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禮堂位置不足,幾個人擠在最后,祈熱見陸正午拍照艱難,主動攬下活兒,相機往脖子上掛,一路說著“借過”鉆到了前排,她蹲在正門邊,冷風灌進來有些涼,臺上角落里正候場的陸時迦掃見她,扯了扯嶄新的小西服,牽著小桃子上了場。 舞臺上一群小孩子,祈涼跟班上另一個粉嘟嘟的小女孩站中間,陸時迦總在邊緣徘徊,祈熱拍了不少張,才把清晰的兩張臉放進了同一張照片里。 晚會結束,所有表演人員擠了大半個舞臺,陸時迦個子矮,被推搡得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祈熱見著那張隱忍的臉,笑了笑,起身跨上臺,扯著他西服領結把人拎到了前排。 “你倆看我這兒。”下臺前祈熱囑咐兩人。 她蹲著連續拍了幾張,又指揮他們看照相師傅,等一張大合照拍完,中間的小桃子跳下臺階,興沖沖地朝祈熱喊:“jiejie!” 祈熱騰出一只手跟她打招呼,“小桃子,你都長這么高啦。” 小桃子身上穿一件御寒的外套,臉上還帶有幾分夸張的妝,她學祈熱一樣蹲了下來,看著祈熱脖子上好看的圍巾,“這個是陸時迦織的吧?” 祈熱低頭看一眼,“不是啊,我讓他教我的,所以是我自己織的。”說完自己笑了。 臺上兩個小孩也跟了過來,祈熱看他倆凍得直打哆嗦,把圍巾解下來丟過去,“裹上。” 小桃子見兩個好朋友裹在圍巾里,像兩只變色的蠶,樂得咯咯笑,旁邊祈熱趁機拍下一張,她雙手捧著臉湊過去,“jiejie,可以幫我拍一張嗎?” 祈熱笑著一轉,對準了紅撲撲的臉蛋來了一張特寫。 她蹲著,人往下低,頭發扎成丸子,白皙的后頸露出來,蠕動的一只“蠶”恰好看過去,一聲“咔嚓”后,祈熱又立即揚起了脖子。 陸時迦有些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還想仔細瞅瞅,祈熱起了身沒再往下蹲,他便沒了機會。 把相機還給陸正午,祈熱沒跟他們一起回去,塞上耳機一路走去李妲姣的住處。李妲姣剛兼職回來,裹著被子盤腿坐在床上,手里放一本財務基礎。她最近總算錯賬,扣了工資不說,領導生氣,加上自身工作不順,把氣都撒在了她身上。 她看一會兒覺得心煩意亂,把書往角落里一塞,拉著祈熱去客廳看電視,看的還是羅成,祈熱懷疑,各個頻道一同重播,羅成一天下來得死好幾次。 “過不了多久湖南衛視播《還珠格格》第三部 ,《天上人間》,你過來,我們一起追。” 祈熱坐在有些臟的布藝沙發扶手上,她歪著腦袋,順了順李妲姣戴著的那頂假發,“下學期課挺多,估計不常過來了。” 李妲姣有半刻的安靜,嘆口氣,笑著說:“好吧,有時間我去學校找你。” 祈熱點點頭。 過幾日,考完最后一場期末考,緊接著進入了寒假,校廣播仍孜孜不倦放著歌,她抱著書去圖書館,聽見廣播里一句“用我的晚安陪你吃早餐”,心里估算一下,到下半年,她能改成“用我的午安陪你吃早餐”,想完,又覺煩躁,找出自己的mp3,一按,繼續聽那首循環了一個多月的《青春紀念冊》。 又循環兩天,把手上一本大部頭看完,她才收拾了東西回去。沒用上行李箱,背著個書包去校外坐地鐵。 她穿墨綠色的長棉襖,跟夜色融為一體,陸時樾在遠處一時沒辨認出來,直至她走到幾米開完,看見她劉海快要遮住的一雙眼,確認了是她。 