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嵐[養成]_分節閱讀_45
沒想到來公司卻撲了個空,秘書邱天推推金絲邊的眼睛,客客氣氣地說:“叢先生去高德酒店了,要不你先給他打個電話?” “哦——”許山嵐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靦腆地一笑,“不用了,我還是自己去找他吧,反正也不算遠。”轉身又跑開。 邱天想了想,拿起手機給叢展軼打了個電話。 叢展軼正要跟金寶城和幾個老板出去應酬,龔愷也來了,乖巧地跟著他。叢展軼接電話的時候,神色不動,旁邊誰都沒看出什么來。他按斷了通話,轉身問別人:“咱們等一會吧,我弟弟要過來。” “哦?令弟也來了?好好,哈哈。”叢展軼和誰都生疏冷淡,不愿意多親近,沒想到竟還有個弟弟。至于是什么類型的“弟弟”,這就不太好說了,至少親弟弟是無論如何不該跟他們一起出去應酬的。大家彼此使個眼色,都笑起來,竟還有些好奇。 51、憤怒 于是幾位大老板就站在酒店的臺階上,既不進去也不下去,拍肩搭背笑聲爽朗,旁若無人神氣活現。那正是一個暴發戶橫行的時代,正是一個從商者揚眉吐氣的時代,正是一個貧富差距開始凸顯的時代。 就在一片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當中,叢展軼噙著一抹淡然的笑意,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的高談闊論。龔愷一聽說許山嵐要來,乖覺地低頭站在叢展軼身后,還特地悄悄拉開一點距離。 叢展軼似乎沒注意到這些,他微微偏著頭,時不時還跟著那些人隨意聊幾句,眼睛的余光,卻一直留意著街邊那排郁郁蔥蔥的垂柳。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叢展軼更了解許山嵐。許山嵐是從公司那邊過來,正是叢展軼看著的那個方向,嵐子性子靦腆,不愿意和外人多說話,見到他們這一群人聚在一起,一定會遠遠地停住腳步。 果然,沒過五六分鐘,垂柳后閃過一個身影,乳白色的運動服在一片綠意中格外顯眼。叢展軼轉過臉來,回手攬住了躲在身后的龔愷,說:“走吧。” “咦,你不是說等你弟弟么?”那些人還頗為意外。 “算了,這么長時間,可能來不了了,一會我再打個電話問問。”他把莫名其妙的龔愷拉在懷里,故意背對著許山嵐,貼在龔愷耳邊輕笑道:“餓了吧,一會多吃點。” 大家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好好,快走吧快走吧,人家小愷可別餓壞了,哈哈哈。” 除了叢展軼,誰也沒瞧見躲在垂柳下的許山嵐,就連龔愷,四下胡亂掃了一圈,也沒見著。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分別走進自己的車里,一輛接一輛呼嘯而去。 許山嵐雙手攥著拳頭,直到汽車遠得看不見影了才從樹后面站出來。心頭怒火一拱一拱地,忍不住狠狠錘了樹干一拳。勁頭奇大,打得粗壯的柳樹一陣搖晃,樹葉沙沙作響。他咬著唇轉身跑回家里。 陳姨怕剛做好的晚飯涼了,又端回廚房,見許山嵐悶聲不響低頭跑回來,叫道:“哎呦,這么快就回來啦。這真是的……我再把飯菜拿回來。” “不用了陳姨。”許山嵐臉上像掛了一層霜,襯得眉眼愈發地黑,倒平添幾分凌厲的意味,冷著臉說,“我不餓,晚上不吃了。”幾步跑到樓上去。 陳姨從沒見過許山嵐這種表情,微微蹙起眉頭,輕聲道:“這孩子,真是……”無奈地搖搖頭,自己去吃飯了。 