，走到了這一步。她路走得歪成這樣，讓言尚一瞬間恍惚，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問題。是否是他有問題，不然為何暮晚搖一天天的，在他面前愈發(fā)口不遮攔，他幾次說她，她反而愈加變本加厲。

    言尚恍惚又羞怒，卻也不想說話，再和她唇槍舌戰(zhàn)了。他抓過藥碗，不顧暮晚搖的阻攔，一口悶下。暮晚搖驚愕睜直眼，言尚一口喝掉藥粥，他皺著眉，似被那渾濁的味兒熏得有些反胃。

    暮晚搖急了：“你沒事吧？”

    她下的藥，是能這么一口喝盡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