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使
四周只有樹木,并沒可以編制簍子的竹子。倒是有些柳樹垂河矗立,楚非離便拔出腰間的軟劍砍了些條子做簍子。 “倒不像個完全蠢的家伙?!碧斐悄涸撇⑽醋哌h,而是藏在不遠處的一株粗壯樹木后。 楚非離編織簍子的時候手腳很快,不過有時不小心藤條會抽到手,或者勒條子樹皮的時候會傷到皮膚,天城暮云便是有些不忍。 他想著要不要去搭把手,但理智上告訴他不可以。心里猶豫掙扎了好一會兒,心里那點漣漪這才漸漸平息。 這時,天城暮云掛在腰上的魂牌突然震動了一下,發出微微銀色的光,緊接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黑紗中的高挑女子出現在他的背后,拍了拍天城暮云的肩。 “你不是說要折磨他,殺了他嗎?為什么時時刻刻心軟呢?你忘記了在忘川是怎么對老身說的嗎?” 女子的聲音空幽而沙啞,像是破了一般,幽深的眸子漆黑中泛著血光,沒被黑紗遮住的眉眼旁的皮膚蒼白如鬼,散發著一身陰寒的氣息,甚至周圍茂盛的草都被女子的氣息若影響,有些泛黑。 天城暮云聞言一震,眸子里的光微微閃動,像是有些掙扎。衣袖下的手指緊握成拳,緊得似乎透不過氣來。 “你說過,不會過問我的事情。既然不會,又何需擔心我怎么對他。畢竟這本來就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還是該回去給世人繼續灌忘憂湯,而不是來人世間過問不該你的管的事?!?/br> 女子漆黑的眼珠動了動,似乎是在笑,聲音變得更加嘶啞陰沉。“老身不過是前來看看,和老身做交易的人,是不是忘記了當初說好的事,剛好撞到你根本下不去手。 白公子莫不是忘了,這個人曾經傷你兩世。第一世,是他親手殺了你兩次,第二世將你逼得走投無路只能自盡。第三世,你還是選擇了和他相遇,并且不惜手段地將他留下。 那有沒有想過,這次你還是會被他害死呢?” “第一世……”天城暮云握緊的拳頭像是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有些抬不起來,甚至是不敢去松開。 “老身早就說過,不要選擇帶著記憶回來,你夜夜噩夢,都是這兩世的孽緣造成的,還不如早點去忘川陪老身做個伴,畢竟你真的已經有幾百年沒回來了,雖然公子不說,但是你也知道。 情這個東西,就連公子都受傷頗深寧愿毀去第三世的羈絆。而你,卻始終堅持。好自為之吧,老身在忘川等著你早點醒悟回來幫助公子?!?/br> 孟婆說到這里,取下了頭上的黑紗,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只是有些蒼白。眉目中神情狀若空洞,仔細去看,她漆黑的眼珠是沒有眼仁的,只有一片漆黑。 隨著魂牌的光芒淡去不再停止搖晃,孟婆手腕上的叮鈴鈴銀鈴聲也逐漸變小,她的身影就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天城暮云閉上眼眸,似乎看到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從角落里出來,朝著躺在血泊中那個已經辨認不出衣衫顏色的少年走去,他的手中端著一杯清冽的酒。 “楚非離,我楚封云究竟是做錯了什么,你為何要這般待我?”地上的少年用盡力氣質問,他的眸眼盡是震驚和絕望。 紫衣少年扼住他的下巴,將杯中酒強行給他灌了下去?!俺庠?,要怪就怪你也要那個位置。你是嫡皇子,我不過是庶皇子,我們就算能在一起又能如何?你終究是高高在上,我只能在朝堂下尊敬地喊你一聲陛下。 我不要你為君,我為臣。我要你死,你死了,這個位置就是我的?!?/br> “那我們呢……” “我們?你覺得我們是親兄弟能在一起嗎?楚封云,我承認你長得確實好看,這放眼天下,我能找到比你適合我的根本不會再有。你放心,你死后,我不會再娶。若有了下輩子,再重新來過?!?/br> “天城暮云?你怎么會是天城暮云?你不是十四年前就已經被我殺死了嗎?封云……封云……我錯了,你走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我都快瘋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好不好……” “楚非離,我真看不起你!我怎么會喜歡上你這種人。