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御后(一)
孟璋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還能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之下,身有如花美眷相隨。一如當初,他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那座山,有一個人的名字,像人一樣的活著一樣。 荒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臨安城外二十里,雁蕩山望指峰下的一處荒漠里,百余名女孩子戰戰兢兢的圍在一處,臉上盡是對未知的恐慌。 這些女子大多都是十二三歲的模樣,身穿白色的葛布短襟,手中捏著一把匕首,頭發高高挽起,在月色之下很是醒目。 荒漠邊沿處的山峰上,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帶著一頭通體銀白的狼站在那里,將下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開始!” 薄唇輕啟,后面的勁裝女子點燃手中早已經準備好的紫檀香。 一旁的黑衣勁裝男子則吹響了嘴里的竹哨。 尖銳的哨音打破靜寂的夜晚,哨音未散,一聲聲狼嚎就從四面八方響起。 而后,狼群以最快的速度沖出林子,朝荒漠里的那些女子撲過去。 尖叫聲不絕于耳,很快便有人開始狂奔逃命或者拿著匕首與狼相爭。 這是一場畜生與人的角逐,贏的那一個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這些狼不吃人,卻會咬死人,將一個個嬌小的身體撂倒,而后分尸,扯的鮮血淋漓。 花一樣的生命,轉瞬即逝。 望指峰上的嘲風很是不滿,眉頭微皺,因為他看見,有狼被匕首穿透了身子。 于他而言,人命低賤,不如畜生,狼才是他最親密的伙伴。 “大人,時間到了。” 孟璋伸手撫了撫銀狼頭上的皮毛沉聲道:”召它們回來,去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 哨音將狼群召回,白樓和清霜如展翅的大鵬鳥一般從望指峰上飛落下去。 滿地的殘肢,二人卻如同沒有看到一般,在荒漠里一點點搜尋。 一處荊棘之后,一個小姑娘正抱著另一個在低聲哭泣。 “十七,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你說說話……” 懷中的小丫頭與她年紀相仿,只是一條胳膊已經被生生撕掉了。 清霜看了白樓一眼道:“就這一個了。”另一個雖然還沒有斷氣,但是已經廢了,冰魄城從來都不會留廢物。 白樓沒有動,而是開口道:“還等什么,帶回去。” 清霜聞言抬腳就朝那小丫頭走去,并未刻意的掩去自己的氣息與腳步聲。 小丫頭聽見腳步聲靠近,強忍住心中的余悸,拖著那已然出氣少進氣多的人朝一旁的荊棘叢后面躲去。 清霜的步子在那荊棘叢邊上停下,蹙眉道:“別躲了,走吧!” 聽見人聲,小丫頭微微的松了一口氣,半扶著滿身是血的人看著面前如神仙一般有氣勢的女子戰戰兢兢的開口道:“你救救她好不好?你救救她我就跟你走。” 清霜嗤笑,上前兩步,從她懷里將那四肢不全的人扯出來道:“有時候人死了比活著幸福,冰魄城可從來不留廢物,尤其是這種身體都不完整了的廢物。”話畢,手輕輕一用力,那一絲微弱的生命瞬間就終結在她的手中。 小丫頭眸子一縮,似害怕又似不敢置信,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她,連嗚咽聲都沒有了。 清霜很不喜這樣的眸子,手一松,那沒有了氣息的人就如同一坨爛泥一樣掉在了地上。 那個愣愣的小丫頭這才算是回了神。 回神之后就是一聲尖叫。 穿透力極強。 清霜蹙眉,俯身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嬌小的人在她手里似乎沒有任何的重量一般。 拎著那小丫頭頓足輕點就朝那山崖之上飄去。 山崖之上,只有白樓。 清霜將人往地上一丟道:“大人呢?” 白樓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回了一句:“皇上急召!” 