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風自冷,白發換朱顏,空寂寥(1)
郭再佑站在船頭吹著蛇母留下的那只鐵笛,他身后爬著那兩條大蛇,它們送走蛇母之后又轉了回來,這幾天來就那么沒神沒緒的爬在地上,除了郭再佑是人不理,連食也不吃,旁人也不敢來招惹它們,遠遠的躲著。 努爾哈赤走過來向郭再佑道:“船已靠岸,我明晨下船,你真不和我走嗎?” 郭再佑停住笛聲道:“徐寬答應了送我回朝鮮,我就不陪你了。”努爾哈赤看一眼那兩條大蛇心道:“有這個魔王,只怕你讓徐寬送你去爪哇國他也不會說個不字。”他干咳一聲道:“你不怕回朝鮮有人找你的麻煩嗎?”郭再佑笑笑不語,努爾哈赤看一眼他的臉輕嘆一聲道:“你為什么要答應替蛇母報仇?你知道她的仇人是什么人嗎?”郭再佑道:“我雖然是朝鮮人,但長白山上的老天爺,我還是知道的。” 努爾哈赤道:“那你還應下這個差事?以你的武功再練一百年也不是老天爺的對手。”他看一眼那兩條蛇道:“真到了生死決戰的時候,這些東西能起到多大作用誰也說不清。”郭再佑道:“也許根本不起作用。這些我都清楚。”他看著努爾哈赤道:“愛姬死了,我總不能去把趙氏一族的人給宰了為她報仇吧?長憶也死了,我能學精衛去填海嗎?我答應了蛇母為她報仇,我還能有一個活著的理由,我被老天爺殺了,那我也算死得其所,不然我還去自殺嗎?如果我真能殺了老天爺……。” “哼!”隨著哼聲一人轉身自角落中走開,努爾哈赤笑笑道:“是扈爾漢,自從你認了蛇母為義母之后。他就一直對你耿耿于懷。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來勸你,只盼你多多珍重,好自為之。”郭再佑一笑道:“我現在這幅樣子就回到朝鮮,也沒人會來找我的麻煩了,還有什么不珍重的呢。”他的臉都沒有一個臉的樣子了,一笑之下如活鬼一般,努爾哈赤看的心酸拍拍他的肩轉身就走。 郭再佑喊住他道:“明日我就不送你了。你我都是大丈夫,沒的效那女兒家的故事,我這有一樣東西送你!”說完他在肋下解下那口寶劍和一個小布包道:“劍你替我還給天兵,蛇母留了鐵笛給我,這個用不到了。至于這個小包你上岸再看。” 努爾哈赤顛了顛小布包,只覺得極輕,他笑道:“什么東西?這么神秘。”郭再佑道:“我和你交往這么長時間,雖然知道你要上北京去為祖鳴冤,但具體情況你沒說,我也沒問,但我看得出來,這躺北京之行對你特別的重要。如果換了別人,這個東西我就不給他了,可我想了好久覺得不是平常之人,所以就把它拿塊布包了給你,你下船之后看了。若可為,你便為之,若不可為,你便棄之。”說完轉身而去,努爾哈赤看了又看,笑道:“我那有那份耐心,現在打開得了。”說著就要打開,只聽郭再佑高聲道:“你下船再看,這是我最后一個請求,不要負我。”努爾哈赤無可奈何的一笑收了起來,回了艙室。 第二天一早,努爾哈赤、孟古、扈爾漢三人下船,郭再佑果不曾來送,就是那個令孟古煩到極點的焦天魁不知為什么也沒出現,徐寬滿面笑容的把他們送下去,等這幾位一離船他的心平靜一半,忖道:“我再把那個蛇崽子一打發,我的事也就完了,回去見了掌門立即告假,下輩子也不跑這條水路了。” 