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楊絮趴在桌上,渾身散發著悲傷的氣息。 他陣法不怎么好,先前殷先生就被他氣得連喝五大碗忍冬茶,如今卻做了課代表,還是他自己稀里糊涂應下的…… 這日子以后可咋過哦…… 忽然,楊絮余光瞥見了一個霜色的身影,他登時坐直,雙眼放光地拍了拍手邊的人,聲音雖低,但話中掩飾不了他內心的激動:“快看啊!快看!那是紀師兄啊!紀——師——兄——” 一道略顯無奈的聲音響起:“看見了,是你‘舉世無雙獨一無二’的紀師兄。” 楊絮身子一僵。 這聲音……竟然該死的耳熟。 隨即他僵著身體,趴了回去。 陶嶺冬給了他一個爆栗:“走啊,去和我見你紀師兄。” 于是楊絮又一臉恍惚地跟著陶嶺冬出去。 見后來的一群人都圍著紀清洲,楊絮才緩過神來。他抬手抹了一把臉,拉著陶嶺冬的袖子,堅定道:“陶先生,我一定帶你殺進去一起看紀師兄。” 陶嶺冬:“……”啊這,果然每個院里都有那么幾個活寶啊。 他忽然想起他來無名院時殷先生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陶嶺冬用手遮了遮光,正抬眼,恰好和紀清洲的視線對上。 彼時陶嶺冬見紀清洲的第一眼,亦是他同現在這般,逆著光,看不清臉。 一瞬間,初見的畫面和眼前之景重合。 “自己去吧,我等他。”陶嶺冬彎了彎眼,輕輕拍了拍楊絮的腦袋,楊絮松了手,飛奔擠進人群。 紀清洲知道陶嶺冬正等著他,便和學子們稍微寒暄了幾句,剛好學子們也都還有課,雖一步三回頭,卻很快散了。 “喏。”陶嶺冬讓他看了看自己剛折的杏花枝,卻不給他。 紀清洲輕輕彎了彎眼,那幾朵紅杏綻放在枝頭,春意喧鬧。 陶嶺冬抬頭瞥了紀清洲一眼,含笑調侃道:“我可沒想到我們清洲這么招人喜歡啊?” 他一邊支著下頜,一邊偷偷用余光瞥著紀清洲的耳垂,見紅了幾分,便再接再厲道:“唉,我如今這滿頭白發的,也不知抵不抵得過這些后輩了。”說罷,還要再重重嘆息一聲:“唉——” 卻沒料到紀清洲忽地躬身,一個吻似綿綿春雨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睫上,盡管該有的親昵都曾有過,算是老夫老夫了,可每每這帶著微涼的漱神草氣息的吻落下,他的眼睫還是會忍不住輕顫。 “別信,我就欠這一會兒。”陶嶺冬眨眨眼,回吻在紀清洲耳垂。 果不其然,紀清洲的耳垂登時紅了個透。 他纖長的眼睫也垂著,沒敢看陶嶺冬。 陶嶺冬笑得明朗。 雖然他沒辦法在榻上欺負他,但不代表他真的就束手無策了。 他垂眼看著手中的杏花枝,踮腳簪在紀清洲的發間。 紅杏為紀清洲這張清冷沉靜的臉添得幾分煙火氣,尤其在他耳垂紅透猶似瑪瑙的時候,似紅梅落雪,煞是好看。 “白發又如何,我既鐘情于你,自是此生唯你一人。”紀清洲倏然抬眼,定定地望著他,語調平靜卻有力,一字一句珍重無比。 陶嶺冬翹起唇角,眉梢眼角盡是笑意。他起身,同紀清洲十指相扣,隨即又偏頭望著他:“好,我也相信我陶嶺冬看對眼的人,下次這話我再也不說了。那咱們……” 他頓了頓,笑著說,“去找李先生喝茶?順帶看看小睢,別讓那他成日都那般無聊得要死?” 紀清洲無奈,彎了彎眼,眼尾微勾,便像是一捧雪,半融成水淌進愛人心尖,陶嶺冬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涂。 “隨你。” 番外二 紅梅 幾夜大雪紛飛。 極目望去,無垠而厚重的白色鋪滿整個天地。積雪壓在黛瓦上,瓦片終于不堪重負,和雪一同落下,碎在地上雪堆里。 有北風呼嘯而過。 朱紅宮墻前,有一棵粗壯的老桃樹,而今枝丫光禿,風雪中顯得極其蕭瑟。 桃樹前,一道頎長的身影靜立不動。 “留容。” 來人頭戴金冠,身著上好的玄色錦緞長袍,長袍上繡紋精細。眉目溫雅,天生一張笑唇,看起來隨和又可親。 “皇兄。”沈留容回首,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來,只是眼底淡漠得很。他向沈留觀拱了拱手,道:“皇兄既然如今已為人君,便應知道,似我那般荒唐殘忍的做派,天下百姓容不得我。今日‘沈留容’暴虐無道,被親信所殺,太子沈留觀繼位,這才是對天下人最好的結果。” 沈留觀瞳孔微顫。 他年紀尚小就被父皇扔進深宮自生自滅,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但他的母妃,也就是先皇后,曾叮囑當時身為太子的他,要多多庇佑沈留容和其母妃百月蓉,只是世事無常,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如何護得住他們。 一念至此,沈留觀剛想開口,卻見沈留容輕輕搖頭。 “皇兄不必心懷愧疚。”他道,“這天下,本來就該是你的,不是么?” 沈留容抬手撫了撫老桃樹的一根枝丫,淺笑道:“只是這棵老桃樹,還望皇兄多多照顧它。” “留容在此同皇兄辭別了,”沈留容再次躬身拱手作揖,而后淡淡喚道,“元之,我們走。” 他甫一抬腿,就忽然聽得沈留觀道:“留容,既然你意已決,皇兄便不再強留。只是,還有一個人在御花園等著,他想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