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山嵐[養成]_分節閱讀_42
“嘿。”王鶴一拍大腿,“這好哇,沒有他你肯定能拿第一,多好!” 羅亞男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能照著他的后腦勺使勁來一下。王鶴瞅瞅她,再瞅瞅毫無笑意的許山嵐,吶吶地道:“我…我說錯了?……” 許山嵐望向遠處,天陰著,昏昏暗暗的,一絲風都沒有,垂柳的枝條古怪而呆板地垂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下雨。他輕輕地說:“要是葉子出事,我也不想比了,沒意思。” 47、吃醋 學校的這場小小風波最后還是被老師給壓制了。班主任一來就發現氣氛不對勁,了解兩堂課就什么都弄個明白。班主任挺生氣,在自己的課上把所有學生訓個狗血噴頭:“你們哪只眼睛看見許山嵐被警察抓走了?有沒有犯法你們說了算還是警察說了算?那叫協助調查懂不?就是作證!讓你們去作證你們有那個膽子嗎?能不計后果挺身而出嗎?就知道動嘴皮子沒事瞎白活,尤其是幾個女生,名字我就不說了,給你留點臉。許山嵐那也是參加過市里省里比賽的,也是為學校爭得榮譽的,你們干什么了?除了胡說八道背后中傷還干什么了?有那點功夫還不如多做幾道題,說不定高考時能碰到,答對了沒白費爹媽交的那點學費……” 班主任吼了大半堂課,一屋子學生沒一個敢抬頭的。羅亞男沖著許山嵐吐吐舌頭,拌個鬼臉。許山嵐聳聳肩,趴到桌子上繼續睡。 沒想到這事還不算完,下課老師特地把羅亞男和許山嵐一起叫到了辦公室,先批評一下那些同學的不當做法,然后話鋒一轉:“你們兩個自身也有問題,一個天天上課睡覺,下課就精神;一個又不合群,只跟幾個同學走得近。”班主任瞧著羅亞男,目光挺深沉,好像能看進她心里似的。羅亞男打了個突,下意識地想偷眼瞧瞧許山嵐,終究沒敢。但老師沒多說什么,只說:“團結同學互相友愛,這話不能只停留在表面。這樣吧,陳蕊、張華和張劍鋒數學學得較差,羅亞男你幫幫他們提高成績。還有,學校校慶也要到了,要求每個班級出兩個節目進行選拔,陳蕊她們要排練個舞蹈,我瞧著不錯,你倆也參加吧。” “啊?”羅亞男呻吟一聲,頓時愁眉苦臉,讓她上臺去跳舞?還不如自殺。 班主任一番好意,小孩子思維單純,沒有大人那么復雜,在一起合作過一段時間,感情自然而然就融洽了。誰也不能脫離群里獨立成長,適當交際對孩子身心發展都有好處,以后到了社會上也能少吃虧。 許山嵐聽規矩都習慣了,得到要求自然而然一鞠躬,說道:“是,老師。” “是什么是啊。”羅亞男走出辦公室低聲埋怨他,“你這就答應啦?我哪會跳舞啊?跳大神還差不多。” “總得給老師個面子嘛,難道說不行?那咱倆都完了。”許山嵐還挺會審時度勢。 羅亞男無奈地嘆息:“我放學還要趕回家幫我媽賣貨的。” 羅亞男家庭條件一般,家里兩個女兒,父母不過是在鐵西區老廠礦的普通工人。如今單位效益不好,停薪留職,做買賣連個店面也租不起,在外面擺攤賣羊湯燒餅。 許山嵐想了想,說:“到時候我和王鶴過去幫你吧。” 這天許山嵐晚上沒睡得太早,邊看電視邊等著大師兄。他想跟叢展軼好好談談比賽的事,還想說一說要去彩排節目,晚上的訓練可能要緩一緩。 誰知這一等就是后半夜,他困得腦袋一點一點地好像雞啄米。陳姨醒來上廁所,見許山嵐還在沙發上硬撐著,過來勸他:“嵐子趕緊睡覺去吧,展軼還不知道得多晚呢。” 許山嵐笑一笑,想說沒關系,眼皮無論如何也撐不起來,神智都有些混沌了。就在這時,窗外車燈一晃,許山嵐一下子警醒過來,縱身躍起——是大師兄回來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奔到門前,見司機正打開車門,叢展軼走下來,身子有些搖晃。許山嵐輕嘆口氣,一定又喝多了。他剛要過去扶一扶,從車里又鉆下一個人來,攙住叢展軼。那人站在車燈影里,許山嵐看得清清楚楚,大約十七八歲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眉清目秀極為乖巧。兩人低聲交談幾句,叢展軼輕笑一聲,摸摸那孩子的頭。 