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人_分節閱讀_70
李氏點點頭說:“小姑娘年輕不懂事,知道回心轉意就好,還是個聰明的。年輕女孩子嘛,嫁人前總是有些不著邊際的想法,結婚生完孩子之后就會安心了。” 只是那位為了她跟妻子鬧離婚的先生慘了,鬧出了這么大的丑聞,被一堆人唾罵不說,跟父母親人朋友都鬧僵了。前去探望前女友,還被擋在門外。 這事本來跟雪蘭一點邊都扯不上的,可是有一個人突然冒了出來。 《長虹》那位叫點墨流火的評論人出來寫了一篇文章,倒也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譴責誰。他在譴責那位搞得人家離婚,妻子流產,然后拍拍屁股跟銀行家的公子結婚的姑娘。 八卦報紙上雖然對宋慈辛的離婚大寫特寫,但是那位緋聞女友卻甚少提及,可是點墨流火這篇文章暗示的太過明顯了,一夜之間,似乎人人都知道了木家小姐的事。 銀行家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的兒子既然已經訂了婚,就不可能輕易毀約,可惜銀行家的夫人卻難以忍受自己的兒子要娶這樣一個妻子,跟未來親家見面的時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火上澆油的是,沒過多久,點墨流火先生又寫了一篇文章,簡直有種不搞死你不算完的架勢。 張維真的婆婆恨不得這位嫻荏小姐明天就嫁出去,很害怕銀行家的夫人堅決反對這次婚姻。于是命自己的兒子辦妥此事,不管怎樣,先堵上那位點墨流火的嘴巴。這人也太歹毒了,就算嫻荏挑撥人家離婚,也不能沒點風度的跟她一個年輕小姑娘過不去呀,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嘛。 張維真的丈夫查來查去,查到了一位叫韓曉飛的大畫家頭上…… 這……真不能怪人家搞你了,他是宋慈辛先生前太太的表弟…… 人家不但家大業大,而且名聲很好,只用點墨流火的筆名罵人算是留面子了,要是用大畫家韓曉飛的名頭,這位嫻荏小姐就等著被萬人唾罵吧。 而韓曉飛先生送給雪蘭的歐陽克畫像就掛在張維真臥室的墻壁上…… 維真的先生就問她了:“你家是不是可以跟這位先生說上話啊,能不能引見引見?咱們有話好好說嘛,是咱家的meimei年輕不懂事,如今她已經悔過了,要咱們怎么道歉他們說了算,只是不要鬧得太大了,彼此名聲都不好聽。” 自從知道點墨流火就是韓曉飛后,張維真就把那副畫揭了下來。倒也不能怪人家刻薄,說到底還是她家小姑子做了出格的事,可是既然她已經嫁到了木家,那就必須維護木家的名聲。如果將來有人提起她兒子,先想到的不是兒子本身,而是他風流韻事不斷的姑姑,那就惡心人了。 所以盡管知道這是一堆爛事,維真還是厚著臉皮跟雪蘭說了。 聽說韓曉飛先生的筆名叫點墨流火,雪蘭很驚訝。 點墨流火曾經給她寫過信的,但是由于人家一筆狂草,實在看不懂,所以就把信隨意丟在了某個角落里,如今自然找不到了。而且從那之后,這人就再也沒有給她寫過信,連報紙上有人攻訐她,這個人也不再站出來維護了。雪蘭本以為他已經不再追著她的小說看了呢,沒想到…… 韓曉飛先生為他的表姐鳴不平,誰都不能說人家有錯,冒冒然然一個陌生人出來,叫人家不要再這么做了,實在很失禮。 不過既然維真開了口,那么失禮也要做,哪怕是為了小蓮生。所以雪蘭打算給這位先生寫封信,行不行的試試看。 但是這封信很不好寫,通常一個男人出軌后,她的妻子和社會環境更傾向于譴責那位引誘出軌的小三,而把男人當做一時糊涂或者受了蒙騙。總之,他們憎恨小三的程度絕對強于那個男人,更何況宋先生的妻子還為此流產了,她的親人會如何憤怒,完全可以想象。憑什么讓人家受害者不要生氣,不要譴責呢?臉面未免也太大了點吧。 雪蘭自問沒有這么大的臉面,所以也只是想套套交情,安撫一下。 她用雪后山嵐的名義給這位韓曉飛先生去了信,主要是感激他為自己作畫,至于其他的一句也沒提。 很快她就收到了對方的來信,依然是滿紙的狂草,大半看不明白。 