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王綺江清平何故寄余情
(自乾國遣使來談無疾而終后,乾越兩國一直邊打邊談,東平王王鴻請纓西疆,不到一月便被江清平俘虜,越國和談的使者遣去了一批又一批,卻都被江清平拒之門外) 西疆軍報傳回,東平王府人心惶惶,王鴻本是武將出身,乾國前朝時,也曾在邊境歷練多年,東平王府的人本期盼著自家王爺能在西疆立下卓著戰功,好在越國立足,卻不成想首戰便遇上乾國虎狼大將江清平,被那乾國將領俘虜了去。 所幸自家女主人長平郡主尚未失了分寸,她連夜派人給紹陽公主處傳話,又以東平王府的名義給中宮娘娘遞了書信求情。 第二日一早,王綺就身著郡主冠服跪到了王族祖廟前的玉階下,引來來往太監宮女的頻頻打量。 門吱呀一聲開了,卻看不見越王王亶出來,門內閃出一個手執浮塵的公公,幾步走到王綺面前道:“傳王上口諭”。 王綺深深拜下。 “王上有諭,長平,你往日的規矩都哪去了,西疆東平王打了敗仗,本王只覺愧對祖宗社稷,你有何臉面來本王面前求情,速速退去。” “陛下。”王綺語氣動容,對著祖廟里的越王又深深一拜,“臣女此來非為求情,而是代東平王給祖宗、給陛下請罪磕頭的。”說罷王綺重重磕下頭去。 王后娘娘自遠走來,見王綺磕的一下接著一下,連連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命侍女給她喂了口水。 良久,祖廟的大門才重新打開,越王王亶面容蒼白無力,突然變成了個飽經滄桑的君王。 王后見王亶仿佛一夜就消瘦了不少,也不由心疼道:“王上,請保重圣體。” 王亶抬頭看了一眼磕的額頭紅腫的王綺,疲倦的揮了揮手,語氣因為方才王綺請罪的話而帶上了憐惜道:“回去吧。” 王綺又重重磕了個頭,“陛下,兄長打了敗仗故有重罪,可我越國王族也不能任由敵軍將領折辱,長平曾與乾國江清平訂過婚約,愿陛下遣我十人小隊,允我之邊與乾國和談。” 王后聽后抽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王亶一眼,責怪道:“長平,你胡說什么。” “陛下,娘娘,長平若不能將兄長帶回,也甘愿同他死在那里。” 王亶負手望天想了良久,才悠悠開口:“怎能讓你一個嬌弱女兒去和談。本王聽聞那個乾國的江清平為了你,曾差點死在自己府里,他不該恨你入骨?你若去了,他豈不是要活扒了你?” 王綺身子顫抖一瞬,緩緩開口,“長平已經心有籌算了。前些月乾國遣使來談,宮宴后我錯入少虞殿,恍惚看見有人影在宮殿上穿梭飛行,我當時疑心是乾國探子來偷上古神諭《九書》。” “什么?”越王與王后同時驚愕。 《九書》乃上古神明少虞所著,少虞神識將開時,曾隱居在紹陽山上,后來天地授他神職,他飛離升天,便為故土子民寫下神諭《九書》,傳說內有抵御外夷護衛王土的法術。 后來大陸漸漸建立起國家,少虞故土建國越國,因得少虞《九書》的庇佑,越國一直被稱神之故里,越國子民被稱為神之子民。 如此,越國作為一個疆域狹小的小國,皆因世人對神諭《九書》的崇拜,才能在虎狼環伺間生存下來。 當下,越王與王后面上浮現驚濤駭浪,越王更是嚇得小退多步。 王綺趕忙道:“不過后來聽說《九書》尚在,長平就放心了,只是長平想利用這點,在眾國間編造輿情,逼他退兵。” 