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頭次做魚,出來的效果比想象中好一些。手機里的視頻教程里還放著,成品滋拉滋拉冒著熱氣。付羅迦手指沾有油星,側過手背用掌側摁了暫停。 "嘗嘗嗎" 許之枔拿來筷子,撮起帶皮的一小塊嫩白腹rou放進嘴里。付羅迦觀察他的表情,松了口氣。 “幫忙松一下后面。”這圍裙結構還挺復雜的。 許之枔把他腰上的帶子解了,然后雙手環抱上來,帶得他差點一頭栽進鍋里。“很好吃。我好高興。” 這么安安靜靜誰也不說話地抱了幾分鐘后,付羅迦說:“不用讓我先洗個手嗎?” …… 許之枔睡得本來就晚,一鬧了以后基本睡不到三個小時。即使這樣,他居然還定了早起的鬧鐘。 付羅迦上了高三大多數時間在宿舍睡,跟其他住校生作息時間統一。昨天比較累,又在深眠時被震醒,起床氣萬分迅猛地來了。 許之枔那邊窸窸窣窣的,應該是在穿衣服。他偏過頭,在從淺色窗簾間透過來的晨光里看見對方胯骨上一個顯眼的紅印子。 惱火即刻去向不明。 “想吃什么?”他坐了起來,問得很沒新意。 “今天不用做,我去買。順便遛遛黑咪。” “……沒問題嗎?” 許之枔拉高褲腰,后邊更多的紅腫被一并蓋住了。“你真的進步了。別再多想了,啊?” 他腦袋脹著,說好了知道了。 許之枔定鬧鈴不光是為了遛狗和買早餐,還為了擠出一上午來做數學題。在寒假里,沒別的事的話他都會這么做。付羅迦也基本習慣跟他面對面坐著一起復習,還不能不認真,因為許之枔總是會察覺到自己在看他。 有時付羅迦會覺得許之枔是真的在其中找到了樂趣。 他翻開許之枔的語文總復習筆記。許之枔說是“共享”,放他這兒了就從沒拿回去用過――從來只有一支筆的人竟然用四五種顏色給不同的知識點做了區分,字體是難得的正楷,內容和美觀程度都是上乘。 相比之下付羅迦那個數學提綱做得就再敷衍不過了。 “你沒帶藥?”許之枔在喝牛奶時想起了這事。“今天不想吃?” “……我忘了。” “寒假那幾天你也沒有。是沒再繼續吃了嗎?” 付羅迦想,吃不吃關系真的大嗎。嘴上卻在辯解:“就只有那幾天沒有。” 于是許之枔罰他喝完剩下的加糖牛奶。 高三到了這會兒,有些進度快的科目已經直接開始自主復習了,學校不再統一印試卷發給學生做。 要繼續找罪受怎么辦?自己花錢買。 市面上的總復習資料花樣繁多,打出的宣傳字樣也很唬人:要么大吹大擂,仿佛隨書附贈清北錄取通知書;要么大肆販賣焦慮——如若錯過此書,殘酷制度的淘汰者之一便就是你。 之前唐誠問的那套資料付羅迦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厚度變成了新買時的三倍,起碼有十幾只筆的墨水耗在了這上面。隨意打開一頁,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字讓他自己都直犯惡心。 教材跟這些教輔的現狀差不多,日復一日的重復翻閱讓每一頁都泛黃變卷,最終像個巨人觀的尸體一樣膨脹變厚。 他完全是在許之枔心平氣和的態度的熏陶下才能繼續寫、記。 高考,在葉老師的形容里,更多是一個過程,一個通道。“要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因為每一步都是在為未來的結果奠定基礎。” 付羅迦順著這個思維想,如果高考是一種通道,那顯然是個越來越狹窄的通道,最終出口是一個母指大的孔。人在上面最開始是走著,然后就要彎腰、慢慢地得蹲下,隨后連趴著都寸步難行。必須學會縮骨,或者是借用一點非自然力,最終讓自己坍塌成一個高密度的點從孔里鉆過去。 而且誰也說不清那個孔通向的是哪兒。他自己本來是知道的,結果題做多了就也說不清了。 不過許之枔不在他的這個理論體系里面。今天的香辣酥皮魚和牛奶也不在。只有當他一個人坐著,辛辛苦苦渴盼挨完這些日子的時候,他會感覺到自己身處于這個所謂的通道里。 高考應該設置個陪考位——他的想法逐漸顛三倒四——他自己其實也可以不考的。那天能坐在許之枔的旁邊就好了,他可以忍住三個小時不跟許之枔說話。 但是說了要跟許之枔一起拿一個好一點的結果。那么多事都做完了,沒必要前功盡棄。 一切都會過去。外婆哪怕因為mama的死傷心到失了魂,現在還是好起來了;爸爸如今也不再計較他周末一般去哪兒、跟什么人睡在一起;連小姨都可以在他記不清日期的一天連夜坐火車去一個之前誰也沒聽說的城市。 班里有人早早地開始寫同學錄了。付羅迦前后左右桌都拿到了一張同學錄活頁。由于自己沒有,他不知道是誰在發這個讓人填。 有一個人開始發就有很多人跟著一起發。三天后付羅迦終于收到了一張:周臨涯的。 付羅迦寫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寫了前程似錦。周臨涯怪他寫太少,他就抄了一首必考宋詞。 “怎么沒人懂你了,你不要總是這么喪里喪氣的!”結果周臨涯看了那首詞,立刻把背的賞析里幾千字的詞人的悲苦心境給他套了上來。“大家都知道你很厲害啊,那些嫉妒你的最后肯定都是炮灰!你只是二診沒考好而已嘛,高考人品一定能爆發!” 唐誠:“那這么說我也是啊,我這幾次考試能攢好多好多人品。” “你那智商還是別說話了。” 班里倒還是有些臨考氣氛,一說起高考結果都既激動又緊張。出于某些玄學考量,不太敢說自己,只說別人的分數到時一定怎樣怎樣。 付羅迦聽到很多討論自己的,心里沒什么感覺。 “我們班也就付羅迦到時候也許能上985吧。” “我也覺得,他不是考過一兩次年級第一嗎。以前縣中第一不就是去的f大?” “對對對,我認識,我媽單位同事的兒子,現在在大學可厲害了,年年獎學金。” “我覺得他多半可以吧。葉琴說不定還指望他上清華,然后她就在年級組揚眉吐氣了。” 魯迪循聲反駁:“誰說的?你又知道了?哪有什么一定的事,高考什么結果都有可能。” “哎喲喲,看來魯迪是要給我們考個狀元啊——” “橫幅可以去印一個了,掛校門上,熱烈祝賀縣中高三二班魯迪同學蟾宮折桂,勇奪理科全省第一!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爭相錄取!場面一度僵持不下!” 付羅迦跟他們一起笑了兩聲。有點像挑釁,但其實不是。 不過魯迪就不會這么以為了。 “說起來要畢業了,我還有點兒舍不得你。”周臨涯看著他說,“你是我同桌里人最好的一個。” “啊,謝謝啊。” “我十年以后變成大美女再來見你的時候,你對我的話要是還是這么少,我就掐你。” “……” 他轉頭看了眼倒計時牌。 冬季校服早就換了,春天都過了一大半。冷的感覺被身體遺忘了,好像世界從來都是陽光普照,萬物舒展的。許之枔換上那件白云一樣的t恤的時候,地球就結束了一周的公轉,夏天又來了。 現在離高考還有六十八天。 聽說一跌下了五十,這個數字變化就會加快,五四三二一零,砰。 ※※※※※※※※※※※※※※※※※※※※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