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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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她到孫叔那兒去拿快遞時,看見一封純白色長方形的“順豐”信函緊緊被壓在快遞箱下面。 快遞陳阮是拜托管家?guī)退I的,里面是一塊新的電子畫板。可她卻沒有先拆開,反而視線轉移到那個扁扁的信函上。 發(fā)件人來自北京。名字、號碼欄是空的,地址寫著北京Fine Art Studio。收件人卻寫著她的名字。 陳阮疑惑地看著信函,慢慢撕開封皮。 里面竟是一張錄取通知書。光潔稍硬的銅版紙,上灑有點點金粉,下方有紅章。 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是她的名字。 陳阮記起來了。她之前在維也納美術學院的英文官網,投稿過她的作品集和英文簡歷。她并沒有受過專業(yè)的藝術院校指導,能混到今天,全憑著一腔熱血和多年堅持。 她本是隨便嘗試看看,抱著石沉大海的心態(tài),沒想到這快石頭有點靈性,竟從大海里又蹦了出來。 她受寵若驚。 銅版紙的最下方寫著一串中文附文。 報道時間、地址、聯系方式都有標明,過期不候。陳阮曾在維也納美術學院的官網見過它錄取通知書的樣品,跟這個有所不同。 這款中英文參雜版的讓她覺得詭異,發(fā)件地址還寫著北京,就像從哈爾濱寄來哈佛的錄取信一樣。 她本想就詐騙信件處理,卻在“順豐”信函的里面又發(fā)現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上面寫著,“Fine Art Studio預科學校”。 她隨便翻了翻,里面基本是介紹這個學校的歷史、辦學條件、成果,還有文化傳統(tǒng)。再翻到冊子中間時,她頓了頓,它有一個項目正與維也納美術學院有合作,向其輸送優(yōu)質生源。 預科學校陳阮早有所耳聞,是一種獨特的留學教育機構,起著橋梁過渡作用。橋的左邊連著國內,右邊連著國外,上預科學校的學生需要走上這座橋,再從左走到右。 她總算明白了,這封信函就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詐騙,也許馬上她的手機會收到接踵而至的短信電話,哄誘她進入這個騙局。 二就是真的。她的確被維也納美術學院錄取了,但學校鑒于她的外文水準,不夠達標,便把她輸送到北京這所對口的預科學校橋梁上,去修煉。 紙上為期是一年,過了這段時間,她將正式獲得入學的機會。 陳阮此刻無法平靜,她的手激動地有些顫抖。 今天是12月1日。離通知書上規(guī)定的報道截至日,還差整整半個月。 可激動之后,是無盡的擔憂與惶恐。 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她該怎么辦?假如她提供給沉辰星的證據沒能被警方認可,刑事案件最終無法成立,她是不是只能一輩子呆在這間陰暗壓抑的房子里,整日與魔鬼虛與偽蛇。 陳阮不敢細想。 她拿出那部用來聯絡的手機,電量少得可憐,快不到15%。紅條一直在右上角跳著,不時有消息從屏幕中閃出,提示著手機需要充電。 她沒有退路了。 連忙點開短信編輯頁面,找到唯一的聯系人。陳阮寫道,怎么樣,你那邊有消息了嗎?我……這邊有急事,半個月必須出來。收到請盡快回復。 寫完,她又加了一條。 要不你直接以我的名義先報警吧。讓警察來這里,把我救出去,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陳阮知道,沉辰星對于她的消息一向敏感及時。不出意外,5分鐘之內必會回復。 可這次,她等了一刻鐘才收到消息提醒。 對方只是平淡地回了句,先等等,再說。 語氣潦草。 陳阮難受地吸了一口氣,關機,然后躺倒在床上。 