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懺悔的嗎(一)
荼離已經離開了一炷香的時辰,殊羽一直很擔心,尤其當他發現魔族中拿著霜寒劍的首領也一并消失的時候。直到第二支神族軍隊來到,殊羽交代了將影幾句終于追了出去。 百鬼之林深處,有兩人正竊竊私語。 “荼離!”殊羽瞇著眼喚他,心上人原本嚴肅緊繃的一張臉忽然柔和下來,他疾步靠近,笑道:“等得不耐煩了?” 殊羽隨意應了一聲,偏頭看了看清越,問他:“在聊什么?清越臉色不大好。” “情敵間能聊什么。”荼離順手攬過殊羽的腰身,隔著布料隨意掐了掐,“就看出她臉色不好,沒看出我也要你哄嗎?” 清越:“……” 殊羽隨他動手動腳,只言歸正傳問道:“沉桑呢?追到了嗎?” 荼離撇了撇嘴:“沒見到蹤影,又讓他跑了。不過倒是碰見魔族的小首領……” “打起來了嗎?”殊羽忙小心推開他上下打量了幾遭,“可受傷?” “沒有沒有!”荼離圈住他,“說來奇怪,他好像并不想傷害我。” “那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荼離拱著他的肩窩,“不知道是不是看我長得好,看上我了。” 殊羽忍俊:“真是不要臉。” “咳咳!”見他二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了好一會兒,清越終于忍無可忍,“勞駕二位稍稍分點慈悲心腸給蕓蕓眾生,這不遠處正打得如火如荼,等把魔族解決了再互訴衷腸行不行?” 色令智昏的殊羽神君后知后覺地紅了臉,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斜眼看看荼離,最后只強壓著笑意說道:“伴月又帶了上萬神兵下界,鎮守了百鬼族各個出口,只待甕中捉鱉,無弋城里的魔物一個也逃不掉。” “倒是你,清越。”殊羽看向她,“你怎么會在這兒?” 夜吟勾結沉桑,逼死巫王巫后,云姬娘娘一脈殺到煙水月時,鷲青護著清越逃了出去,他卻被當場斬下頭顱,巫后一脈自此便只剩下清越一人。清越目睹父母兄長慘死,心如死灰,若非復仇意志支撐只怕早尋了短見。 在她孤立無援時,她能想到的只有殊羽和荼離,能去的也只有大荒湯谷。殊羽不會對她見死不救,荼離與百鬼族、巫族結怨已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會坐視不理。 好在大荒湯谷是元曦坐鎮,元曦與殊羽一脈相承,自然會把消息帶出去。 “我們一路往西找你,你其實一直跟著我們?”荼離問道。 “非也,我哪能知道你們的蹤跡呢。”清越無力道,“魔族橫行,混亂間倒也為我提供了方便。云姬娘娘派人追殺我,我無處可去,只想著最危險的地方或許最是安全,于是便徘徊藏匿在百鬼族附近,沒成想卻無意撞見了你們。” 其實想不撞見也難,當時他二人正與成群的魔物周旋,聲勢浩大。清越悄摸跟著,卻見他們最終消失在千機之谷,千機之谷轉燭的鑄劍山洞直通冥界,清越是知道的。她隱隱猜測出他們此行該與百鬼族有關,也便跟了進去,山洞外頭被封了結界,魔族被困在山洞里頭,發出焦躁又可怕的嚎叫。 不知過了多久,洞xue深處傳來一陣強烈的爆炸,喧囂的魔族頓時消失得一干二凈,仿佛被瞬間吸進了漩渦里,結界也隨之退散,清越斗膽闖進去,果然,原本鑄劍熔爐所在的位置迸裂坍塌,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洞,清越踩著觸腳摸索下去,熒光閃爍,彼岸花開,一路走來,竟是黃泉。 “如今巫族貴胄就剩你一人,云姬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離開百鬼之林往回走去,清越走在最前頭,背影清瘦了不少。 “我勢單力薄,雖名正言順也難坐上巫王之位。”冥界深處黑漆漆一片,連平日里晃晃悠悠的鬼火也躲了起來,清越沒留神腳底踉蹌了一下,莫名顯出幾份狼狽來。殊羽正猶豫著是否要上前扶她一把,就見清越倚著身旁的枯樹,低低抽泣起來。 “我恨透你們了。”她垂頭抽噎,“我自問從未做錯過什么,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風光大嫁之日新郎悔婚,什么三界六族第一仙姬,還不是受人嘲諷嬉笑。我被蒙在鼓里一千年,原來從頭到尾都只是你們的一枚棋子,如今我家破人亡,連一塊破石頭都能絆我的路!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清越。”殊羽走上前,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硬生生擠出一句蒼白無力的抱歉,且不論初衷為何,總歸是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清越抹了一把眼淚,低著頭絞著手絹:“我知道父王母后的死與你們無關,云姬野心極大,篡位是遲早的事。或許我還得謝謝你們,若不是荼離殺了靈均,也許我一千年前就該經歷這些,我沒有想到靈均會是那樣的人……如果不是這一場謀逆,我大概還把他當成我最親最舍不得的弟弟。