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嵐[養成]_分節閱讀_44
龔愷說:“在家都是我做,父母要下地干活,弟弟meimei還小。” 叢展軼今天心情格外好,居然有耐心陪他聊了幾句:“你們那里沒有計劃生育么?你還是大兒子。” “爸爸迷信這個,算命的說他得生三個兒子才能長命百歲。為了生,公職也丟了,房子也賣了,我是沒辦法……”龔愷縮了縮腦袋,想起自家的凄惶,忍不住嘆口氣。 叢展軼淡淡地道:“以后有機會出去做點正經事吧,男人早晚得成家立業,你也得撐起一片天來的。” 龔愷眼圈一紅,從心里往外覺得暖和,沒人替他這樣想過,這句話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叢展軼和他隨便聊了一會,大多都是龔愷在說,把自己那點事全抖落出來了。眼見天漸漸黑下來,龔愷起身實心實意地說道:“叢哥,不如你今晚就睡在這里吧,床單被罩都是新換的,我……”他有些緊張,又有些瑟縮,但還是鼓足勇氣。不料叢展軼搖搖頭:“我今晚還有點事,借你這里歇一歇。”叢展軼覺得把龔愷身份背景家庭環境了解得差不多了,拿起隨身帶來的一個包,走進衛生間。出來時已換上一身輕便的深藍色的運動服,帶著個帽子。 叢展軼瞅著龔愷,神情有點嚴肅,一字一字地說:“你看一會電視,我一直在和你一起看電視,明白嗎?” 龔愷心里抖了一下,他這才明白叢展軼今天過來不是平白無故的,他琢磨一陣才聽懂了對方話里的意思,心里又抖一下,哆嗦著說:“明…明白……” 叢展軼笑笑,摸摸龔愷的頭,說:“好孩子。”他嘴上說得很輕松,目光卻是冷的,暗藏著幾分嚴酷,這使得那抹笑容竟有些詭異。龔愷艱難地咽了一下,勉強抑制住心底的驚恐,咧咧嘴,算是露出個笑容。 叢展軼從龔愷家走出來,坐進自己的車里。沒有司機,車牌子全摘掉了。他獨自一人開到昆山路,這里有個小岔口,十分偏僻,這么晚更是不見人影。他把車子開在樹影下,熄了火,黑黢黢的從外面完全看不見。 只有一盞昏黃的路燈亮著,照著路上的泥濘。一個人影慢吞吞地走過來,民警的制服歪歪扭扭地掛在身上,扣子全打開了,像是潰敗下來的逃兵。 叢展軼看清楚了那人,回身從背包里取出一根堅硬的棒球棍,壓低帽檐遮住大半張臉,打開車門走下來。 踽踽的腳步聲在深夜和寂靜里格外清晰,但那人卻沒太在意,需要值班回家晚的多了去了,更何況他一個大老爺們,還是個警察。誰能使壞使到警察身上? 這時他聽到身后有人低喚了一聲:“高義。” 他下意識地應道:“哎。”然后一回頭。 就在那一瞬間,還沒等他看清面前的人是誰,一樣鈍器夾雜著呼嘯的風聲“呼”地砸了下來! 50、偷襲 禍事降臨之前,都是毫無預兆的,和好運氣一樣,只不過人們對痛苦的記憶更加深刻而持久,所以對禍事更加難以忘懷。 高義和往常一樣和同事胡侃濫侃到下班,和往常一樣在派出所吃的晚飯,和往常一樣值夜班到現在,和往常一樣步行回家。他事后想,要是那天同意張亮的請求,跟他換個班就好了。可事實上,他就算逃過這一劫,也逃不過下一劫,那個兇手明明就是有預謀的,而且似乎設計了很久,很周全,這從對方選擇的地點、動手的方式就能看出來,高義無論如何也繞不過這個坎兒。 高義聽到了風聲,他畢竟也是個警察,也有點身手,雖然上班之后肥吃肥喝腰圍有點見粗,但反應仍然不是一般的快。他立刻向旁一閃身,下意識地舉起手臂扛了過去。 那一下結結實實打在高義的小臂上,他只聽到一聲骨骼碎裂的輕響,緊接著是一陣鉆心的劇痛。高義“啊”地痛呼了一聲,但剛喊出來就被阻住了。對方早就料到他會呼救,揪住高義衣襟下擺,向上一繞,正好勒住高義的喉嚨,把那聲呼叫硬生生憋了回去。高義幾乎喘不上起來,后背對著兇手,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高義窒息胸悶,張開嘴像條瀕死的魚,豎起兩根沒受傷的手指,用力后戳,直奔對方面門。這一招是前輩流傳下來的格斗方式,手指直戳向身后人的眼睛,對方一定會向后躲閃,掐他的力道自然松懈,高義就可以趁機脫身。 誰知對方反應更加敏捷,這一插不但插了個空,那人反而身子向前一頂,直接用扒下來的高義的警服扣住另一只手腕,緊接著按住他背脊上一處xue位。 高義只覺得渾身綿軟無力,就勢摔倒在地上。他也當真強悍,不顧折斷的手臂疼痛,擰腰就要翻身。