角色好像瞬間互換了。曾經是他咬牙切齒、義無反顧般地要為亡妹報仇,多一日一時一秒都不能等候,現在卻像溫水煮青蛙般隨意。 如今焦灼不安、間不容發(fā)的,倒成了她。陳阮只能安慰自己,先聽他的,冷靜下來,總有辦法。 她下樓取水喝。嘴唇干燥發(fā)白,舌尖澀澀的,連開水的味道都帶了點苦。 陳阮翻出廚房儲物柜上方的甜麥片,五顏六色的小球倒?jié)M淺口碗,冰箱里的冷牛奶稍微熱了幾下,就把麥片泡在里面。 匆匆攪拌幾下,就端起碗灌入嘴里,因舉動過猛,有奶從嘴角漏到脖子上,陳阮抽紙擦了幾下,還差點把一旁的碗碟打翻。 她突然咳嗽起來,太過甜膩的味道讓喉嚨發(fā)了毛,女人抓著脖子,緊皺眉頭,踉蹌靠在了冰箱門上,緩緩撫額蹲下身去。 剛進門的周阿姨看她這架勢明顯嚇了一跳,她趕忙取了些凈水,把她扶了起來,右手拍著背,左手把水端到她面前。 “小姐,怎么了,沒事吧?”周阿姨有些擔憂。 陳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表情仿佛在告訴她沒多大事一樣。可笑容卡了一半在臉上,她又低下頭,猛烈咳嗽出來,整個人一抖一抖的,像在風口的麥穗。 婦人把她扶到客廳沙發(fā)上,還削了個梨放在干凈的盤子里。陳阮客氣地點了下頭,平復后就拿起梨啃了起來。 清甜入口,跟剛才的齁膩大有不同,她好多了。陳阮出神地看著周阿姨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心下慢慢涌現一股熱流,如果這棟房子里,沒有那個男人,一切該是多么美好。 可想來她卻覺得諷刺好笑,這里的人全是因他而來,若沒有他,他們也不會存在了。 陳阮打開電視,節(jié)目停在本市的頻道,她掃了眼,發(fā)現正在播新聞就沒有再換。 她本是個不愛看電視的人,可被他囚禁地久了,娛樂方式實在有限,她也只能從干涸的井里,淘出一遍又一遍泥沙,掬起僅剩不多的清水了。 陳阮覺得有點累了,頭慢慢靠在沙發(fā)阮背上閉起了眼睛。 猛然間,她卻睜開了雙眼。 她想聽清此時此刻電視里正在播報的新聞。 陌生的女播音員平穩(wěn)地念著稿子,“近日W市年輕企業(yè)家嵇相宇先生卷入囚禁、虐待女性的風波中,有匿名報案人提交證據……” 陳阮的手顫抖著,開始在沙發(fā)上四處尋找不知道被扔到哪兒的遙控器,找到后調大了音量。 她看見NeWorld的門口被賭得水泄不通。一排又一排媒體像黃蜂一樣,在大樓口扎窩,比上次爆料的陣勢還要生猛上幾倍。 一張熟悉的臉突然從門口走出,陳阮的心猛然一滯,男人神情淡漠,仿佛門外的熱鬧無關幾事。保鏢在周圍護著,助理則驅趕著記者。 “嵇總,請問有人舉報你有特殊癖好,其行為已觸犯刑法,涉及囚禁、虐待女性,這一切都是真的嗎?”記者甲。 男人竟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他看了記者一眼,臉色晦暗不明,淡淡道:“如果是真的,你覺得,我還會在這里嗎?” 然后是嘈雜的話筒聲,見他回應了,又有無數個人活躍涌現上來。嵇相宇的助理把他們都擋了開,后來他上了一輛加長商務車,轉瞬離開。 場外畫面消失,回到新聞直播間。只聽那女播音員繼續(xù)道:“后續(xù)報道,警方表明證據不夠充分,無法立案調查。原匿名報案人又突然停止追查,撤銷訴訟,此案終……” 陳阮臉色驀然發(fā)白,她關上了電視。 幾乎是連滾帶爬跑上叁樓房間的,她拿出老式開蓋手機,電量只剩個位數,擔著隨時可能關機的風險,她寫道—— 沉辰星,到底怎么回事? 為什么證據不夠? 你又為什么中途主動撤案? 快回答我!快啊!! 陳阮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指尖一遍遍摩挲著按鍵版,直到要把小小一塊地方磨凸。 她突然停了下來,手機在那一瞬關機。 直到關機了,她也沒能等到他的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