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她身邊未跟一人,一刻未停的朝京都城郊九華山的方向而去。 慕氏甚為小心謹慎,走的時候不忘回頭查看,盡管她知道不可能有人跟隨。 到山腳下沿著山路往上走,這個時間周圍除了雨聲,什么也聽不見。 這是一條不經常有人會走的小道,路面不是石頭鋪成,而是泥土,走起來有些打滑。 慕氏小心的走著,一口氣未停的上去,直到腳步停在幾間木屋前。 房子里沒有任何的燈光,因為看守的人在半個時辰前已經撤了,只留下困住的人待在里面。 慕氏把傘收起放下,從袖袋里拿出鑰匙,把門打開了。 她提著燈進去,把門又給順手關上。 在昏暗的光線下,慕氏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 他沒了往日的神采,俊朗的面容顯得有些狼狽,雙手雙腳被鐵鏈鎖在了鐵架上。 慕氏戴著斗篷連帽又蒙了半張臉,江鴻一時沒認出來是誰。 “你就是把本官弄到這里的幕后主使?” 慕氏將燈放在桌上,沒回答他的話。緊接著,她將蠟燭又點燃了兩根,瞬間房間里亮堂了很多。 “你究竟有何目的?!” 她還是沒說話,背對他打開暖壺的蓋子,將手心里的瓷瓶口向下倒去。 壺里茶水是溫的,她拎起晃蕩了一下,然后到江鴻面前,伸手卡住了他的下頜,把茶水強行給灌了下去,嗆得江鴻咳嗽不止。 至此,慕氏才把空暖壺放在桌上,將帽子朝后摘下,面巾也給取了下來。 看到她的臉,江鴻震驚不已,“皇后娘娘,是您……” “江大人,知道本宮為什么把你綁到這兒來嗎?” “臣不知。” “好一個不知。”慕氏走近他,嘴角噙著冷笑,“這些年你幫著蘇清修做了多少件損害慕家損害太子地位的事,你自己心里難道不清楚?” “臣的所作所為皆是分內之事。慕家如今日落西山,太子殿下的位置不久也要換人坐了,娘娘即便此刻把臣殺了,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慕氏眼神閃爍,不試試怎么知道能不能改變?不放手一搏,怎么甘心就那么把命交到別人的手上? “本宮才不會殺你呢。”慕氏輕笑,伸出手撫住他的臉,“殺了你還會有新的吏部尚書,于本宮而言又有什么益處呢?” 江鴻把臉轉向一邊,“娘娘請自重。” “為什么要自重?因為本宮是女人么?不管男人怎么一妻多妾,不管那個男人做了什么,女人都要始終為他守身么?”她凄然一笑,“憑什么?” 江鴻察覺到異樣,“您給臣喝了什么……” “江大人不是已經猜出來了么?” 江鴻額頭青筋顯現,“不管娘娘怎么對臣,臣都不會幫您和太子殿下!您死了這條心吧!” “是么?話別說太早。”慕氏不怒反笑,“江大人,你說本宮若是懷上你的孩子,被蘇清修知道,你和你江家會怎么樣?你猜他會不會把你們家滿門抄斬?” “您真是瘋了!” “本宮是瘋了,不是被蘇清修逼的無路可走,本宮也不會選擇這么做!誰讓你是他極為看重的人呢?”慕氏眼中泛淚,“江大人,本宮可以向你許諾,若太子順利登基,之前的事兒不但一筆勾銷,本宮還會保你全家平安。若你執意要跟本宮作對,那我們就魚死網破同歸于盡,反正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本宮沒得怕。” “太子殿下和公主若是知道您這么做,又會作何感想呢?” 慕氏答:“他們的父皇有多少孩子又有多少女人你怎么只字不提?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奇怪,男人有一百個女人都是正常,女人除了夫君之外若再有就要被沉塘,釘在恥辱柱上。江大人,就算太子公主有朝一日知道,無論他們怎么想,本宮都不會后悔今日之舉。” 江鴻不知她在茶壺中放了多少的量,只覺得神智已經快被燒沒,已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當鐵鏈上的鎖被解開,他一把抱起慕氏放到了桌上,暖壺空碗被掃到地上,碎了一地。 慕氏從小接受的教導便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夫君寵幸別的妃子,她要在內心勸自己一定要大度,不能拈酸吃醋,不能心胸狹窄小氣,盡管她很難過,卻也忍著不讓蘇清修看出。 為了讓這件事能成,在來的時候她喝了促進懷孕的湯藥,這個東西因為傷身,她以前從來不食用。 慕氏有仔細想,為什么自生下蘇慎司后就沒再懷過孕,又不是幾個月而是十幾年,大概也是蘇清修不讓她生的緣故才會如此,婉妃生蘇慎言難產不能再生孩子,她便也不能多生。 至于上次流產,應該是難有的意外懷孕,畢竟避孕也不是一絲風險也沒。 只要江鴻肯幫太子,她就沒那么怕了,畢竟手里抓住了他和他兒子這兩張牌,太醫院對她來說亦非常重要。 于慕氏而言,這殘花敗柳的身子算個什么,她孩子的命、她母家人的命才最重要! …… 轟隆一聲,雷聲將睡著的蘇清修震醒。 他剛撐起身子坐起,腰就被婉妃摟住,嬌喃聲喊了一聲,“陛下。” “嗯?”