對方早已料到,就在高義要翻未翻的一剎那,鈍器呼嘯而至,“嘎巴”一聲將另一條手臂無情砸斷。同時腳尖前頂高義的咽部,把那聲慘叫堵在喉嚨里。 高義痛得滿身大汗,雙臂盡折,在地上扭動掙扎,一點一點往前蹭。他能真切感到對方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隨之慢慢前行。他嚇得肝膽俱裂,扯開嗓子想要呼救,喉嚨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那人的力度控制得極好,恰恰讓他咽部受損無法出聲,還不至于難以呼吸。 高義渾身是土,冷汗涔涔,勉強用肩膀支起上半身,掙扎著還要屈腿站起來。這時他感到后背一沉,那人一只腳踏在他的背脊上,角度極為古怪,正好令得高義下頜和前胸緊貼地面,絲毫不能動彈。高義陡然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嘶聲道:“不……求求你,不……”他最后一個字還沒吐出來,腿部的驟然劇痛令他口中一片甜腥,呻吟卡在喉嚨里。對方隨即又是一下,高義痛得渾身趨向麻木,眼前直冒金星。他神智不清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頭看過去,只見一雙腳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便人事不知了。 從高義遇襲到他四肢盡斷,也就剛過兩分鐘,從頭到尾他只說出一聲弱不可聞的哀求,兇手的模樣都沒看清楚,甚至連一點血都沒流出來。干凈利落而又殘忍兇狠。四周仍然安靜得很,月光清冷而無辜,跟昏黃的路燈融在一起,黯淡得無精打采。 叢展軼靜靜地看了一會,地上的人面朝下趴著,警服骯臟殘破得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他慢慢走到街角一處公共電話廳邊,一個一個按下報警電話號碼,那邊傳來機械的冰冷的女人的聲音:“火警請撥119,匪警請撥110,急救中心請撥112……”。 叢展軼極有耐性地聽完一遍,那邊又傳來一遍,沒有人接聽。他回頭望望躺在地上的民警,忽然覺得這可真夠諷刺,不由微微一笑,扔下電話,讓它繼續響著,回身坐進自己的車里。 他回到龔愷家時,正好是一個小時,不多也不少,和計劃的一模一樣。 龔愷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像是怕嚇到誰似的,其實是他自己被嚇到了。叢展軼回來時和剛出去絕對不一樣,哪里不一樣龔愷一下子偏偏又說不上來。叢展軼仍穿著那身運動服,拎著的仍是那個背包,摘下來遞給他的,也仍是那個帽子。 但龔愷就覺得叢展軼不一樣,似乎心情十分愉悅,盡管面上仍無表情,但眸色出奇地幽深。龔愷對上那雙眼睛,沒來由地心慌一下,道:“叢哥……你…你回來了……” 叢展軼沒有理他,慢條斯理地換了拖鞋走到洗手間。再脫去上身的衣服,赤著背打開水龍頭。 龔愷知道叢展軼是出去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了,要不然不會強調讓自己當時間證人,可做什么卻不知道,也猜不出來。衛生間的門開著,正對面就是洗手盆,上面掛著足足占了半面墻的鏡子。叢展軼背對著龔愷,一點一點地一寸一寸地清洗自己的手,深邃的目光卻從鏡子中折射過來,緊緊地盯住龔愷的臉。神情帶著幾分譏諷、幾分犀利、幾分威懾,還隱隱透著一絲暴戾和兇悍。 水流嘩嘩地響,龔愷被叢展軼盯得膽戰心驚,手足無措,好不容易等叢展軼洗完了擦干手走出來。龔愷連忙說:“叢哥,剛才電視里演的是《紅櫻桃》,這片也有錄像帶,明天我買來你再看看,挺有意思的。” 叢展軼意味深長地凝視了龔愷一會,然后說:“謝謝。” 龔愷沒想到他竟能會對自己道謝,剛剛提起的一顆心又軟下來,輕聲說:“叢哥,我做的綠豆粥,一直溫著,給你盛一碗吧。” 這天晚上,叢展軼破例睡在龔愷這邊,雖然只是在另外一個房間,但這已經讓許山嵐很受震動了,盡管他不并不知道大師兄住在哪里。 許山嵐早早爬上床,睡不著覺,就等著大師兄汽車駛進院子的聲響,或者走廊里輕輕的腳步聲,再或者他會悄悄推門而入,在自己的床邊站上一小會。 可惜自從他倆在練功房不歡而散之后,這些小秘密一般的行為都消失不見了。