過去雪蘭不識貨,把人家的信隨便丟在了旮旯里,現在聽說這位先生的書法很好,一幅字畫值老錢。 韓曉飛先生的措辭很謙遜,說以為雪蘭還在生他的氣…… 原來他的上一封是跟雪蘭道歉的。 當時點墨流火跟秦風在報紙上對罵,結果弄得一群人攻擊雪后山嵐,弄得她差點封筆,所以韓先生有點過意不去,認為是自己太不冷靜,跟無關的人爭執,卻連累了山嵐先生。所以后來無論報紙上有任何消息,他都不再輕易插嘴了,怕給她惹麻煩。可是他寫信給她,她從未回信,他以為山嵐先生還在責怪他上次多管閑事。后來聽聞山嵐先生要找人作畫,他就自薦了,只是未曾明言自己是點墨流火。 這一下就讓雪蘭良心不安了,也不好馬上提自己的目的了,而是繼續寫信跟他套近乎。 韓曉飛先生似乎是個挺狂熱的讀者,一直在跟雪蘭討論故事劇情,以及他對文章中人物的看法等等。于是直到韓先生第三次在報紙上諷刺木家小姐之后,雪蘭才終于在信里小心地提及了這件事。 然后韓先生就不再回信了。 雪蘭知道,自己可能已經把人家惹惱了,這件事恐怕是行不通了,于是她告訴維真,她也沒辦法勸說韓先生,還是讓她丈夫另想辦法吧。 然而就在這一天,雪蘭又從報社收到了韓先生的來信。他信中的語氣明顯不同以往那么熱情了,他明言此乃是家事,跟山嵐先生無關,如果山嵐先生執意要替別人當說客,那么要原諒他失禮了。 盡管他的措辭很強硬,可是從這天起,他再也沒有在報紙上牽扯過這件事。 雪蘭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再寫信去道歉時,人家也不肯再回信了,看來已經對她印象不好了。 不過沒了這位韓先生的火力攻擊,維真的丈夫很快就把那些八卦壓制了下去,那位嫻荏姑娘也終于順利的嫁了出去。 木家的每個人都舒了口氣,尤其是維真的婆婆,一直說,總算是把攪屎精嫁出去了,今后再發生什么丑事,丟人的也是她婆家了。這些日子,木家幾乎鬧得不可開交,兩位太太大吵大鬧,嫻荏姑娘為了避免姐妹們的諷刺謾罵,跟著未婚夫躲去了外面,只留下家人給她擦屁股。 “我婆婆和小姑們是徹底跟她撕破臉了,婆婆整天哭,說她連累了家里女兒們的名聲,只怕今后跟仇人沒兩樣了。”張維真嘆了口氣說,“我爸爸當初給我選中了這個男人,是看在他有本事的份上,現在看來,家里亂成這樣,他的本事也不過如此。可憐我有了這樣一個名氣大的小姑子,現在出門都被人指指點點,我們蓮生還這么小,我可不想他長大后也被人指指點點。” 李氏說:“別擔心,時間長了,大家自然就忘了。你小姑年輕不知事,只要結婚后安分守己,誰還會總惦記她年輕時的風流事。” 李氏說得很對,民國時期當小三的女人有很多,但只要過后規規矩矩,好好過日子,自然不會有人再對她和她的家人說三道四。 ☆、第70章 雪蘭覺得這位韓曉飛先生很有個性,他似乎把她當成了什么說客,目的就是要求他們一家饒恕那位嫻荏小姐。 她本身只是作為中間人替他和木家牽了一下線,問問是否可以見個面。至于他家是否見面,如何選擇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倒也沒有必要覺得她是在偏幫誰。畢竟從道德層面上,沒有女人會支持小三,哪怕木家的女人也都恨不得跟那位嫻荏小姐老死不相往來。不過既然已經誤會了,解釋似乎也是徒勞的。 但人家畢竟費盡心思給她畫過這么多人物畫像,盡管是誤會,可是惹惱了人家卻對不起這些精心繪制的畫卷,雪蘭覺得,或許應該跟這位先生見個面,哪怕是親自謝謝人家的畫呢。 可是還沒等她寫信邀約,家里就遇到了一件大事,雪蘭所有的心思都被這件事占據了。 三月的一個清晨,三姐和雪蘭吃過早餐,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去了。 可是雪蘭中午回家后,卻驚奇地發現三姐和許編輯都在。 李氏一見雪蘭,就急急忙忙對她說:“五姐,劉家找來了。” 雪蘭愣了一會兒,回答說:“找來就找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們怎么發現咱們的?難道是娘去北方巡演的時候,被熟人認出來了?有這么巧嗎?” 