努爾哈赤、孟古、扈爾漢三人雙腳總算又踩到了地上,心里直覺得又穩又靜,異常舒服,看著周圍走過的人也是那樣的親切,這登州是北方海上第一大港,從宋朝時就是各大海商貿易的集散地,每天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熱鬧的程度遠勝當時遼東最大的城市沈陽,三個人出了港口入城,立時眼睛都看花了,直覺得沒一樣東西不是新鮮的。 孟古眼中盡是希罕之色,不住的道:“這登州好漂亮啊!”努爾哈赤一揮手道:“找個酒樓,咱們午飯還沒吃呢,正好嘗嘗山東的菜肴。”扈爾漢眼尖,用手一指道:“那里不是。”他手指之處果然是一座酒樓,招牌上寫‘四海樓’三個金字,努樂哈赤笑道:“這名字就好,就他了。”領頭走去,門前的酒保眼色最毒,一看三人衣著光鮮,形貌各異,都攜帶著刀劍就知道是海上豪客,急忙笑臉相迎,引上了二樓。 小二機靈的過來,用大抹布擦著本就干凈的桌椅笑道:“三位客官要吃些什么?”三人身上的盤纏雖早就歸了大海了,但身上卻有徐寬送的百兩紋銀的路儀,這三個人都不是怕花錢的主,當下取出十兩銀子往桌上一丟道:“是吃的你只管往上端。好酒多來,價錢卻不要緊。”十兩銀子在明朝時候足夠一個貧家七八年的生活費用了,小二一見三人如此大方歡喜不已,拿了銀子離開,一會功夫便將菜開了上來,一盤盤一碗碗,聯桌并席,但只要酒樓里有的無一遺漏。 三人雖都是大家出身,但遼東苦寒,吃的花樣不多,那里見過這些東西,只管胡天胡地的往嘴里狂塞,也分不太清好壞,努爾哈赤更是大口狂飲,把那好酒喝了無數,看的小二們張口結舌。 三人一頓從中午吃到下午,也不拘冷熱,倒好服侍,努爾哈赤喝發了興,把上衣解了,大刀橫在桌上,站起來一足踏在椅上,邊喝邊唱,扈爾漢和孟古兩個也沒斯文。一個拿著筷子敲盅打碗的來合節拍,一個吃得飽了,看著二人胡鬧樂的前仰后合,笑聲傳遍全樓,那樓上吃飯的對他們是嗤之以鼻,個個結帳而去,躲瘟神一樣的躲了,只有一個一身孝衣的中年人和一個干瘦老者躲在遠遠的地方,無事一般的猶自對酌不已。 三個人越喝越瘋,就在此時四個道人走了上來,他們衣著普通,但不同于其他道人的是,每個人的道袍上各繡了一只鶴,分別為白、赤、灰、青四色。小二見了急忙殷勤的招呼,身上繡著灰鶴的是一個青年道人,他厭煩的看了努爾哈赤他們一眼皺眉道:“小二,你去告訴他們,若要吃酒就安穩些,否則就下樓去。”小二心下為難,卻又不能不過來說,他還沒等過來這面孟古狠狠一拍桌子道:“小二,告訴那幾個雜毛,若安靜就滾回他們的耗子洞去。原來那青年道士說話聲音不小,她已經聽到了。 青年道士大怒。剛要發話,身上繡著白鶴的長須道人向他擺了擺手,這面努爾哈赤也收了歌聲攔住孟古,回頭向四道一笑道:“無禮了。小二,算帳!”孟古大為不滿道:“你怕他們什么?”努爾哈赤低聲道:“這幾個道士神完氣足,一看就有很好的武功底子,我們急著趕路,沒必要找麻煩。”孟古心下不服,可又不愿和努爾哈赤頂嘴,眼珠一轉向小二道:“小二哥,那幾位道爺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橫?” 