祈熱也看見了他,把圍巾往下推,眼睛里幾分驚喜,“你怎么過來了?” “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幾步走近,劉海簾上沾了水汽。 “上午。”陸時樾嘴邊溜出幾絲熱氣,“沒帶其他東西?”嘴上問著,伸出手拂去她劉海上的水汽。 祈熱連眨著眼睛沒躲,“biu也回來了?” “不清楚,考試月沒怎么聯系。”他要去接她的書包。 祈熱搖搖頭,“我一直聯系不上她。” “過年肯定會回來。”陸時樾站她對面,仔細看著她,“我聽家里說了。” 祈熱應一聲,面上平常,“想著你馬上要回來了,打算親口跟你說的。” 陸時樾一時沒說話,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走吧。” 地鐵上,祈熱跟他說了自己在非洲兩個月的經歷,蜻蜓點水般一帶而過,說到那封推薦信,也只用一兩句概括,聽來讓人覺得十分輕巧。 陸時樾不怎么回應,祈熱說著又覺自己聒噪,幾句收尾,閉了嘴。 到除夕前,祈熱都很少出門,她聯系梁碧梧,梁碧梧總算回復,但說沒空見面,問李妲姣,她忙著兼職抽不出空。倒是跟陸時樾一起去了趟高中同學聚會,不過半年,有人一如從前,有人幾乎“脫胎換骨”,聊得盡興,兩瓶酒下肚,似乎把積結在心的情緒也一并沖散了。 回去的路上,她抱著電線桿要陸時樾給她拍照,蠢蠢地比一個“v”,笑得眼睛里一甌春水晃呀晃,陸時樾拍完走過去,“開心了?” 她光點頭不說話,松開抱著電線桿的手要往前走,剛轉身,腕骨被一捏,陸時樾將她拉了回去。 祈熱臉頰發燙,透出點不自然的紅,她用冰涼的手背摁上去降溫,“干嘛?” 陸時樾捏著她手腕松了緊,緊了松,雙唇一啟,面前的人掙開他,邊往前走邊伸出手去接,“是不是下雪了?” 陸時樾垂下手,無奈笑了笑,怕只有她會說出這么蹩腳的借口,他抬腳跟上去,走出兩步,臉上一涼,他停了下來。 前頭的人跑出去又回來,“真的下了!” 陸時樾又笑了,這回笑的是自己。 他們離家不遠,祈熱用沖刺的速度跑進院子,連續喊了幾聲,“下雪啦下雪啦!” 先開的是右邊的門,陸時迦握著門把手往外看,仰起頭,夜空中稀稀落落白色的點往下降,直落到地上,轉瞬便消失不見。 他推門出來,學祈熱伸出手,2004年的初雪,就這么跌進每個人的掌心。 祈熱一屁股坐在臺階上,陸時迦在她身后,一側頭,又見到她露出的一截脖子,他眉頭一皺,確定上回沒有看錯。 “誒?”祈熱忽地回頭,“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吧?” 陸時迦踏出去兩步,徹底暴露在了夜光之下,他脖子上的圍巾系得妥妥帖帖,已經是三年級的學生,脫了些稚氣,他點了點頭,有些不太情愿地承認:“你之前說的初雪許愿,好像有點用。” 祈熱腦袋運轉,回憶之前許的愿,陸時迦先一步幫她說了出來,“前年初雪,你說你希望明年或者兩年后能比我家有錢。” 這個愿望不能說百分百實現了,至少甜品店不像以前那樣經營不善入不敷出。 祈熱聽了笑出聲,她又轉回去,抬頭看著越下越大的雪花,“確實有點用,但是不能許太多,有些愿望就沒有實現。” 比如,一起去巴黎。 當年許愿的兩人變作一個,半年后,去巴黎的也只有她一個。 雪花落了滿臉,有些癢,祈熱晃了晃腦袋,“你有什么愿望?” 陸時迦想了想,先想起她mama柳佩君的話,“我mama說,出國不安全。” 