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貫滿盈重生男[直播]_分節閱讀_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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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慶榮將頭埋得幾乎要陷入胸中,低聲稟道:“西北。” 周敦面上一陣青氣泛起,冷笑道:“西北……王?!” 柳慶榮跪伏于地,不敢將頭抬起半分,只聽一陣劈啪碎瓷之聲,幾塊碎片濺起,將他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他卻是連哼都不敢哼出聲。 *** “大人,這西北界面,倒似是比京畿之地還太平些?”小廝春秋好奇地撩開馬車的簾子,悄聲與自家大人說道。 “嗯。”章秉瞇著眼,任自己的身子隨著車馬搖搖晃晃,花白的頭發有些凌亂,上頭只插了一枝古舊的木簪。 “大人,大人!你看那里!”春秋眼珠子突地瞪圓了,遙指著前方經過的騎兵部隊,咋舌不已,“這,這是我大燕的兵卒?怕是京城的執金吾都無這等威風。哎呀!他們還著甲,好生漂亮。那刀,閃著光哩——” 章秉睜開眼,輕飄飄橫這孩子一眼,春秋悄悄伸了伸舌頭,不敢再大呼小叫。 自家老爺被貶謫西北,任個甚么上郡郡守,這貧苦之地,又是邊塞,哪里是老爺這等文人該來的。可恨皇帝聽信小人之言,說是老爺與前相厲昭一黨有舊,竟是將堂堂國子監祭酒貶到這等鳥不拉屎之地,真真可惱。 說來也古怪,這西北之地幾年來任官不少,可是來了都似是投石入湖,沒濺起半點水花,便無影無蹤了。想起這茬,春秋便有些驚懼,那些看新鮮的心思也消了大半。 “大,大人,那些官吏都失蹤了,是死了么?”忍了片刻,春秋小臉發白,還是忍不住問道。要是自家老爺也這么被“失蹤”,那可如何了得?! 章秉搖搖頭,道:“休得胡言。” 他閉上眼,腦中卻是思緒不斷。 這幾年,京城派任西北的官員并未失蹤,說死了更是無稽之談,他們只是被“纏”住了,一入西北便不得返。初時,還有書信來往,更有些官員讓人送了家眷前往,漸漸的,朝廷便覺出不對了,幾位西北的郡縣長官已至考課之期,竟是無一人返京! 待等皇帝派了三四回人去查看,那些查探之人也是ro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當年厲弦失蹤之后,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命平陸縣令陸濤兼管西北狄丘之地,納入治下,心滿意足地吞了這肥得流油的西北新江南。 開始一兩年,平陸縣每每報奏糧食大豐收,就近充為西北邊塞軍糧,又有各色奇思妙想的玩意、冬麥珍粟等良種大批呈上,更搞到了許多厲弦弄出來古怪物事的奇怪圖紙,一并奉入京城,可惜這等圖紙據說只有厲弦和他手下幾個懂行的管事知曉秘密,旁人看得眼暈都不知所謂。 皇帝本想要拆了那些高爐之類的“寶器”運至京中,卻又怕再無人會裝這些器物,平白廢了,只得命平陸縣好生看守,另尋能工巧匠來恢復這些能日產千斤鐵水的好物事。狄丘一眾干吏工匠和技師們,據平陸縣稟報,說是在厲弦失蹤后,便都散去,不知所蹤了。 待得突厥蠻子再入陳國邊疆,天下大亂,大燕陳兵邊塞再也顧不上這西北小小一隅之時,那座古怪的高爐不知何時又開始冒出黑煙,西北的官員自此再也沒人能回京。就連皇莊上種著的狄丘“寶種”,到得第二年,竟然減產大半,谷粒干癟,哪里還像是什么祥瑞,簡直便是“惡兆”! 皇帝怒而欲遣兵,卻又被突厥壓近邊塞,夜不能寐,哪里還顧得上西北的事情。 只得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密探入西北,只是尚未探個究竟,卻聽得一個名號越來越響——西北王。 聽說此人是羌胡的神使,住在格和勒草原為穆都斯神所建的赤禾堡中,據說神使法力無邊,手下有羌蠻信眾無數,更有黑甲雄兵萬眾。 有人說他是羌蠻子,卻也有人說,神使是個漢人,還是個早已不知所蹤的燕人——曾經的厲大公子、大燕西戊校尉,厲弦。 聽聞此訊,皇帝大怒,著人索隱居鄉里的厲昭入京,誰知其人與家眷早已不知所蹤。