臨安城不大,但是也不小,雖然是臨都,可是皇城修建的依舊富麗堂皇氣派不已。 當今皇帝比孟璋大了一旬,是個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 但是就是性子太懶散了一些。 這個太,用來形容這位主最恰當不過。 本事手段,心計樣樣不缺,但是就是懶,除了游山玩水看美人,什么都提不起興致。 若不是還有點腦子,怕是這皇帝也不想做了。 好好的上京城愣是讓他給玩沒了,跑到臨都這旮旯里貓著了。 雁蕩山離臨安不過二十余里的路,孟璋騎馬都不用走太快一個時辰就足夠了。 馬屁股后面還跟著那頭銀白色的狼。 講真,那馬根本就不用鞭子,一路狂奔跟逃命似的,因為后面真的有狼在攆啊! 城門早就落匙了,可孟璋是誰,圣上親封的銀狼王,連令牌都不要的,看著他屁股后面的狼崽子守城的人就將城門打開將人放了進去。 進宮的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孟璋帶著他那頭狼直接進了紫宸殿。 紫宸殿里的太監宮女已經不是頭一回看見這狼祖宗了,可是這半夜三更的,總有一種做噩夢的既視感,心里打怵。 皇帝衣衫不整打著哈欠從里頭出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趴在不遠處的畜生臉色就不好:“能不把這玩意兒弄進來嗎?膈應的慌!” 孟璋老神在在的站在站在那處,棱角分明的臉在琉璃盞的映襯下忽明忽暗,閃過一絲他這個年紀原本該有卻一直被人忽視了的俊秀。 皇帝早就習慣他這副寡言少語的樣子了,懶洋洋的往椅子上一坐,沒骨頭似的往后一靠道:“朕做噩夢了。” 孟璋依舊沒有吭聲,皇帝也不在意。 繼續自言自語的說道:“朕夢見靈犀王揮師南下打到臨安城來了。” 說完,語氣一轉,加重了聲音,一巴掌拍在案子上,咬牙切齒的吼道:“孟平煬那孫子 朕已經把上京城給他了,他還要怎樣?西楚?他也敢叫出來?朕一日沒死,大楚就是大楚,還整個東西南北出來了,他這是在挑戰朕的極限。” 一通怒吼,聲音在大殿里回蕩,余音不絕于耳。 發泄一通之后才又抬眼看孟璋:“你親自去上京城走一趟,半個月之內,朕要看見那孫子的狗頭。” 孟璋抬手,應了一聲:“遵旨!”而后轉身就朝殿外走去。 出了紫宸殿,一如來時一樣,沒有走宮門,從哪里消失的,沒有人知道。 皇帝親封的銀狼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只知道他身邊有一頭銀白色的大狼,只知道皇帝極寵信他,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 上京離臨安不遠,但是也不近。 皇帝既然讓孟璋親自去 ,哪就再用不著旁人。 連那頭形影不離的狼都用不上。 銀狼自個兒回了雁蕩山。 白樓和清霜看著它臉色就不那么好了。 他們在冰魄城呆了五年了,就沒見過這頭狼跟大人離開過。 這會兒獨自回來了是幾個意思? 只可惜狼不會說話,叨著獨屬于它的rou骨頭回了它的地盤。 “白樓,傳信第一樓,查查大人去了何處。” 白樓捧茶輕啄一口,看了清霜一眼道:“你確定要去查大人的行蹤?” 清霜一愣,正要張口問“你什么意思?”,而后話硬生生的就卡在了嘴里。 她和白樓也是從當年從狼群里被挑出來的,整整五年才能跟在大人左右,這還是冰魄城里人不多,他們最早的緣故。 “大人身邊的人會越來越多的,你要是想一直呆在他身邊,活的久一點,那就安分一些。” 說完這話,白樓就起身朝外走去。 他與清霜的關系,那是同生共死的關系,一起歷經過生死,所以自然與旁人不同。 清霜,她對大人有了心思。 可是這份心思是不應該的。 他們冰魄城里住的不是人,是一群不能見天日的鬼,鬼怎么能配有和正常人一樣的感情呢? 更何況,那個人是大人。 白樓是男子,心思比女子通透一些,接觸的也比清霜多一些。 大人平日里看著少言寡語的,可是真的犯了他的忌諱,就不會給你喘氣的機會。 清霜被他這么一點也明白過來。 可是明白歸明白,心中不忿,不甘。 與他前后腳起身朝落霜院走去。 落霜院里住了十幾個人,男男女女都有的,全部是近半年得的人,而后從狼口下死里逃生活下來的。 就想先前那個小丫頭一樣的人,一般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