越王與王后立馬遣人去查驗,一行人來到少虞殿前,紹陽和她的侍衛長紀蒙也聞聲趕來。 查驗后確認眾人確實未曾有變。 王綺早知江清平偷了《九書》,原本怕王上發覺被偷,會引起整個國家的驚濤駭浪,此時見眾人未曾識破這件假物,便也放下心來。 正當王綺要徐徐道來她的綢繆時,一旁一直沉默著的侍衛長紀蒙突然開口:“這是假的。” 眾人驚愕,齊齊看向他。 他向著越王施了一禮道:“《九書》通文僅九百六十字,內容早已天下廣知,能偽造一本一模一樣的并不是難事。少虞當年飛升前,在《九書》上下了法術,這一本卻沒有。” 紹陽看了眼眾人反應,問道:“你如何知道這本上沒有法術。” 紀蒙被問的有些突然,俊臉上露出猶豫之態,后娓娓道來其中原因,說的活靈活現,竟像是這法術就是他親自下的般。 《九書》被偷一事,到底被揭開了,越王嚴令封口,同時秘密遣使去往鄰國齊國借兵。 …… 王綺出發西疆已有兩日,漸漸可以見到乾國的哨兵,本來王綺怕他們阻攔或者動手,打算他們一盤問便投降,任由他人把她帶到江清平面前。 可奇怪的是,哨兵看見她只是默默往后方報告,一路上竟未遇到一人攔她。 就這樣,她行進的詭異般的順利,以至于她看到乾軍的主營時,仍以為對方在等著她往套里鉆。 誰知離最外圍的營帳還有百米遠,就有兵士攔住了她,她報出身份和目的,對方卻不為所動,直接將她和隨行的六個護衛卸了兵器抓了起來。 他們被分開關進了臭氣熏天的馬棚里。 王綺早知江清平必然要折辱她,此時也只眼觀鼻鼻觀心的默默等待著。 就這樣被關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里王綺進食很少,第二天時顯些有些撐不住,直接倒在了馬棚里,這個馬棚里只關了她一個人,她沒有力氣喊人,黑夜里,迷迷糊糊間,卻聽見一個熟悉而深沉清冷的聲音下令:“給她喂水。” 第叁天白日,王綺想他折辱的自己也夠了,便安靜的坐在馬棚里的稻草上等他,果然看到了剛從訓練場返回主營的江清平,他戎裝裹身,原本俊逸的面容有些黝黑,胡子也冒出青茬來不及打理,胸脊在盔甲的襯托下更顯寬闊,是行軍之人的模樣。 他身后跟著一眾將士,卻并未在馬棚前停下,只在經過王綺身邊時陰鷙的掃了她一眼,無視著她大跨步走過去。 “江清平。”王綺開口叫著。 眾將士自然知道這個女人是什么來頭,但江清平一向軍紀嚴明,在下屬面前也是出了名的雷厲風行,他們不敢多看,只面無表情的跟著江清平進了營帳。 王綺早就做好了丟下貴女的體面,無奈之下,直接從馬棚的欄桿處爬了出去,兵士來不及看住她,就被她沖進了主營里。 江清平正背對著營帳大門,將開口詢問眾將士戰情,此時王綺的闖入令眾人都噤了聲。 江清平早便放了八分心思在王綺身上,此時緩緩轉過身子,深沉目光涼涼的落在她并不齊整的衣冠上,而后慢慢上移鎖住她的面龐,上一次見她還是在半年前的東平王府,他偷偷潛入她的閨房。她比上次相遇時瘦削了不少,顯然是因兄長被俘與這幾日的他的折辱。 他凝視她一會,突然厲聲喝道:“李季!” 營帳閃入一個帶刀的兵士,跪地行軍禮,江清平繼續斥道:“誰放她進來的?” 李季頭上浮起虛汗,“卑職有罪。” 江清平伸手直指王綺,眼神冷冽:“她是越國的長平郡主,把她給我關起來。” 王綺與他對視著,上前一步道:“我既敢來,便不怕你的羞辱。