民國時期交通不便,通信設施簡陋,哪怕李氏北方巡演這么高調,通陽那邊也不可能知道家里有個逃妾當了女明星。照片雖然有,但印刷在報紙上的照片,幾乎都是一團黑,根本看不出人樣。而且這個時代有其封閉的特征,比如古代只有殺人越貨的壞蛋,才會被政府畫個畫像,四處張貼捉拿告示呢。所以能經常把大頭照在報紙上影印的只有幾類人而已。一、壞人。二、死人。三、政客。 而民國時期,買賣人口雖然依舊司空見慣,可明面上卻是被禁止的,劉家有李氏的賣身契不錯,可惜是大清朝年間的,還能管民國的事嗎?而且逃妾這種事實在沒法子放在明面上說,已經是民主社會了,就算要買賣人口,也講究個你情我愿,所以找來怕什么,就算他們告到法院也沒用。至于雪蘭和三姐,那就更不用怕了,先不說她們的戶口都跟著李氏,連雪蘭今年都滿十六歲成年了,根據民國的法律,她們屬于自由的成年人,又不靠家里吃飯,實在沒有必要去怕他們。更何況她還是個有名的大作家,有人要收拾她,先看自己脖子夠不夠硬吧。 三姐搖搖頭說:“今天我跟報社的人出去跑新聞了,結果在市政大廳門口遇到了咱們二哥。” 自從發生了張化齡那件事后,三姐一直心情不佳,后來她主動調去了新聞部門,開始跟記者前輩跑新聞了。她一個姑娘家,扛著很重的照相機到處跑,真的非常辛苦,不過她的心情卻比之前快樂了不少,每天回家,還能說很多社會見聞。雪蘭覺得三姐這樣積極的生活方式很值得肯定,所以也鼓勵她的選擇。 而今天,三姐在市長大廳的記者堆里給新上任的部長們照相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后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是……你是三姐……”年輕男子西裝筆挺,正是他們的二哥劉景潮。 他驚訝地看著她,然后皺眉斥責道:“你……你竟然在滬市……你姨娘呢?五姐呢?” 三姐當時嚇了一跳,但也馬上回籠了心神,甩開他的手說:“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三姐!你!你知不知道你們惹出了多大的麻煩,家里人有多擔心!趕緊跟我回家!” 他又要抓三姐胳膊的時候,三姐靈活的避開了,然后跟同行的記者說:“這里有個神經病,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放肆!”劉景潮皺著眉,一甩手道,“不可救藥,隨便你吧。” 聽了事情的原委后,雪蘭點點頭道:“這位二哥是個明白人,知道咱們不可能回去了,他們也沒有資格硬把咱們抓回去,他自己也是要臉面的,所以不會鬧出太大動靜,不過近期還是小心點為妙,你不要再去報社了。” 果然沒過幾天,劉家就找去了報社,詢問劉三姐的地址。 可是報社憑什么把人家單身女性的地址告訴一個陌生人呢?劉家又說劉三姐是家里的小姐,私自跑出來的,家人要把她接回家。報社說,你說她是你們家的小姐,有證據嗎?就算真是你們家的小姐,她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如果她不想回家,你們就沒有資格強迫她回家。劉家說你們藏匿我家小姐,我們去官府告你們,報社說,你不妨現在就去告,我幫你給警察局和法院撥打電話,然后把這事當稀奇景觀在報紙上說說。 跟報社的人耍嘴皮子純粹是找死,沒幾句話就讓人給嚇唬住,灰溜溜地走了,之后也再沒找過報社的麻煩。只不過有奇怪的人一天到晚在報社附近晃蕩,還在報社內部打聽劉三姐的消息。 三姐知道后,嘆了口氣說:“他們干嘛總不死心呢?都過去好幾年了,就算找我們回去又怎樣?難道他們不怕鬧大了,臉上不好看嗎?” 李氏說:“你們不懂這些人的心思,他們都自以為是咱們的主子,咱們只是他們的奴才,奴才違逆了主子,他們不把奴才教訓整治一頓,怎么能出了心中這口惡氣。所以他們不是擔憂咱們在外面過不下去,而是不能忍受咱們反抗他們。就算花費了錢和力氣也無所謂,人家不在意這點錢和力氣,只想對不聽話的人撒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