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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又生氣又好笑,他故意彎腰俯視著面前的小女孩:“不好意思,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不和小孩子計較。等十年后您成了大術士,再來叫我領教您高強的法術好了!” 兩人邊走邊斗嘴,來到塔林時雙方都已經氣得耳根發紅。 夏亞抱著胳膊,粗魯地揚起下巴指指臺階,意思是讓尼爾在這兒等著。少女輕快地跑進橡木大門,上樓去通報。 尼爾只得坐在臺階前,他忍不住設想接下來的場景,不斷地搓著汗津津的手掌。可過了很久夏亞也沒回來,緊張感逐漸消散,此刻的他百無聊賴。往常不得已時他會盯著劍的反光來打發時間,可現在劍也沒法出鞘。少年摸索著各個口袋,看有什么東西能稍微解悶,什么都沒有。現在就算給他本艱澀的書籍,他也愿意隨便讀個一兩頁。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尼爾以拳擊掌。他摸到藏于外衣下的項鏈,將之取下。 是卡洛亞洛先生給他的指環。他怕弄丟就用鏈子戴起來,之前都忘了還有這回事。尼爾單手托腮,來回把玩著銀戒指,將它的反光照射到遠處的窗戶上。 暗紅色的寶石,倒是和公爵的眼睛有幾分相似。 被封存的火焰圖案在日光中熠熠生輝,尖晶石的弧面流動著金紅色的光。 尼爾望著紋章發呆,心想那個溫和的男人竟然被稱為“帝國之焰”,實在是不符合他的個性。 木門開了,夏亞走出來。 “老師說他現在忙得很,不想見你。” 尼爾咋舌,追問道:“你和他說了我的名字嗎?他還說了些什么?” “說了啊,老師說:‘哼’!” “……”尼爾站起身又坐回去,“好吧,那我在這兒等。伯恩哈德先生什么時候空閑了再見我也行。” “你是伯恩哈德先生,你管他叫伯恩哈德先生,真奇怪。”夏亞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我也覺得怪。” “算了吧,你別坐在這兒干等。我老師脾氣壞得很,說不定他今天都不會見你。”小姑娘用腳尖在地上畫圈,賭氣似地喃喃道:“真是的,本來我也忙。今天是杜希恩的‘命名禮’,我還想去看呢。還不是祖父叫我看著你,別讓你跑丟了!” “我又不是小孩,怎么會跑丟!您太可笑了。” “您才可笑!依我看,您都不會伊巴涅古語,更別提阿貝爾文了。就算是通用的大陸語,您肯定連《阿涅斯之歌》都沒讀過,《奧米伽洛納》,《四國遠征記》,還有《西比爾戰功歌》。您就是個文盲!” 尼爾確實心虛。夏亞提到的都是最著名的史詩,有些片段連鎮上的小孩子都會唱。他當時倒是很喜歡看這些戰記類的故事,但都讀得匆忙而潦草,現在已經沒什么印象了。不過他可不愿意叫一個小鬼輕看,于是他試著背了《西比爾戰功歌》的段落。少年自覺長期在帝國混跡,不可能連西比爾英雄的功績都不知道。 夏亞摸著下巴,認真地聽。小姑娘自己也沒底氣,實際上她的伊巴涅語也學得也磕磕絆絆,而且尼爾背的是北方史詩,在南方長大的她一點都不熟悉。于是她拍拍手,給這高個子傻瓜一定的鼓勵。她看看太陽的高度,心里著急,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 她想了個辦法。夏亞告訴尼爾,先帶他去見統領學院的“三博士”。其中的大學者伊西斯曾經是傳說般的術士,她肯定能幫到尼爾。其實夏亞根本不知道導師伊西斯在哪兒,三博士平時幾乎不會和學徒有接觸。 尼爾信了,跟著夏亞前往西南邊的“真實林”。 他們經過被稱為“勝利之杯”的半弧形建筑。夏亞說從空中俯瞰,這樓是酒杯的形狀,剛好將紀念戰亡者的方尖碑含于杯中。一百多年前,與學者塔林對稱的術士塔毀于戰火,戰爭結束后學院便修建了這座新樓廈,供術士們使用。“勝利之杯”就正對著學院入口處的廣場,如守衛之矛。 當夏亞說到術士們與“屠龍者阿里曼”的戰爭時,她的語氣全然不像孩子。尼爾也認真地聽少女講起暴君阿里曼是如何統一了東大陸,又是如何自詡為“屠龍者”進攻學院,還有術士的抵抗以及諸國的救援。 為了讓尼爾更相信她的謊言,小姑娘刻意強調:“導師伊西斯曾參加了護衛學院的戰爭,她的法術無人能敵,而且幾次都死里逃生。據說她曾在戰場上打開過‘書’!你知道這意味這什么嗎傻瓜?歷史上有記載的對‘書’的開啟也僅有一次,而且還是伊巴涅時代的事了。所以你要慶幸,我帶你去見的可是大人物!我以后就要做這樣的人,太厲害了……” 來到學徒和術士的居住地,尼爾仿佛置身于城鎮之中。藍色相間的樓群依著山勢高高低低,小路和巷道曲折交錯。玩耍的孩童,提著剛出爐的面包的老嫗,年輕的戀人,還有清點貨物的商販。尼爾覺得他的鎮子都沒這兒大。 走出城鎮,兩個孩子攀上長滿矢車菊的圓丘。 真實林出現在他們面前,森林隨地勢鋪延開來。林海發出陣陣喑啞的濤聲,灰蒙蒙的霧淹沒了山間埡口。尼爾抬頭仰望不遠處連綿相接的高山,云層厚重,霧氣沿著荒涼的山口游走。 夏亞在真實林的入口處低語,吟唱完畢就拽著尼爾的袖子走入了林中。她怕被杜希恩和他老師發現,因此只能走小路。夏亞自己個頭小、步子快,可以敏捷地鉆過樹叢和低矮的甬道,可被她拽著的尼爾就苦不堪言了,不斷地被矮樹枝打到腦袋。他請求小姑娘別拉著他走路,卻被告知學徒進入真實林時必須得牽著,否則森林會用幻象使兩人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