叢展軼一連幾天都沒有回家,只在快吃晚飯的時候來個電話,不過囑咐陳姨,讓許山嵐自己吃飯,晚上不回來了。 許山嵐既沮喪又懊悔,上學也提不起精神來。他還要跟羅亞男放學后排練舞蹈,動不動就犯錯,弄得大家情緒都不高。休息時羅亞男問他:“你沒事吧?” 許山嵐搖搖頭,他平躺在陽臺的水泥平臺上,腦袋枕著胳膊,瞇起眼睛仰望天空,身子舒展而修長。羅亞男坐在他腳邊,皺起眉頭:“有什么事還不能跟我說嗎?” 許山嵐還是不回答,悠悠嘆口氣。羅亞男眼珠一轉,小心翼翼地說:“不會是…你大師兄吧……” 許山嵐瞧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別的事你還能瞞著我?”羅亞男雙手抱胸,雙腿一晃一晃,“說吧,到底怎么了?” 許山嵐翻身坐到羅亞男身邊:“他生我氣了,好幾天沒回家。” “你干什么了把你哥氣成這樣?從來沒有過吧?” 許山嵐聳聳肩:“我說不想練了。” 羅亞男翻個白眼,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你呀,要我說你什么好?你哥逼你練功不還是為了你嗎?你瞧瞧你除了睡覺還干什么了?難道讓你哥養你一輩子嗎?” 許山嵐嘆氣:“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錯了,這不是還沒找到機會跟他承認錯誤嘛。”這話能從許山嵐嘴里說出來就算不容易了,這小子嘴硬得很,挨打都輕易不松口。 “那你就打電話唄。”羅亞男給他出主意,“你哥對你那么好,還能記仇啊。” 許山嵐煩躁地扒拉扒拉頭發,他特別不喜歡自己跟叢展軼之間卻要別人來指點該怎么做,他覺得那是他倆的事,世界上誰還能比他倆更了解彼此?他不耐煩地說:“行了,走吧,練舞去。”縱身躍下高臺。 他們準備的節目是一段霹靂舞,動感十足。本來許山嵐和羅亞男是后加入的,但一個有武功的底子,一個愛運動身體協調性好,居然學得比那幾個女孩子還快。高中生畢竟思想單純,大家在一起同甘共苦,感情發展得很快,再也沒有人在背后對著許山嵐和羅亞男指指點點了。 他們學校正是50周年校慶,新上任的校長表示,一定要好好準備準備,選拔出最好的節目獻禮,還要把學生家長們都請來,參觀學校剛剛落成的大禮堂,特別表彰一些優秀學生。 表彰當然沒有許山嵐的份,那是羅亞男這樣品學兼優尤其是學優的孩子才能有的殊榮,但表演節目也不錯了。許山嵐從來沒在大庭廣眾之下以娛樂的方式表演什么,心情還弄得有點緊張,更何況一想到到時候大師兄也得來,還要在下面看自己表演,感覺就更加怪異,有點膽怯,但還有點興奮。 不過目前當務之急,卻是該如何通知大師兄校慶表演的日期。 要是放在以前,這根本不算事兒,吃飯的時候練功的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什么時候都行,叢展軼也一定會答應。 可如今不同往日,估計大師兄能答應,可怎么告訴他,卻讓許山嵐犯了難,因為大師兄根本不回家。 首選當然是打電話。可許山嵐沒敢,他拿起電話又放下,放下之后又拿起來,前思后想輾轉反側,折騰了足有半個小時,害得陳姨還以為電話壞了,特地過來問一句。許山嵐一邊回答:“沒壞沒壞。”一邊飛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最終這個電話還是沒打出去。許山嵐圍著床繞圈圈,一會蹙眉一會抿嘴,像跟誰較勁似的。后來干脆向后一仰,把自己拋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心里嘆息:你說吧,做點事怎么就這么難呢?這么難呢? 他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對著空氣一揮拳頭,就這么辦吧,還咋咋地!起身向樓下跑去。 陳姨正往餐廳里端菜,見到許山嵐兔子一樣竄出去的身影,忙叫道:“嵐子要吃飯啦,你上哪去啊?” “有點事,一會回來吃!”許山嵐擺擺手,一溜煙跑遠了。 許山嵐直接跑到叢展軼的公司,就算道歉吧,許山嵐不情愿地想,也得有點誠意不是?當面來總算有誠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