許山嵐愣住了,他從未見過大師兄對自己以外的人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親昵得都有些刺眼,即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顧海平也沒有過 許山嵐冷下臉,面上帶著幾分寒意。他沒動地方,只沉默地站在那里。 叢展軼今天喝得真不少,說是做買賣,也就四成精力放在業務上,倒有六成得放在喝酒吃飯交易應酬上。這是潛移默化的規矩,你不耐煩也沒辦法。龔愷一直跟著他,這小子現在就算他的人了,圈里的都明白,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其實叢展軼更多的是把龔愷當做擋箭牌,他實在不喜歡那些更近距離的“盛情款待”,還不如自己帶個孩子。懂事伶俐,也干凈。還有一點,叢展軼覺得是龔愷讓他領悟自己對許山嵐不同尋常的欲望的,也不想讓這個孩子繼續混在骯臟困苦里。叢展軼就是這樣的人,嚴苛而刻板。不受別人一點恩惠,一定要想辦法報答回去。 叢展軼有些眩暈,上了臺階才發現只穿著睡衣的許山嵐,他淡淡地問一句:“怎么還沒睡?” 許山嵐撇撇嘴,甩出三個字:“等你呢。”雙手抱著胸,也不上前攙扶一把,也不看向龔愷,跟沒這個人似的。 龔愷瞧見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忽然就明白了叢展軼為什么對自己那般好。不過他可比自己長得漂亮多了,帶著幾分自幼養尊處優的孩子特有的對一切漫不在乎的隨意和自然。不知怎么,龔愷就有些自慚形穢,低眉順眼地把叢展軼扶到屋里做好,輕輕地說:“叢哥,那我先走了。” 叢展軼點點頭,溫言道:“太晚了,讓司機送送你。” “哦……”龔愷應了一聲,偷覷許山嵐一眼,那少年毫無笑意,眼睛里秋霜冬雪,仿佛沒聽見一樣。龔愷不敢和他打招呼,快步走出房門坐上車。 “他是誰呀?”許山嵐問。 “一個孩子。”叢展軼答得含糊不清,似乎不愿意就這個問題打轉,反問道,“還不睡?明早還要起來練功。” 許山嵐心里堵得慌,他想追問這個孩子是干什么的?你身邊帶個孩子干什么?話都到嘴邊了又咽下去,骨子里的高傲讓他問不出來。許山嵐裝作很不在意似的說:“哥,我不想參加套路比賽了。還有,老師讓我參加學校表演,放學后得排練,晚訓能不能短一點?” 這兩件事都是大事,許山嵐本意是想跟叢展軼好好談一談的,說說他對葉傾羽的擔心,說說同學們的議論,說說老師的要求,說說參加表演的壓力,說說訓練和排練的沖突。 但叢展軼沒有接口,他只沉吟片刻,然后說:“行。”就沒了下文。這個字仿佛一堵墻似的,一下子把許山嵐要出口的話全堵了回去。場面冷了下來,許山嵐心里的火卻騰地竄了上去,他嗔怒地盯了叢展軼一眼,二話沒說,蹬蹬蹬蹬跑上樓睡覺。 他一走叢展軼還挺納悶,以往許山嵐一定會絮絮叨叨跟他啰嗦一會,還得抱一抱,沒想到這小子直接上樓了。叢展軼揉揉眉心,酒精上頭反應有些遲鈍。他把回來時許山嵐的反應從頭想了一遍,驀地睜開眼睛,酒意醒了一半,難道是…… 叢展軼一顆心砰砰亂跳,乍驚乍喜,他凝神沉思一會,又從頭至尾想了一遍,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不會錯。其實許山嵐對他的依賴和占有欲是顯而易見的,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只不過兩人天天在一起,叢展軼以前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如今前后串起來,難免心搖神馳。 可這到底出于什么心態還不好說,小孩子心性都是會變的,說不定還是叢展軼一廂情愿。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著急,他一向沉穩,越遇大事越沉穩。他對許山嵐太了解了,這孩子表面上不動聲色,肯定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的。 