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節
但鐘聿得知之后就有點擔心了,主要是怕她太累影響傷勢,可也知道這女人主意太正,一般沒人能左右她的決定。 好在八月初的時候帶她去醫院復查,查下來傷勢恢復得不錯,鐘聿才放心。 從醫院回去需要經過老城區。 梁楨看著外面的馬路,兩邊都已經用板子攔了起來,挖掘機和吊機在忙碌工作,芝蘭小館也被拆除了,如今那塊地上只剩一片廢墟,但梁楨看過規劃圖,在不久的將來這里將會出現商場和劇院。 平地起高樓也不過在彈指之間。 “怎么了?”鐘聿發現她臉色不大對勁,握了握她的手問。 梁楨低頭默默沉口氣,“昨天陳芝蘭給我打了個電話。” “嗯,聊了什么?” “她說想見見我。” “你怎么說?”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 “不想見她?還是還在猶豫?” 梁楨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種踟躕不前的樣子實在跟她不像,但鐘聿能夠體會這種感覺,間于渴望和拒絕之間。 “去見一面吧,不然我想你以后也不會心安。” 梁楨抬頭看著鐘聿,在這個瞬間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其實很了解自己。 “好。”她笑了笑,握緊鐘聿的手指。 第470章 見面 兩天后梁楨去跟陳芝蘭見面。 原本鐘聿是要讓司機把人接到南樓來,畢竟梁楨身體還沒完全復原,案子也沒完全過去,她出行都有諸多不方便,但梁楨還是覺得在外面見面比較合適。 最終她跟陳芝蘭約在了南樓附近的一間茶室見面,提前安排司機去接了人。 陳芝蘭是被保鏢帶進來的。 因為之前發生過綁架的事,現在梁楨出行鐘聿都會安排人跟著,心里踏實一點。 “小楨…” 梁楨發呆的時候聽到腳步聲和開門聲,緊隨而來的便是陳芝蘭的叫聲。 待她抬頭的時候陳芝蘭已經走了進來。 “早高峰,來的路上堵了一會兒,等很久了吧?”她還是跟熟人一樣沒任何膈應。 梁楨勉強笑了笑,“沒有,我也剛到。” “那就好,我以為你等久了呢,不過你這地方不好找,辛虧你找了司機去接我,不然我一個人估計找不到。”陳芝蘭站那絮絮叨叨。 梁楨看了眼對面的椅子,“你先坐吧。” “行!” 她拉了椅子坐下,四處看了圈,“嘖嘖,這地方弄得真好,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外面又是假山又是河的,一般人進不來的吧?” 梁楨:“沒有,對外營業的。” 陳芝蘭:“這個我知道,但一般人哪有閑錢來這種地方。”說話的陳芝蘭手里也沒閑下來,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最后還去掐了把小花瓶里插的花枝,掐完嘶了聲,“喲,真花啊。” 梁楨:“……” 梁楨沒接話,或者說不知道應該接什么。 陳芝蘭把桌上的花瓶和幾件擺設全都摸了遍,最后視線落在梁楨事先點的幾份小點心上。 一份糕,一份酥,還有一份小食拼盤,都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但勝在做得精致,加上擺盤漂亮,顯得就很像那么一回事。 梁楨見陳芝蘭盯著那幾盤點心看,隨手推了一盤,“嘗嘗。” “這些能吃啊?” “能吃!” “那我…我拿個嘗嘗。” 她捏了塊糕,咬了口,直點頭,“味道真好,這什么糕?” “綠豆糕。” “不可能,我又不是沒吃過綠豆糕,哪能這么酥軟,而且里面還有餡哩,這是蛋黃餡還是啥餡兒?” 她把咬了兩口的綠豆糕給梁楨看。 這幾樣吃食都是梁楨隨便在單子上點的,她對糕點也沒研究,便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陳芝蘭又拿了塊酥嘗,紫色和白色兩種,原料應該是紫薯和山藥,陳芝蘭接連嘗了兩塊。 梁楨沉口氣,問:“你是不是沒吃早飯?” “是沒吃,剛收攤就來了,沒顧得上。” “收攤?收什么攤?” “之前的店不是拆了嘛,我最近在小區門口搞了個早飯攤。”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手里還捏了塊剛咬一半的山藥酥,大概是怕酥渣掉到地上,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托著,托著的那只手上還纏了創口貼,貼布應該受過潮了,看上去有點臟,除此之外陳芝蘭的皮膚也黑了不少。 那天她還穿了條花底裙,裝束還算整潔,比之前在店里干活的時候穿的好,可見是專門收拾了才過來,但即便這樣也脫不了眼神里的急躁和疲倦。 梁楨沒再接話,而是幫她泡了杯茶推過去。 