許山嵐心里憋著氣,回屋換上一套練功服,對著垂下來的沉重沙袋砰砰鏗鏗一頓猛砸亂踢,累得渾身是汗仍然不肯歇一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樓梯的聲響,叢展軼走進來,問道:“這么晚了練什么拳?” 許山嵐沒去看他,甚至不回頭,跟沒聽見一樣,只是出拳更快更狠。 叢展軼一步一步踱過去,上前扶住晃來晃去的沙袋,有些不耐煩地問:“怎么回事?快去睡覺!” 許山嵐抬頭瞪著他。叢展軼好像喝了不少酒,衣服領子全敞開了,面上泛著不自然的酡紅。許山嵐一見之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目光中閃過一絲兇狠,揮拳照著叢展軼面門打去。 叢展軼向后躲閃,伸臂抵擋。許山嵐這一下力氣還不小,打得叢展軼小臂一震。叢展軼擰起眉毛:“你怎么回事?!”一句話還沒說完,許山嵐的拳頭暴風驟雨似的狂落下來。 兩人在墊子上切磋了十來招,許山嵐鼓著腮幫憋著氣,活像一只撲食的小虎,一拳一腳毫不留情。叢展軼一開始還怕傷著他,只是招架,步步后退,到墊子邊上無處可躲,趨身反攻。他畢竟比許山嵐功底深厚,手腕一拉一帶,引得許山嵐腳下踉蹌,頓時亂了步伐,緊接著踢膝前攻,擰住許山嵐的手臂。 許山嵐掙了兩下沒掙動,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面頰滑了下來。 叢展軼眼中閃著怒意,喝道:“你到底想怎么著?白天不好好上學晚上不好好休息,連練武都不愿意了!你還能干點什么?!” 他說得聲色俱厲,若是以前,許山嵐早嚇得默不作聲。可今天他跟吃了火藥似的,高聲反駁:“那也比你出去喝酒抱個男孩子強!”說完抬腳踢向叢展軼的小腹,這一下猝不及防快如閃電,叢展軼向后縮身閃躲,絞著許山嵐雙臂的手松了一松。許山嵐趁機抽出手腕,刷刷兩下脫下拳套,直摜到地上,憤憤地道:“你最好永遠也別回來,永遠也別管我,大師兄!”他最后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氣憤填膺,也不看叢展軼的臉色,扭頭跑出練功房。 這一晚許山嵐練功脫了力,身體極度疲乏酸痛,偏偏腦子里異常清醒,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眼前全是叢展軼抱住龔愷的情形,他那樣低下頭,嘴唇都快碰到龔愷的耳朵上了……許山嵐又傷心又難過,又覺得說不上來的失望痛苦,直到后半夜才朦朧睡去。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呢,可夢里的情景真真的。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被大師兄牽著手,他倆一起坐在火車上,咣咣當、咣咣當……大師兄對他說:“找不到mama別害怕,還有我呢……還有我呢……” 一個小孩子突然竄出來,抱住大師兄:“哥,你是我哥,你是我親哥!”轉頭望向許山嵐,依稀便是小小的龔愷:“你是誰?你去找你的爸爸mama,別來找我哥!” 叢展軼摟著那個小家伙,冷冰冰地對許山嵐說:“你還是回家去吧,我有弟弟,你不是……” 許山嵐滿心酸楚,他能去哪兒啊,他哪有家啊。他眼睜睜瞧著那兩人親親熱熱的場面,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下來了。 許山嵐醒過來,眼淚卻沒有止住,他心痛得揪成一團,把臉深深埋在枕頭里,發自靈魂一般地輕輕地低喚著:“哥……哥……” 早上叢展軼在練功房見到了許山嵐。少年一身練功服穿得整整齊齊,拳套、護具擺在腳邊的地上,看樣子早就做好準備。許山嵐寒著臉抿著唇,整個人跟冰雕雪刻似的,只是眼睛微微發紅發腫,流露出幾分脆弱。許山嵐沒有低頭,沒有刻意地欲蓋彌彰地去隱藏那種脆弱。