事實上,叢展軼也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他望著樓梯的盡頭昏黃的燈,慢慢瞇起了眼睛。 白天一寸一寸地變長了,長得像沒有盡頭似的,眼見六七點鐘,陽光才漸漸收斂起來,算是給黑夜先騰個空間。殷逸閑閑地坐在大搖椅里,說:“明天我就回去了。” 叢林削著蘋果的手一頓,兩條粗眉毛皺在一起:“急什么?這里又不是沒有你住的地方。” 殷逸斜睨著他:“住你這里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家。眼見立夏了,我箱子里的東西還指望搬出來晾曬晾曬,別發了霉。” 叢林怏怏地放下蘋果,嘆口氣:“你再多住兩天吧,我老啦,見不得清凈。這房子里成天連個人影也少見,唉。” 殷逸嗤笑:“難道張姐不是人?難道海平不是人?你自己沒事閑的太寂寞,少拿這些事當借口。” 叢林搖搖頭,手掌按著膝蓋,不知什么時候落下個風濕的毛病,一到快陰天下雨一定會酸脹難受:“明天有雨,你再待兩天也是一樣。” 說來說去還是不想讓殷逸離開。殷逸明白大師兄的心思,年歲大了難免念舊,身邊有個人話話家常,總比板著臉訓人舒服得多。自從兒子突然離開,叢林嘴上不說,實則大受打擊,性子緩和了不少。他和殷逸又吵又鬧折騰了大半輩子,卻從來沒記過仇。當時吵得厲害,過后該怎樣還怎樣。但和兒子就不行,正所謂“無冤仇不成父子”,也許全天下都一樣。 殷逸沒說話,就算默認了,心里打算著,哪天真得讓叢展軼回家來瞧瞧,不管怎樣這是他爹,就算當面頂撞氣得肝疼,也比三年兩載不看一眼的強。 當然叢林對自己這種潛意識無論如何不會承認的,殷逸還得在里面做和事老。他無奈地暗嘆一聲,覺得自己這么個靈透心,怎么就被這兩頭倔驢子給壓得死死的?還心甘情愿,真是要命。 這時張媽進來說道:“阿林哪,外面來個人,說是你的朋友。” 殷逸直起身子,和叢林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詫異。叢林說:“走吧,去瞧瞧。” “找你的,我去干什么?”殷逸懶得很,輕易不動彈,一擺手,跟下命令的老佛爺似的,“你去吧。” 叢林只好獨自下去瞧。他從樓梯上向下望,果然見客廳里站著一個人,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又認不住來。只覺得年齡好像很大,比自己還大,頭頂上的頭發全白了。 等他走下去,那人聽到腳步聲,轉身過來,叢林猛地停住腳步,大吃一驚,指著來人叫道:“嚴紅軍!怎么是你?!你怎么……怎么……” 他實在說不下去了,不過一年多沒見,眼前的嚴紅軍完全像換了個人,一頭白發,滿面愁容,衣服皺皺巴巴地掛在身上,頹喪而落魄。 嚴紅軍臉上閃過一絲狼狽,隨即又被痛苦取代了,他苦笑一下,嘶啞著聲音說:“我……我路過這里,順道來看看……就走,就走……”他攥著拳頭,顯得很是局促不安。 “走什么走!”叢林大吼一聲,把嚴紅軍嚇了一跳。他兩步三步沖下去,狠狠錘了嚴紅軍一拳,然后就緊緊抱住了對方。 什么都不用再說了,只有男人才明白男人的方式,這里面包含著勸慰、尊重、理解、鼓勵和支持。嚴紅軍閉上眼睛,流下兩行濁淚。 殷逸走出來,扶著樓梯欄桿向下瞧著這兩個斗了大半輩子的冤家,心中唏噓不已。 48、散打 叢林吆喝著:“阿逸,快拿酒來!老嚴你今晚可不許走了,咱們哥幾個好好聚一聚,喝醉了拉倒。”殷逸啟開三瓶茅臺,張姐忙著做幾個下酒菜,擺到飯桌上。這頓飯三個人誰都沒吃什么,叢林和嚴紅軍一上來就是喝,你干一杯我干一杯,默然無聲而又默契十足。一種壓抑的悲傷的氣氛籠罩著三個人的心頭,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種沉悶。 眼見一瓶酒下了肚,嚴紅軍先說話了,他低著頭瞪著自己的杯子,說:“叢林,我沒想來找你,我最不想找的人就是你,你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叢林也盯著自己的碗,他們互相誰也不瞧誰一眼,好像用這種方式阻止什么情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