小二見孟古長的美艷絕倫,笑瞇瞇的看著自己好感立生,回頭偷看一眼那幾個道士,見他們只顧吃酒,并沒有再理會這面便輕聲道:“他們是蓬萊派的道爺,我們這里是蓬萊派的屬地。誰敢得罪他們啊。”扈爾漢點點頭道:“是了,這蓬萊派在山東武林做第三把交倚,排在泰山、嶗山之后,難怪這么橫了。” 努爾哈赤驚呀的道:“你的見識不少啊!”扈爾漢更加得意道:“他們的武功分為兩派,一是八洞仙,一是暗銷魂,這些年來他們為了和泰、嶗兩派爭衡,把這暗銷魂的功夫發展到了極至,至于八洞仙則差的多了。”孟古笑道:“什么八洞仙,暗銷魂,古里古怪的?” 扈爾漢解釋道:“這八洞仙指的是以鐵拐李為首的上八仙,蓬萊派自稱武功得自仙人,所以他們的武功里就有什么八仙拳、八仙劍、醉八仙之類的名堂,稱之為八洞仙,而蓬萊靠海,門下弟子大多有走海的經驗,很有些彪悍狠辣之意,這上八仙磨的是性子,他們那里忍得,于是就開始研習暗器,什么‘天王補心針’、‘七寶飛魚刺’威力都相當了得,他們那一派的內功講究;“驚涌二力”。以驚為速,以涌為形,二者相合。帶動內氣,順形而發,算得上是高明的內家武功了,這兩年來人才陪出,更是有壓倒泰、嶗兩派之勢了。” 努爾哈赤笑道:“你簡直是個典故箱子了,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扈爾漢得意的道:“你們忘了,我家在山東一樣是大門戶,誰比得了哇。只要是山東的事,就沒有能瞞得了我們的。”孟古向那四個道士斜了一眼,就見那幾個道士明著吃酒,暗中卻在聽他們說話,當聽到扈爾漢夸他們武功的時候,臉上都露出了得意之色,當下心中早有了計謀,這時他們帳也完了。努爾哈赤余錢也不要了,拉了他們下樓,走到樓梯口孟古故意的問道:“那你們門派和人家蓬萊派比,那一個更歷害一些啊?”她故意不說扈爾漢是那一派的。 扈爾漢輕蔑的看了四個道士一眼道:“他們怎么能和我們比呢,就是他們的掌門也還不如我家看門的一個奴才。”他說的聲音雖低但一來離得近了,二來那幾個道士又是有意在聽,立即就傳入他們耳中,那四個道士同時變色,青年道士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小輩胡言亂語,竟敢辱我蓬萊掌門!給我站住!” 孟古大為得意道:“這回不是我惹禍,是人家讓我們站住的。”努爾哈赤瞪他一眼,剛要說話,扈爾漢卻開口道:“你吼什么!你們是‘蓬萊四鶴’嗎?那一個是白鶴子?”那長須道人略有驚愕的站起來道:“在下就是,少俠是那一派的朋友?”原來這四個道士是蓬萊派掌門飛靈道長的四位高徒,因每人名字里都有一個鶴字,故合稱‘蓬萊四鶴’。 扈爾漢冷笑一道:“我也沒什么事找你,只是想讓你證明一下你們掌門是不是不如我家看門的奴才。”此話一出,那青年道士青鶴子和他的兩位師兄赤鶴子、灰鶴子同時怒喝道:“好小子!你找死不成!”白鶴子為人老成心道:“這少年口氣這般大,莫不成真是什么大派門下?”他攔住三個師弟道:“你這位少俠不說自己是那一派的,我又如何證明呢。”扈爾漢剛想說自己的門派,青鶴子大聲道:“如此狂徒絕非名門之后,大師兄何必問他。”抬手一招‘鐵拐李送藥’手成碗狀向扈爾漢胸口撞去,他也想到扈爾漢可能真是大派子弟,怕一說出來就不能懲戒這個狂徒了。 