可我還是會怪你們,我說服不了我自己。” “那就不用說服自己。”荼離負手行至跟前,擺出一副認真神情,“我與殊羽的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們無從狡辯也不求諒解,若說實話,我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這三界各族欲殺我而后快的人不計其數,就算你想一刀捅死我解氣,我也沒覺著有什么稀奇。” “荼離……”殊羽皺著眉看他,荼離扣了扣他的掌心算是安慰。 “清越公主,逝者如斯,可你既活著就該有活著的樣子。”荼離道,“或孤家寡人登至高王位,或放浪形骸隱三界避世,這兩條路你總得選一條。” 清越微微怔了一瞬,仰頭看向荼離,眼淚堪堪停在嘴角,半晌,她動了動嘴唇,道:“我是堂堂巫族公主,是父王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更是巫王的不二人選。” “好!”荼離拍了拍手,“那我與殊羽,必定助公主心想事成。” 殊羽笑了笑,低聲道一句好。 雖然他二人皆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但畢竟算的上是三界的罪人,清越現在需要的不單單是能幫她奪回王座的人,更需要的是一座靠山,一種身份。 將影帶下來的第一支神族軍隊,明面上是元曦統率,實則是殊羽麾下。他們自一千年前就跟著殊羽鎮守在大荒湯谷,也是殊羽為了將來籌謀之事備的不時之需。只待百鬼族里的魔物除干凈,就可以率領他們馬不停蹄前往巫族,屆時再冠上元曦的名頭,也算是師出有名。 清越登上巫王之位,對神族來說算是好事,天帝自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們又絮絮交談了幾句,算算時辰那些魔族也該被降服得差不多,正說著呢,就看到不遠處有個人,正以槍支地,半蹲著身子摸著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腳下是一具碩大的黑色盔甲。 荼離瞇了瞇眼,一眼看到了黑色盔甲胸口上的傷疤。 “將影?”殊羽出聲喊他,“發生何事?”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噌地抬頭,高高馬尾一甩指著腳下那東西喊道:“神君,這好像是那個魔族首領!他的盔甲與旁人不同,我先前就注意到了!不過他已經死了,是你們殺死他的嗎?” 黑色盔甲被一擊斃命,尸體還沒來得及化成血水,該是剛剛死去,荼離已經閃身走了過去,他攥了攥拳頭,暗暗叫了聲不好。殊羽也發現了異樣,看著尸體冷冷說道:“霜寒劍不見了。” 霜寒劍乃魔族圣器,當年僅憑這一把劍,連不善武力的轉燭都能血洗十四州。他們只能慶幸眼前這具尸體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可萬一落在厲害些的魔物手上,怕是后患無窮。 將影還拽著荼離的袖子咋咋呼呼喊著:“阿殿,你真厲害,這么輕松就把這大家伙放倒了!” “我就陰了他一刀,你看,”荼離沖尸身胸口抬了抬下巴,“最多拿他半條命,他不是我殺死的。” “那是誰?”將影認認真真檢查起傷口來,果然在脖頸處看到鋒利整齊的創口,只是方才被盔甲擋著,一時竟沒發現。 那傷口平滑利落,將影悶頭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是沉桑的輪回之鐮!” “嗯。”殊羽神情肅然,“也只能是他。” 清越:“沉桑拿走霜寒劍做什么?霜寒劍是魔物的武器,于他并無益處。” 如果不是自己用,那就只能送給別人了。 荼離神思轉了幾轉,看著殊羽說道:“我得回大荒湯谷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殊羽脫口道。 “你護著清越回巫族,咱們兵分兩路。”荼離將他拉到一旁,小聲說道,“沉桑心思深處詭計多端,魔王就在神樹下,我總歸擔心。” 殊羽卻道:“我不會與你分開。” “我知道。”荼離牽過他的手,“我在大荒湯谷等你,你處理完清越的事情就來找我,一個時辰都不準耽誤。” 殊羽還想再說什么,卻被荼離推回了人群,在他開口前荼離已經換回了一貫輕松的神情。“你們回去收拾殘局。”他拍了拍將影的肩膀,笑道,“幫我看好殊羽神君,別叫他沾花惹草!” 將影不解:“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我有旁的事。”荼離舔了舔唇,“你們快去吧,我看著你們走。” 落寞的殊羽神君終是沒說什么,只淡淡道了句“等我”。 枯藤古木,影影綽綽。 三人漸行漸遠,荼離茫茫然望著心愛之人的身影,心口隱隱牽連起一陣難言的酸澀。 “哥哥!”他開口的瞬間殊羽就轉過了身,荼離一瞬不瞬地奔向他,按著他的后頸吻上他的唇瓣,殊羽立刻回抱住他,都有些情不自禁。 “哥哥。”荼離抵著他的額頭,“別讓我等太久。” ※※※※※※※※※※※※※※※※※※※※ 感覺差不多70章就能完結了,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