我孤身至此,自然是有籌碼與你交換,你不想聽聽嗎?” 眾人將目光投向主將江清平,見他直直看著王綺沉默不語,皆會意的行禮退下。 江清平轉過身去,細細摩挲起腰間長劍,譏諷道:“越國是無人了嗎?竟遣你一個女人來。” 王綺聲音淡淡,“越國的使者你皆拒之門外,我卻能暢通無阻的來到翊陽軍營地,你不也一直在等我嗎?” 江清平被她的直言不諱戳中,眼中閃過陰寒,聽她繼續道:“乾國已得少虞《九書》,卻仍對越國加兵,該是因窮盡辦法也參不透其中的神諭。你俘虜我兄長,不乘勝追擊反而按兵不動,合該是想逼迫我去尋越國王族引動《九書》的要領獻給你吧。” 江清平冷笑一聲,“你如今被封越國長平郡主,也肯出賣庇佑你的母國?” 王綺苦澀的笑了笑,“我的母國早已亡國,越國不過是我寄人籬下的棲所,只要能救出兄長,再換個國家庇佑也是合算的。” 江清平嗤笑:“我早就知道,你們王家人一向是最會審時度勢,明明是卑劣的行徑卻還能編出一通道理。” 王綺抿了抿唇,“只要你答應最后放了我和兄長,我自當會將《九書》秘旨奉上。” 江清平拔劍出鞘,一柄寒芒落在王綺的頸肩,凜凜劍氣將她逼迫的心神一緊,“你以為我會信你這種拙劣的說辭。” 王綺緊張的攥緊了手,“你想怎么樣?” 江清平比劃著橫在她頸間長劍,“將你帶回乾國。你若老實說出《九書》秘旨便罷,若是嘴硬頑固,自然有讓你一點一點開口的辦法。” …… 王綺早就算到江清平不會信她,所求的只不過是能留在乾營,以便尋找被偷走的《九書》與兄長下落,她此行接了王命,將在兩軍陣前由策應隨行的神官引動《九書》,助越軍扭轉不利戰情。 江清平似乎也在防著她的探查,將她關在了自己的營帳,命她日日為他鋪床灑掃,行動皆在他眼皮子底下。 這也遂了王綺心愿,這日她借灑掃之機翻找起他的營帳,卻被掀帳而入的江清平看了正著,王綺被他陰冷的眸子看的渾身一陣震悚,下一瞬,她就被他掐起脖頸狠狠甩在旁側的營塌上。 “我說過,讓你老實些,就算你找出些什么,你以為你能逃得出這里嗎?” 王綺被他推搡的身子都要散架,此時扶著床榻聲音顫抖道:“我已經答應你會獻上《九書》秘旨,你何必再懷疑我。” 江清平嗤笑,覺得她像說了句天大的笑話般。 他不再接話,抬手命令道:“寬衣。” 王綺垂了垂眸子,順從的走到他身前,環過他的腰身解下硬質盔甲,一件件解下他的衣裳,他看著她眉目低垂,剪水眸子在昏黃燈光下映著水澤,姣好的面容中透著淡定隱忍,小巧圓潤的雙唇因剛才的驚懼有些蒼白干燥。 他胸腔一股燥熱升起,抬手一把攬過她的腰身,低頭重重含住她有些干枯皺縮的雙唇,她驚訝又無所適從的抵著他的胸膛,心中溢出莫名的酸楚,原本刻意壘筑的心房瞬間崩塌,她摟上他的脖頸,忘情的迎合著他的勾纏,一時忘了當下處境,只想與他這樣到天荒地老。 江清平探身進她的衣襟內,正放肆的揉搓之時,卻在她胸膛處摸出了他那日被她扯落的玲瓏骰子。 他有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往日恩怨沖擊上他的神思,他猛的將她推開。 王綺嘴唇紅腫,衣襟被扯的散亂,無措的看著他。 他將玲瓏骰子扔在地上,像是急著撇清他往日的癡傻。 王綺眼眸酸澀充盈上淚水,緩緩俯下身子將骰子撿了起來。 江清平甩手將她撿起的骰子打飛,“你留著這東西做什么,想時刻回味我當年是如何癡傻,如何被你做弄嗎?” 