扈爾漢冷笑一聲吸胸向后,右手兩根手指一挑而起,敲在他們吃飯的桌子上,一盤澆汁魚在桌子打個旋,然后那魚跳了起來,直鉆入青鶴子那手形碗上,又粘又膩,想丟都丟不下去。扈爾漢嘴上不肯饒人,道:“閣下想吃只管動筷子就是了。何苦用手?難道你們蓬萊派吃不起魚,饞得忘了形了?” 青鶴子一張臉臊得通紅,將魚向扈爾漢臉上一丟,回手拔劍,孟古早就忍不住了順手在桌子上拿了一雙筷子往那魚上一捅,那魚直奔青鶴子面門飛去,青鶴子寶劍出手,腕子連翻三翻,把那魚削成三截,落在地上,扈爾漢見了拍手贊道:“好一個‘湘子揮笛’,不愧是八仙劍的上乘劍法。” 白鶴子和赤鶴子、灰鶴子互覷一眼,心道:“這少年那里來的?竟有這等功夫、眼力?”這時青鶴子面帶得色,寶劍一揮道:“請將兵器!”退后一步,劍在當胸,他方才傲視飛揚。但劍一在手,卻變得沉凝穩重,努爾哈赤和扈爾漢見了都是暗自稱贊,孟古卻道:“好一手劍法,我不用學上半年也削得魚,斬得豬rou。”赤鶴子笑道:“也說得是。”四人當中他的脾氣最為陰毒,臉上笑著,手向孟古一指,一支水蛇針無聲無息的向孟古射去。 那知孟古手中一直搖著那柄龍角扇,針在空中一頓,轉而向灰鶴子飛了回去,灰鶴子大驚失色急忙讓開,水蛇針擦著他的胸口飛到桌子上一盤菜里,灰鶴子驚魂未定向孟古道:“好啊,你竟敢暗算道爺!”孟古也不否認道:“暗算了又怎么樣?這小王八蛋針自然要射那小王八蛋的。”這句話不但罵了灰鶴子就連蓬萊派引以為傲的暗器也給罵了,灰鶴子那能容她,抽出一只小錘向她頭上就打。 努爾哈赤閃電般的在一旁伸手扣住灰鶴子的腕子笑道:“她一個女孩子,道長和她一般見識什么。”一邊說一邊手上用力,嘎叭一下,把灰鶴子袖內藏水蛇針的針管捏個粉碎,管內十七根水蛇針一齊扎進灰鶴子的臂上,疼的灰鶴子慘叫一聲彎下腰去,努爾哈赤手掌一松,他連退數步,撞到桌子上,幾呼坐倒在地。 白鶴子眉頭深鎖,攔住還想出手的赤鶴子,心下忖道:“這些人是那里來的?怎地武功這般了得?”這時候扈爾漢已經和青鶴子打到一處了,他也不拔锏,一手‘堅冰可武’拳法一式一式自下而上向青鶴子搗出,就如一支支銳利無比的冰錐每一下取的都是青鶴子的前胸、下頜。 白鶴子見識非凡看了幾眼已認出是長白山的武功大驚失色,上前一步想喝住青鶴子,努爾哈赤卻只道他是要以眾欺寡,上前攔著一禮道:“道長慢來!”白鶴子只覺得一股無邊大力一齊向自己頭上壓了下來,急忙還一稽手,努爾爾赤見他稽手之下,自己五成力道被他接住,不由起了爭勝之心,腳下用龍虎步式一動,力量全部用上,白鶴子臉色一變卟嗵一聲向后倒去,正好撞在桌子上,一桌子的酒飯全部打在他的身上,鋒利如刀的瓷盤一破把他的手腳全都割傷。 青鶴子一眼看見,心底一慌,扈爾漢一拳搗在他的喉節上,一股寒氣直入他的心肺,青鶴子二目一翻竟死過去了。 四鶴當中只剩下一個赤鶴子,他性情在四人當中最懦,故出手也慢,眼見三位同門敗了更不知當如何是好,努爾哈赤也想不到會鬧成這個樣子,拉了孟古和扈爾漢就走,酒樓當中誰敢來攔他們,看著他們出了酒樓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