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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一個湖邊。 湖中央有一座圓形的三級石階,像是一個小型祭壇。不過湖面上既沒有通往石臺的橋,岸邊也沒有船。 尼爾正想走上前看個明白就被夏亞拉到了樹叢中。 “躲在這兒!” “為什么要躲?” “‘命名禮’是不能有他者在場的。我們不在場,就是隨便看看。” “導師伊西斯在哪兒?你騙我……!” 夏亞剛想解釋,湖邊有人來了,她趕緊做了個收聲的動作。 第24章 XXIV. 兩個孩子躲在樹叢背后觀看。 有兩人來到湖邊。年長者身著滾金邊的白禮袍,系了暮色腰帶,只在極為隆重的場合學者們才會這么穿。不斷變幻的阿貝爾文在學者袍上閃耀微光。他牽引著一位年輕人,看上去二十歲出頭。 師徒二人款步至此,老師對著湖水吟唱,緩緩伸出左手指向東方,就像當年他的師父曾為他指引那樣。 長者牽著學生的手,步入湖中。 看得出學徒很緊張,如孩童般不離導師左右。 然而湖水并未浸濕長袍的下擺,因為學者每行進一步,前方就結起厚實的冰層供他踩踏。兩人沿著冰的棧橋來到湖中心的石臺。 “你說這算高級法術嗎?”藍眼睛的少年問道。 “不算復雜,我知道原理。但學徒做不出來,沒經過命名禮很難調動‘書’的力量。”黑發的少年搖搖頭。他緊張得胸口發燙,呼吸都變得沉重悶熱,被同伴握住的左手卻涼得像冰。 注意到對方的不安,少年捏了捏友人冰冷的手說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回去。” “我沒事,海因。我想把儀式看完……”他低下頭,不去看那雙碧眼。 湖中心,導師已經將學生那蝕刻有阿貝爾文的頭環取下,表明他不再需要這輔助。年輕人將手放在心口,仰望著自己的命名者,雙唇顫顫地說著什么。 這情景讓黑發的少年激動不已,他曾多少次夢見過自己的命名禮。一旦得到真正的名字,這就意味著他能夠像所有學者一樣開始獨立的研究,可以穿上變幻著阿貝爾文的長袍。他可以進入塔林更深處,那些不對學徒開放的地方。他可以查閱上古的典籍,在昏暗的地窖中點著蠟燭謄寫一整晚,然后滿足地將手抄本帶回,這些資料會成為他的靈感和階梯。少年這樣渴望著。于是他閉上蜜色的雙眼,念出了那學徒口中的誓言: “‘你是飛鳥,你的翅膀出現,當我夜里醒來發出呼喚。我只用雙臂呼喚,因為你的名恰如深有一千個夜的深淵……’” 海因太了解同伴的心思。 所以金發的少年笑著說出導師的回應:“‘我當怎樣將你稱呼?我的唇已麻木。你是起句,浩蕩涌出。我是遲緩猶疑的嘆息,將你的美畏葸地結束。’” 年輕人用詩句委以長者“命名的權力”,而導師也同樣報以帶有魔力的音韻。他們靜默片刻,讓即將說出的言語得以在寂靜中積孕。俄而,學徒抬起頭吟唱呼喚“書”的咒言,他凝神闔目,將這種近似頓悟的感覺灌注到自我的深處。他體會到自己如同酒杯,“書”的流動使他滿盈;自己如同大帆,在無形之力的攙攜下完成驚人的遠航。 他領悟了。 “書”給予他回應。金杯向下傾注,他便承受。 光芒自他深處上浮,借助瞬間的流溢,他以咒言將這股能量結構化,依照它本身的體系。 兩位少年看得癡迷。只見那學徒說出自己的名字,被凝固的光芒終于逐漸冷卻,化為書本的形狀,紙頁飛速翻動著。 他的“名冊”已經成型。從今往后,他性命的全部就只是這些紙頁的厚度。 于是導師俯身,在年輕人耳邊輕聲說出了他新的名字。 “我們自己來弄吧,應該可以辦到!”海因看向友人那因驚訝而大睜的雙眼。 “弄什么?你是說我們自己舉行命名……不可能,海因,這絕不可能!” “我可以,肯定可以。只要你教我怎么做。” 黑發的少年不斷搖頭。但友人笑得那么篤定,讓他意亂神迷。 “試試又如何?”海因握著朋友的手,“我來給你名字。” 命名禮結束后,夏亞拽著尼爾的袖子把他帶出真實林。尼爾不太樂意再耽擱時間,不過他也未曾責怪夏亞。 他們穿過樹林,恰好碰上了杜希恩的老師。經過命名禮,他的學生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獨自穿過真實林,因此他并不和學生同行。 “小家伙,我就知道你剛才躲著看呢。”老人捏捏夏亞的臉,牛奶瓶底般的圓眼鏡后面是一雙笑瞇瞇的小眼睛,讓人甚至看不清他的瞳色。老人拿著一根長木杖,可他的步伐輕盈柔軟,走起路來不比尼爾慢,那木杖似乎只是他隨手拾來玩的。 夏亞稱他為盧西奧,沒有加任何前綴或者敬稱,兩人說話也不以“您”相稱,看來他們熟識如親密的友人。 尼爾并不參與兩人的聊天,只是心不在焉地辨識著森林中鵪鶉的叫聲。他提醒自己不能再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出門半個多月,他越來越不敢設想老師的情況。在沒到學院之前,他仍能強迫自己保持信心,堅信學院肯定有辦法。但現在真的來到這里,他又忍不住開始想:萬一連學院都無能為力,那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