不管我們是不是親兄弟,當初明明是你來招惹我的!為何你要殺我,現在我沒死,明明忘記你了,你卻處心積慮地想各種方法逼我想起你來。 楚非離,你究竟是把我天城暮云當成了什么?一個手心的木偶嗎?想玩就玩,想丟就丟,你把我對你的一片真心當成了什么?枉費我的心都碎在你的手里!” 他將劍送入他的胸膛,直到看到他身上的白衣被染紅。劍入胸口穿過,抱住倒下的他?!胺庠?,我這就來陪你,下輩子我們不要再做兄弟,也不要做君臣。就普普通通的人家,這樣我就不會有所顧忌,能好好地和你在一起了?!?/br> “楚……非……離,你可真是自私……” 天城暮云記得,那一世他并未死去,而是守了楚非離的墓十年,但是楚非離那一劍,使得他容顏枯竭,一夜白發。雖然一切都拿回來了,卻后來還是放不下他。 最后還是下黃泉去陪他了。 然而這世上不能如愿以償的事多了去了,第二世卻重生了。這一世,他們不是兄弟,而是君臣,還是被楚非離害得又死了一次。 和孟婆的交易很快就要到期限了,只是天城暮云猶是不甘,弄不清楚楚非離到底是對他天城暮云究竟是不是真心。 他這兩世的苦都拜他所賜,仿佛就如孟婆所說,他們之間本來就是孽緣。強行續緣,也許只會導致更嚴重的結果。 忘川的冥使都似乎打不破孽緣的詛咒,包括孟婆在內。 天城暮云記得孟婆到冥界當渡魂使的時候,穿著一身大紅嫁衣,手里卻抱著靈位來冥界,逢人就問有沒有看到她夫君。卻在忘川等了數千年,哭得嗓子徹底啞了,也再也見不到那個人。 “你們知道這個女人為何要守在奈何橋前給別人舀湯嗎?” “為什么?” “因為她忘記不了她自己的丈夫,很痛苦很痛苦,所希望世人別像她那樣痛苦,就自請留在忘川給度過忘川的人幫助他們忘記前塵安安心心去投胎?!?/br> “可是她自己為何不喝,不就不用痛苦了嗎?” “醫者不自醫,要是她喝了管用,你還會看到她還坐在那里拼命地煮湯嗎?” “哎,真可憐啊?!?/br> 天城暮云在冥界那段日子,那個姓孟的姑娘平日里兇神惡煞給人灌難喝的湯,趕著他們去投胎,不去就一腳踹下去。 卻從未想過,她也是個可憐人呢。 孟婆話很少,天城暮云不肯喝湯投胎,便是不再理他,任是他站個十個半個月都不理他。有的時候心情不好了,還會用那舀湯的銀瓢砸他。要是銀瓢掉進了忘川河里,天城暮云就會被孟婆踹下去逼著撿。 要知道忘川河水雖然平時里看著清澈,卻是里邊暗藏了無數想吞人靈魂的惡靈,那些惡靈都是不肯喝湯投胎的靈魂異變而成的,若是下去,必定被撕咬。 就這樣,天城暮云撿個瓢都得練個本領。被咬的次數多了,魂魄都快被咬沒了,幸得公子看不過去,給了曼陀羅華的枝干給他補魂,他才有力氣繼續給孟婆欺負。 公子說過,花靈的枝干雖然能夠補魂,但是補了之后,他天城暮云便不再是普通的魂靈,就算是回到人世間也是不會長久。 因此他雖然比楚非離先重生,但人間的壽數不會長久,也許過個三五年,天城暮云這個人就會徹底從人世間消失了。 看著仍然在努力織著簍子的某人,天城暮云突然覺得其實過了兩世,再看這個人,仍然是和當年認識的時候,仿佛還在昨日。 看著他眼里干凈的神情,就連身上的氣息也很純粹。他真的下得去手嗎? “再編一個簍子,就足夠了。然后我再砍一棵樹做扁擔挑回去就可以了,就達到了暮云的要求。然后我再好好做一頓他喜歡吃的,他肯定就不會生氣了?!?/br> 楚非離開心地想著,便更加賣力地編織起簍子來。眼看天馬上就完全黑了,快看不到了,便是加緊地編織。 “嗷嗚!”一聲狼叫聲傳來,嚇得楚非離全身神經都繃緊了。他抬頭,好大的一只狼就站在離他幾丈遠一塊平坦的石頭上,身上的黑毛都豎起來了,表情非常地兇狠,對著楚非離流著口水。 居然有狼! 楚非離趕緊探手從箭囊里取箭,打算把狼射死,卻沒摸到一枝箭。他便扔了一只兔子拋給狼,以為狼得到好處后,就會離開。 誰知道,那狼看到楚非離這邊一堆獵物,壓根瞧不上他扔的這一只兔子,直接惡狠狠地撲過來,速度快得楚非離差點沒躲開。 “你個畜生,太貪心了吧。這又不是你打的獵物,居然敢跟小爺搶,你不想活了你!” 楚非離氣急敗壞,拿起手中的長弓朝狼打去。 ※※※※※※※※※※※※※※※※※※※※ 忘川系列之孟婆。 “聽說孟家姑娘出嫁了?” “聽說了,嫁了一個死人,新郎死在婚禮前。聽說新郎是被愛慕她的那個王爺殺的。” 正月十八,孟家嫁女。 喜賬里的大紅燈燭燒到貼著囍字的棺材落葬為止才熄。 紅衣嫁白衣,一生只愛一人。 我孟姜卿,此生非北若不嫁。 你——可在忘川等著我紅轎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