再查北配邊塞的厲弢,卻是在發配的途中便已落水失蹤。 厲弦在大燕腹地根腳竟是在這兩年間,不知不覺地拔了個干干凈凈。 西北之地若是在其興起之時遣大軍征伐,或許能滅禍端于萌芽,如今卻是半點法子也無,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這非治之地、大燕身上的毒瘤,野蠻生長,再無可遏。 許是傳說中的西北王出身大燕的關系,他并未揭竿而起,或是禍亂一方,甚至連商賈也不禁,只是在西北劃地而治,默默地吞噬著大燕的子民和官吏,神秘無比。 這等不按套路的行事,讓大燕朝廷上下頭痛無比,卻也一時心安,綏靖以待,頂著突厥蠻胡的兇殘攻勢,只作看不到西北一角。 章秉不但是國子監祭酒,也曾是帝師,更是厲弦在太學時的師長,走這一趟西北,固然是皇帝之命,更是他心中所愿。 西北之地,能活人。 他要看一看,這能活人的西北,這吞了數十萬人不見一點水花的西北,究竟是“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還是“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 第147章 我王 章秉雇的這車, 是輛雙輪馬車, 套車的也是匹有年齒的老馬, 雖是晃晃悠悠的有些慢,行在官道之上倒還平穩。 地近平陸,章秉讓春秋打起車簾子,瞇著老眼望向窗外的風光。 西北地曠人稀,原野廣袤, 往往幾十里路都看不到幾間屋幾棵樹,目之所及, 土地干涸龜裂, 野草枯黃, 一派凋零景象……咦? 章秉正自悲嘆民生艱苦,天時不利,卻見幾輛大車與他們相對行來。 那車是四輪的大車, 兩匹健馬拉著, 十幾個壯漢坐在半敞開的車后廂中談笑風生,人人手邊皆有一件農具,不是鋤頭, 便是鏟子、耙子,更有些說都說不上來的古怪器械。尤其令人咋舌的是, 這件件器具皆是精鐵的刃口, 寒光爍爍,怕是連兵卒的武器都做得。 “北貨!”春秋也看到了那兩輛大車上的人和東西,驚呼起來。 “北貨”是這兩年悄悄在京城行俏起來的精貴物件, 尤以精鐵器、彩琉璃與玉骨瓷等精細物件聞名于世。京中長街尾有一家南貨鋪子,升平元年之時,在那幾十年的老鋪旁邊又新開了一家“北貨鋪子”,據說這后頭站的是蕭家人,蕭皇后的“蕭”。 因此即便這北貨的來源甚是可疑,“北”中稍偏了點西,卻也無人敢上門去打個秋風,問個究竟。形形色色的精貴北貨便如此在京城,在大燕繁華的城池里慢慢流行開來。北貨雖是比一般的同類物事貴了幾分,卻是真好用,尤其是那些鐵器,往往以精鐵為體,鋼口為刃,端得是好手藝,更難得的是同一款物件,拿出來不差分毫,件件相同。 軍器監曾征買了這鐵器欲改為兵刃,哪知那鐵刃口極難煉化,即便好容易煉化了,再凝結鍛打之后,卻又遠不如原來的品質,更不要說有那雪亮的鋼口了。除非是讓大燕兵將改練鋤頭陣、鐮刀式,否則這玩意絕無辦法改成制式兵器。 也有不信邪的將士,極是喜愛這堪比寶刀的農具,索性將那收割用的鐮刀,換去短柄,改裝長木柄,制成了沒槍尖只有鐮的鉤鐮槍!也算得上是大燕軍中一大奇景了。 可惜即便是這等精鐵農具,北貨中也是極少,更多的則是貴人老爺們喜愛的玉白骨瓷、色如彩虹的琉璃,還有鄉紳種地所用的“金坷垃”肥料、白疊布等等。皇帝雖是不喜北貨,卻也禁不過來,便睜只眼閉只眼,任由北貨“流毒”京都。待到西北氣候已成,皇帝想禁北貨之時,貴人皆用慣了精美又好用的北貨,哪里又能禁得了? 如今來到西北地頭,親眼見到連種地的農人都人手一件北貨,哪里還會不知這“北貨”的確實來源? “果然都是西北貨,西北產的。”春秋壓低了聲音,悄悄對自家老爺說。 “嗯。”章秉捋著花白胡須緩緩點頭,他的老眼倒是未曾在那些鐵器農具上多作停留,而是留神看那些壯漢的神色氣度。 這些漢子多是二三十歲的壯年,手腳粗大有繭,臉有風霜,顯是做慣了活的農人或是工匠。但這些人卻不像是大燕境內那些半饑半飽的憔悴農人,而是個個肌膚光潔,臉色紅潤,說起話來也聲音洪亮,顯是能吃飽飯,甚至是日常有rou食的。 這些人穿著干凈的短衫,衣衫上甚至沒幾個補丁,人人都有鞋子,便是江南富庶之地,百姓們怕也沒有這般“闊綽”。 章秉瞇著眼睛,定睛看了看,那些農人的衣料很是有些古怪,并非窮人們常穿的粗麻布衣,而是……白疊布! 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