祈熱搓了搓手,說了一句:“沒有什么地方是徹底安全的。” 陸時迦看過去,不知道有沒有猜錯,他覺得祈熱有些變了,哪里變了,他又說不上來。 “我哥哥跟我mama說,他也想出國,我mama不愿意。” 祈熱搓著的雙手一頓,身后的聲音繼續傳過來,“所以,我希望哥哥不要出國。” 祈熱笑了笑,繼續搓動雙手,又送到嘴邊哈了幾口熱氣,她重復著剛才的意思:“出國確實不能保證安全。” 這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語。 “我……還能許么?”后面那道聲音有些小心翼翼。 祈熱再次轉了頭,“說了只有一個能實現,你再許也沒用。” 眼見矮冬瓜嘴角向下,她相反地扯起笑容,“不能實現也可以說出來,反正也不會少塊rou,說吧,你還有什么愿望?” 陸時迦緊閉著嘴又不說了。 祈熱反倒被勾起好奇心,伸手扯住他圍巾,把他拉得往前幾步,威脅道:“說!” 陸時迦默默后悔,剛才他覺得祈熱變了,一定只是錯覺。 “5。”祈熱開始倒數,大有一副他不說,她就要把他大卸八塊的傾向。 “4。” 陸時迦試圖把圍巾扯回來。 “3。” 陸時迦手上用力,圍巾收腳的地方“刺啦”一聲,線頭拉出一長條來。 祈熱顫著肩笑,“2。” 陸時迦氣呼呼地把她手捉開。 “1。” 陸時迦忿忿地出聲,“我希望你出國順利,平安回來!” 祈熱笑容一僵,面前的小矮子護著胸前的圍巾,轉身跑進屋去了。 好一會兒,她“噗嗤”笑出聲。 雪越下越大,落地像能聽見“撲通”一聲。 她晃著手又去接下幾絲冰涼,仍覺得稀罕。 雪不會倒降,冤家卻能握手言和。 作者有話要說: 沒寫完,困,醒來接著寫 第37章 除夕前的那場初雪在兩家人吃團年飯的時候停下了, 飯桌上杯盞交錯,其樂融融。 陸正午再不讓大家抽紅包, 單獨地塞了厚厚一封給祈熱, 拍拍她肩膀,“還有半年, 好好準備,到那兒給咱們祖國露個臉。” 祈熱忍俊不禁,摸著臉說:“那不行, 我臉小。” 一旁的柳佩君看向她,口袋里的禮物掏了又掏,始終沒拿出來。 當初祈熱赴非,她一直存有質疑,即使是國字號公司也沒能讓她信服, 她不好直接跟祈熱說, 明知道勸不住, 也在季來煙面前提了些非洲不安全的話。 現在祈熱拿的是巴黎教授的推薦信,越洋電話都打來了家里,柳佩君雖仍然覺得自己國家最安全, 也沒什么話可說了。 二月初,祈熱本打算提前兩天去學校, 經祈畔一提醒, 她才記起第二天是小矮子生日,于是裝進書包的幾本書被她拿出來攤開,她坐回凳子上, 一埋頭又是幾小時。 先前祈涼生日,她人在非洲,沒準備禮物,本著一視同仁的原則,這回陸時迦生日,她也沒打算送。 陸時迦許完愿吹完蠟燭,她仍像以前一樣蹲在旁邊,拿著盤跟叉子等著分蛋糕,隨口一問:“倪亞達沒出新書了吧?” 壽星公雙手揣在兜里,“出了。” “出了?”祈熱伸手拿起個櫻桃塞進嘴里。 “嗯,叫《倪亞達黑白切》,只在臺灣出版了。”這個消息,是他讓柳佩君上網查了后得知的。 聽到后面一句,祈熱點頭,“對,大陸沒出版,所以我沒買到,可不是我不送你禮物啊。” 陸時迦裝作信了她的話,不屑于回嘴。 祈熱接過陸正午送過來的蛋糕,手指戳一下,再點到小矮子臉上,一回不夠,連點五六下,見他縮著腦袋避之不及,她笑得狡黠,“送你一只小花貓,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