茶室里的茶杯又很小,恨不得一口一杯的那種。 陳芝蘭連續喝了兩三杯。 她看上去是真的餓。 “你幾點出去擺攤?” “五點多吧,但四點不到就要起來了。” “為什么要起這么早?” “得準備湯料和餛飩餡兒,你知道現在天氣熱了,隔天準備了擱一晚上就不新鮮了,現在的人嘴巴又刁,新不新鮮一口就吃得出來。”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三塊綠豆糕下去了。 梁楨不再講話,默默看著她吃,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得到了某種釋然。 原來這么多年,曾經拋棄她的這個女人過得也很辛苦。 無論她是否真的懺悔過,但她當年不顧一切從蘆溝坪逃出來,為了躲避梁國財甚至跟自己的親弟弟都斷絕了聯系,她也是失去了很多才走到現在這一步。 命運沒有眷顧她,她也只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而已。 后面一盞茶的功夫,幾乎都是陳芝蘭在傾訴,從當年她在山里過得如何煎熬,如何羞辱,說到如今生活的不如意。 現任丈夫腿腳不便,又好吃懶做。 有個十幾歲的兒子,但調皮搗蛋,又不懂事,學習成績也一般。 她一沒娘家扶持,二沒丈夫可以依靠,家里的生計全靠她一個人支撐,結婚這么多年了,一家三口還擠在一間套內面積不足50平米的老樓里。 人生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但有時候某個決定或許真的能夠改變一生。 后面陳芝蘭基本都是哭著說完的,起初梁楨還會遞張紙巾或者象征性地安慰兩句,可陳芝蘭哭得太厲害了,且各種抱怨訴苦跟裹腳布一樣越拖越長,她就懶得再多說了。 沒什么同情或者不同情,當初做什么決定如今就要承受什么后果,這個道理梁楨六歲的時候就懂了,所以即便陳芝蘭在她面前哭得幾乎昏厥過去,她也沒什么太多動容的地方。 也沒什么憤慨或者難過,包括這么多年壓制在內心的那點不甘不平都好像一下子消散了。 唯一最深刻的感受反而是無力,為自己的命運,也為陳芝蘭的命運,那種纏在四周幾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陳芝蘭前半段幾乎一直在哭,痛訴自己命運的同時不忘再表達一下自己的懺悔,后半段情緒平穩了很多,慢慢也開始問梁楨一些事,比如如何來的濘州,如何生了孩子,陳興勇的車禍還有關于案子。 當然,她最關心的還是鐘聿。 “……我聽說你跟那個姓鐘的大老板離婚了?我看他對你還不錯,怎么就離了呢?” “不過有錢人可能脾氣都不怎么樣,你是不是跟他結婚之后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好賴你替他生了個兒子,有孩子在咱也不怕他啥,將來什么企業啊家產啊都得給孩子分一半。” 說到后來就開始隱隱約約地問梁楨離婚拿了多少房子多少分手款,那邊家里是不是還有其他兄弟,現在跟鐘聿的關系處得怎么樣,是不是還住在一起,有沒有復婚的可能。 梁楨心里其實已經木然。 血緣上是母女,可是二十年了,雙方都沒生活在一起,其實根本沒多少感情。 關于她跟鐘聿的事壓根不想透露太多,基本都是敷衍了幾句,陳芝蘭也慢慢看出她的敷衍之情了,總算沒有再多問。 兩人在包廂里呆了兩個多小時,幾乎都是陳芝蘭在說,前半段痛訴她的人生,后面問梁楨這些年的情況,只是到最后陳芝蘭都沒提一聲梁波。 臨離開的時候陳芝蘭巴巴瞅著桌上還沒吃完的幾盤點心,走到門口還是覺得意難平,問梁楨:“桌上的東西可以打包帶走嗎?” 梁楨愣了下,“可以。” “那我帶走了啊,正好你弟弟晚上夜自習回來當夜宵吃。” 她去喊了服務員過來,想要幾個打包盒,可是這邊是茶室,還是挺高端的那種,怎么可能有打包盒呢? “沒打包盒隨便拿個塑料袋也行。” 最后服務員去弄了只保鮮袋過來,陳芝蘭將盤子里的糕點和小食一骨碌全部倒了進去。 做這些的時候梁楨就在旁邊看著,看她將滾到桌上的兩顆青梅也一同裝了進去。 她心里突然就酸了下,問:“再過幾天就是我哥的忌日了,你是不是要跟我回蘆溝坪看看?” 陳芝蘭聽完手下突然一松,“啪嗒”一聲,袋子落了地,剛裝進去的幾顆梅子又全部滾了出來…… …… 中午鐘聿從公司回去了一趟,屋里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梁楨。 平時這個點她都在房間畫畫或者看書,這會兒卻弓著身子屈腿坐在樹蔭下發愣。 “怎么一個人坐這?” 梁楨顯然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怔了兩秒鐘,“你怎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