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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望月邊城早唯赫連氏馬首是瞻,即便眾人自此處繞到而行,只怕亦是大有風險,須得分外謹慎。 蕭玉山知曉要自望月邊城繞行之刻,反倒不擔憂了,因為儲棲云在那里。時至今日,即便已難回往昔,蕭玉山依舊深信儲棲云不會加害于他。 = 赫連歸雁早命人繪制蕭玉山畫像,自漠北傳至望月邊城,謊稱走失了要犯,命眾人全力搜捕。自打將陽城中斷了鐵礦來源,望月邊城愈發式微,少不得仰仗漠北赫連氏庇佑。如今見得赫連歸雁尋人,焉有不盡心竭力之理? 早在昨日,望月邊城便張貼告示,將蕭玉山畫像貼于西、南二處城墻之上,懸賞搜捕。 蕭玉山看見畫像,不免將臉蒙得更嚴實些,只露一雙點漆似的眼在外頭。好在此地風沙大,如此打扮并不會引人懷疑。 只是南城門內外皆有官兵,路雖未封禁,但往來過客皆要摘了錐帽斗篷,卸下面巾,一一查驗。 既已行至此處,唯有鋌而走險一試,生死跟前,安風再顧不得君臣禮儀,趁人不備,掌心搓一把黃沙泥沙,便往蕭玉山抹。此舉驚著眾人,尤其是葉文卿,瞠目結舌半晌,才終歸意識到安風為何有此一舉。 好端端一副如畫面容,便在安風三途五抹之下,黑一塊白一塊,斑駁似花貓。 蕭玉山雖知曉安風用意,仍瞪著他,腹誹未免涂得太多了些。 末了,安風拍了拍手中塵土,再打量“杰作”,一張冰塊臉都險些沒繃住,忍著笑意望向蕭玉山。從前都是蕭玉山折騰他,如今風水輪流轉,安風終是占得一回上風。 不僅安風,隨行眾人連帶平素最在意君臣尊卑的葉文卿,都不禁撇開臉去,想笑卻又顧忌皇帝顏面,忍得好生辛苦。 眾人未歡樂片刻,官兵便已前來查驗。 葉文卿與安風上前,不動聲色地將蕭玉山護在身后,自云關中商隊,途徑望月邊城要往齊蘭山去。 望月邊城疆域僅比漠北遂玉城略廣些許,除卻城中百姓,就只有少數商隊往來。只因望月邊城困苦,商隊里頭多是往這里買賣些糧食種子,也賺不到多少銀錢,故而往來此地之人,多是熟面孔。 官兵見安風這一行人皆是生面孔,疑心頓起,立時盤問道:“買賣什么的?” 葉文卿早將此間種種打聽清楚,不緊不慢說道:“自漠北進一批玉石料子往關內倒賣,如今尚有些菜種子,是來望月邊城賣的。” 葉文卿答的滴水不漏,仍誰都揪不出錯處,那官兵心有疑惑,卻奈何不得,只得拿著畫像一一比對面貌。 這商隊之中,旁人倒好說,只一人滿面塵土,好似才從沙坑里頭爬出來,也瞧不清面貌。 官兵望著蕭玉山蹙眉道:“這又是何人。” 葉文卿靈機一動,上前賠著笑,與官兵耳語道:“這是位姑娘。” 官兵滿腹狐疑,并未采信此等說辭:“女人?女人怎么在商隊里?” 葉文卿心思敏捷,早一步猜到官兵所想,先一步編好說辭:“她是我等自沙匪手里頭買下的姑娘,因生得貌美,故而令其扮作男子,抹臟臉面。” 官兵上下打量蕭玉山,將信將疑之時,再細細打量,又覺得此人若是女子,未免也太高挑了些。 官兵生怕錯放,故而不敢輕易相信葉文卿所言,只說道:“命她擦臉。” “這——”葉文卿見此人執意要查驗,心知這一回許是瞞不過去了,悄然背過手去,與身后眾人示意。 剎那之間,連同蕭玉山、安風在內,眾人皆是按住袖中佩刀,只等奮力一戰,破開城門,直入望月邊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計,忽有人朗聲說道:“這分明就是一位姑娘。” 儲棲云騎在棕馬背上,一身異域衣著,早改頭換面,再不似從前。只是,當他望向蕭玉山時,一切又似乎從未改變,神情依舊繾綣。 “殿下怎么來了?” 城門內外,眾人見得言華殿下,驚詫之余,忙不迭行禮。 儲棲云并未翻身下馬,只遙遙望著蕭玉山,微微頷首,恍如故友久別重逢。蕭玉山亦是回望過去,驀然再見,就好似三魂失了七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憂。 儲棲云與那官兵道:“關內女子皆不愛拋頭露面,她是遭沙匪擄截至此,好在商隊主人心善,愿意花銀子贖了她。城門內外,眾目睽睽,你此時要她以真面目示人,豈非平白毀人家清譽?” “是屬下莽撞了。”言華殿下既已發話,官兵少不得將這一行人放入城中,再不敢阻攔。 安風等人皆暗自松一口氣,衣袖之下,佩刀本已出鞘,現下又收回鞘中,一行人佯裝無事,走入城門。至于儲棲云為何現身此地,又被旁人喚作“殿下”,大可日后再問個清楚。 蕭玉山跟著眾人前行,路過儲棲云身側之時,低垂眼簾,收回眸光,不再看他一眼。 誰知便是這擦肩而過之刻,變故又至,眾人一片驚呼里,蕭玉山已教他攔腰拽上馬背。儲棲云只將雙臂一圈,便把人攬在懷中,教他輕易逃脫不得。 蕭玉山回歸神,方要問話,便聽身后那人低聲提醒:“不許說話,別忘了,你這時是一名‘女子’。” 蕭玉山想要回眼瞪他,不想回首時反倒給儲棲云行了個方便——儲棲云也不問他滿面泥沙,在他面頰上烙下重重一吻,正如一對愛侶久別重逢,寵溺之意藏不住,也無須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