蘇清修重新躺下,溫柔道:“沒事,睡吧。” 他忽而睡不著了,腦海里不自覺回想起早上慕氏去母家前的模樣。 一條胳膊枕在腦后,心里頗有些煩亂。 一個多時辰后,天漸漸亮了,他輕輕的下床,沒有吵醒婉妃。 吃過早膳后他隨口問李啟榮,“皇后回來了嗎?” “回陛下,還未有,估計得在慕府吃了飯才回。” “嗯,皇后回來了告訴朕一聲。” 李啟榮點頭稱是。 巳時的時候,聽聞慕氏從宮外回來,正在批奏折的蘇清修去了鳳賞宮。 不知他會突然來,正在換衣服的慕氏趕緊穿好,脖子里圍了絨巾。 “皇后昨晚在慕府沒睡好么?神色這么疲憊。” “臣妾有些日子沒睡過好覺了。”慕氏緩緩坐下,“陛下日理萬機,怎么這會子過來臣妾這里?” “朕來只是想問問皇后,在母家可有像在嶺平那般亂說話?” “你打發李公公來問就是,何必親自來呢?”慕氏淡淡道,“大可放心就是,臣妾沒亂說。” 她只會實話實說。 “皇后不必太過憂慮,皇兒如今在宮內,會很安全。” 聞言,慕氏氣笑了,在宮里很安全? “陛下說安全想必是肯定安全的,臣妾絲毫不懷疑。” 蘇清修見她不看自己,說道:“今晚朕會在你宮里就寢。” “陛下往后不要總來臣妾宮里了,演了這么多年戲,也該好好歇歇了。” “皇后。”他神色一凜,眼睛要冒出火來,“朕可以讓你一直活著,你若非要不知好歹,那朕沒話可說。” 可以讓她一直活著? 可真是天大的恩賜啊。 “陛下這么多年對婉妃母子情深可鑒,臣妾實在不忍看陛下再為難自己來鳳賞宮逢場作戲了,還望陛下不要曲解臣妾的意思。” 蘇清修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沒再說拂袖走了。 目送他的身影出門,慕氏松了口氣,“梁嬤嬤,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 慕氏從換下的衣服袖袋中掏出一封解婚貼,日期是昨日。 上面的印鑒有兩個,一個是她的,一個是慕家的。 北安的婚姻律法里有兩條,其一是雙方和解,既和離解除關系。其二是雙方不和解,單方面解除關系,只需要自己與家族掌家之人的印鑒,簽死契的下人則只需自己與主子的印鑒。沒有印鑒的人可用手指印代替,皆不需要去官府登記。 盡管這樣的婚姻律法看起來很是公平,看起來也容易,但女子始終是弱勢,但凡主動解除關系的女子受盡言語的折磨,很難再嫁出去。 比起男子來說,女子單方面解除關系的例子非常少見,都是爭取和離免得鬧出更多事端。 皇家顏面更是重要,和離都會因為各方面的施壓難以成功,更別說這樣單方面的行為,多少年來,還沒有皇帝的女人膽敢如此,即便過的不如意,也會熬下去。 而不管是和離還是解婚也僅僅指正妻有這個主動權利,妾室外室及通房自是不能主動。 幸好,她是正妻,也幸好她的父親母親兄長支持她的決定,從昨天上午開始蘇清修就不再是她的夫君,而這一點,現在她并不打算告訴他。決意繼續隱瞞下去,不到萬不得已,這解婚貼她是不會拿出來的。 比起他這將近二十年的欺瞞欺騙以及多次的謀殺,她做的又算什么? * “蘭大人為何看起來這么悶悶不樂?” 面對蘇提貞的詢問,蘭若離苦笑,“自和離之后一直帶著女兒住在母家,嫂子很看不慣,慫恿著臣再嫁,母親現在也跟著著急起來,與臣說的人選都不太行。” 蘇提貞問:“蘭大人何不搬出去住呢?如此不也自在些?” “父親母親為了面子不肯這般,說怕人家笑話。” “蘭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臣現在不想嫁人,怕再嫁個跟孩子父親那般的男人,只想一個人帶孩子好好生活。” 蘇提貞從馬背上下來,“那就明白的跟你父親母親說你要搬出去自己住,既得清閑又舒心,遵從你內心的想法。” “同他們說了幾次了都無用,臣著實不想因為這個與家人不和。” “這樣啊,不如你暫住傾云宮一段時間如何?過陣子再出宮另住別處,屆時就算你父親母親說什么,你就以不便打擾她們的生活為由拒絕。” 蘭若離受寵若驚,“公主,這萬萬使不得,臣哪有資格住在傾云宮。” “侍衛侍女都有資格,你是我的老師怎么沒資格?曾經河臨公主的刺繡老師也小住過她那里,沒事的。我這邊房間多,給你一間暫住實在不算什么。你就同家人說我需要全天加緊時間學習,讓你住這邊方便指導,他們雖然不想讓你來住這兒,但也沒辦法只能同意,如此也好解你燃眉之急。” 蘭若離心里有些感動,“可是,臣的女兒……” “自然要一起帶來了,以后你可以整日把她帶在身邊,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不想離開母親。” 這一點讓蘭若離欣喜若狂,當即下跪,“謝公主恩典。”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搬來就可,回頭我讓人收拾一間房給你。” 蘭若離應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