王綺低垂下眸子掩蓋住眼中淚水,抬步再將它撿起,“這是我珍愛之物。” 言罷,她狼狽的逃出營帳,只余江清平一人怔然而立,紅了眼眶。 …… 那日王綺尋機到江邊浣洗江清平的衣物,得知隨行侍衛紀蒙已然尋到《九書》所在。 此先乾數敗越軍,越國主將顧淵堅壁不出,這一日卻主動發兵,將尚在休整的翊陽軍打的措手不及,江清平緊急出兵迎戰,兩軍相遇于侗城陽關。 王綺趁亂與已尋到《九書》的紀蒙等一眾護衛匯合,急急趕去兩軍交戰之地,到時戰事正酣,眾人引動《九書》,只聞蒼穹一聲穿云裂石般的龍吟,響遏行云,《九書》化作通天巨龍,自兩軍鏖戰處騰云而起,眾人看呆了眼,原本迎敵的刀戟也被呼啦啦纏卷而上。 王綺看著金鱗巨龍踏著絳云盤旋而立,一時瞠目結舌,轉頭看向紀蒙,他卻已不見了蹤影。 不知越國軍隊中有誰高呼了一聲,“那金龍是神君少虞的仙身!”這句話迅速在兵士間激動的傳響,最后變成了數萬將士震天的高呼:“神君少虞顯靈了!” 突然有似隆隆戰鼓般的鏘鏘龍音自天際混沌處破空而來,帶著蘊藉洪荒的蒼勁,“吾乃少虞,千萬年前留《九書》于世,本欲以箴言教化黔首黎民,兼護故土后人,爾等卻欲壑膨生,為奪《九書》頻起戰火。此實非吾之本愿,今次吾焚《九書》于此,熄兩國戰火,今日后兩軍得各引兵退去。” 《九書》自騰霄的金龍間現出,少虞利爪翻飛引來天火,《九書》在數萬人的注視下染上赤焰,終化一縷青煙散盡。 后來數百年間,少虞焚書止戈的高風亮節仍在下界茶樓酒肆間繪聲繪色的傳講著。 …… 江清平找遍了整個營帳,確認王綺連同他的兄長還是逃走了,他注目于案幾上王綺親繡錦囊,良久才緩緩打開,正是那日被他丟棄的玲瓏骰子,骰子是當初王綺大婚棄他而去,不慎碰碎的那顆,他后來將破碎的骰子重新拼接粘連好,故骰子表面并不如從前光滑平順,粗糲的形容就像他被刺的千瘡百孔的心。 一片紙片自錦囊滑出落在桌上,字跡是江清平熟悉的王綺的娟秀小楷。 “紅豆惹相思,即碎還重凝。君道了無意,何故寄余情。” 他拿著紙片的的手滑落,滿身滿心只剩下被堪破真心的狼狽。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故事本應出現在正文里的,但當時急著寫完就把女主在越國這一重要階段跨過去了。終于把故事圓了。 女主最后詩句的意思是骰子上的紅豆寄托著相思,雖然破碎了你還是把他們重新粘連起來了。你說你對我斷了情,又為何粘連舊物來寄托余情呢? 最后,有小可愛提到紹陽和紀蒙,他倆的確有故事,不過他倆的交集重點不在下屆人間所以番外這點體量寫不完他們的故事,具體兩人身份在正文與番外里都有伏筆。 在正文第二卷第一章里,女主跟紹陽返京,紹陽在馬車上說:“我若為天上的青帝,便是別處數九寒天,也要紹陽城里春風和煦開遍桃花。” 女主吹捧紹陽:“別處還歲暮天寒,唯有王上賜封長公主的紹陽城里有了春意,這是天上的神仙眷顧著呢。” 這種反常自然現象暗示紹陽實則是天上青帝轉世,司掌萬物萌生的春天,下界投胎時別的替班仙家為了討好青帝給她的紹陽城也布了春色。 紀蒙已經很明顯是神君少虞了,至于他為什么在人屆,這是個追妻火葬場的狗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