他倔強地看向叢展軼,直直地對上叢展軼的眼睛,姿勢標準得幾乎過了分地向叢展軼鞠了個躬,說:“早,大師兄。” 那一瞬間,叢展軼真想一把就把這個招人心疼又招人生氣的小家伙抱在懷里,使勁揉搓一陣。但他終究沒動,他只微一頜首,好像根本沒有聽出師弟對他稱呼的變換,淡淡地道:“既來了,那就練功吧。” 這回許山嵐下得去手了,拳風凌厲、拳速迅捷,腿法剛勁有力。散打和武術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對抗性,叢展軼從步法到摔法到腿法一一作了詳解,給許山嵐糾正姿勢、出拳力道,略講些戰術戰法。許山嵐練得很認真,聽得也很認真,偶爾提出幾個問題,這一課居然成效顯著。 吃飯時許山嵐早早地走下來,站到桌邊,等叢展軼坐下,才到自己的座位上,說:“大師兄,吃飯。”兩人默默地吃東西,然后各自上學上班。 一連幾天,陳姨都看出這兩個師兄弟的不對勁了,客氣得簡直像陌生人,彼此疏離而冷淡。她一直在殷逸家幫忙,從未見過叢林和叢展軼、顧海平師徒的相處模式,于是感到格外訝異。忍不住偷偷問叢展軼:“嵐子這是怎么了?” 叢展軼搖搖頭,很隨意的樣子:“小孩子心性,過兩天就好了。” 陳姨又去問許山嵐,少年垂著眼瞼,面上竟透了幾分叢展軼式的平靜和老成,說:“沒什么,陳姨你忙你的去吧。” 陳姨只好嘆氣。 羅亞男覺得許山嵐最近特別沉默,當然他以前也不愛說話,但從沒像現在這樣,或許不是沉默,而是落寞。羅亞男問他:“你和你哥還沒和好嗎?” 許山嵐搖搖頭,隔了很長時間忽然說一句:“我發現,這世上誰也靠不住,終究還得靠自己。” 這句話沒頭沒腦而又沒根沒底,弄得羅亞男稀里糊涂。不過許山嵐練舞比以前認真多了,還常常主動要求放學加練。 可誰也沒發覺這有什么不對勁,因為校慶很快就要開始了。他們演的節目,也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能奪得最后匯報演出的機會。 殷逸放下電話,又好氣又好笑:“你瞧瞧,陳姐把電話都打到我這里來了,說嵐子和展軼鬧矛盾,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鬧矛盾?”叢林放下手里的報紙,眼睛從老花鏡的上面瞧著殷逸,“展軼?和嵐子?不太可能吧。” “我就是說嘛。展軼就差把嵐子打板兒供上了,還能鬧矛盾?我以前就告訴過他,不能太寵著嵐子,那孩子有心眼著呢,瞧瞧吧,弄成現在這樣。” “哼。”叢林抖一抖報紙,立起來繼續看,“大沒大樣小沒小樣。嵐子本來是個好苗子,都讓他給教壞了。” “你教得好。”殷逸白了他一眼,“教得好還把徒弟都教走了。” “哎哎哎。”叢林不愛聽,“我現在徒弟就海平一個,你別把阿貓阿狗都按上來。” “什么阿貓阿狗。”殷逸啼笑皆非,“那是你兒子,要是阿貓阿狗,你成什么了?” 叢林也覺得有點別扭,嗤地一笑,咳嗽兩聲。 殷逸說:“感冒還沒好利索,晚上讓張姐給你熬點雪梨羹潤潤肺。” “哪有這么嬌貴,以前下鄉連口飯都吃不飽,感冒不過是睡一覺。” “你現在年歲大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發現你越來越啰嗦。”叢林瞪了殷逸一眼,“晚上我做飯吧,酒釀丸子,我早看出你饞rou了。” 殷逸好笑:“正好讓張姐歇歇。” 電話鈴又響了,殷逸一抬手:“你接吧,別又是陳姨,我可不回去教訓那兩個小東西。” 叢林摘下眼鏡:“好好,我接。”站起身走到桌旁,拿起電話,“喂,誰呀——”然后他的臉色就變了。 殷逸原本還噙著笑,見叢林神情不對,斂了笑容,問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