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祈熱把這事兒拿出來跟陸時樾說,比起大膽的穿著,陸時樾更好奇她怎么會在烏泱泱一片人的禮堂中睡過去。 “前一晚去找大腳,跟她聊到半夜才睡,第二天困得半死。”話里說困,她當真又打了個哈欠。 陸時樾想起國慶的計劃,“她國慶有沒有假?” “財務那份工有,但是得兼職,比平常還忙,我本來約了她,也沒辦法了,干嘛?要請我們吃大餐?”不出三句,又開起玩笑。 陸時樾兩三句話一解釋,祈熱來了興趣,反應在他預料之中,“去啊!必須去!” 要去的,是因非典推遲舉辦的第四屆迷笛音樂節(jié),一起去的,還有兩個小學生。 連續(xù)三日,四十多支樂隊全部義務演出,迷笛校園里每天都有幾千名觀眾進出,縱然是聽慣了聒噪搖滾樂的祈熱,也覺得有些吃不消,幾個人站音響邊,耳膜都要震破。 祈熱在樂隊交換的間隙揉著耳朵,低頭見著一頭毛,手掌按上去,“你能喜歡這么鬧騰的歌?” 陸時迦往下蹲,試圖擺脫她的“魔爪”,旁邊祈涼順勢拉著他往后退,臺上樂隊在調(diào)試樂器,聲音有些大,祈涼便朝他姐吼:“他天天聽這些歌!” 祈熱揚眉,沖臺上點了點,“現(xiàn)在臺上的樂隊叫什么,知道么?” 陸時迦早認出來了,“痛苦的信仰。” “知道得還不少……”祈熱低聲嘀咕。 她閑得無聊,于是每換一支樂隊便問陸時迦,陸時迦認識七/八成,什么二手玫瑰、腦濁、謝天笑,回答得認真,聽得也認真,認真得一絲不動。 出來時,祈熱便教育他,“來聽現(xiàn)場,就得蹦起來,你這么聽有什么勁呀?” 陸時迦心里想著,他人沒有蹦,心蹦了,嘴上只回答:“我在認真聽。” “磁帶里早聽過了,現(xiàn)場不蹦等到一個人的時候蹦?” 陸時迦又不說話了,反正怎么也說不贏她。 祈熱便開始教育祈涼,祈涼的態(tài)度與陸時迦別無二致,她只好轉(zhuǎn)向陸時樾,陸時樾仔細聽她分析,任由她說什么,他也同一副表情,最后是祈熱自己投了降,覺得沒趣,閉嘴不說了。 國慶節(jié)后,李妲姣調(diào)休,祈熱正好沒課,背上睡衣就往她住處去了。 李妲姣住很小的隔間,只容得下一張床,書跟衣服雜亂堆在床上,她人蜷在里面補眠,人床一體,快要分辨不出。 地上幾雙鞋子擺到了門口,窗臺上擺的一盆綠植是之前搬進來時祈熱帶來的,太久沒澆水,已經(jīng)黃了。廚房跟洗手間都是公用,環(huán)境算不上好,祈熱用杯子接水給植物澆上,再把房間大略收拾一番后,踢掉鞋子一塊躺到了床上。 李妲姣翻個身睡到她旁邊,慢慢吸了一口氣,迷糊道:“熱熱,你真香。” 祈熱毫不客氣地把她腦袋推開,作出嘔吐狀,“發(fā).春呢?” 李妲姣被推個清醒,睜開一只眼,“你得慶幸我是個女的,要是換了誰,早撲上去了。” 祈熱雞皮疙瘩起一身,翻身起來拿了枕頭往她身上拍,“沒完了?” 也是閑得無聊,兩人還打起了枕頭戰(zhàn),又躺著聊會兒天,到晚上,兩人打算煮小火鍋,出了門去超市買食材。 李妲姣在菜品區(qū)挑火鍋料,祈熱推著個購物車去了別處。她手腳快,一會兒就拖了滿滿一車東西去結(jié)賬,李妲姣晚一些出來,見她拎了三四個袋子,有些無奈,“你買這么多干嘛?” “我餓啊,天天上課,都沒好好吃飯。” 李妲姣跟在她身后,“你買一袋餐巾紙當飯吃?” 祈熱晃了晃那提紙巾,“吃飯還能不用餐廳紙?” 李妲姣停了腳步,等祈熱也停下來回頭看,她看著她笑出來,“我爸媽知道我剛工作沒什么錢,給了我錢的,是我自己想省點。” “那不是剛好。”祈熱艱難地動了動手,示意李妲姣趕緊走。 李妲姣過去接下她手里滿滿一袋零食,“怎么剛好了?” “剛好我有錢啊,等月底我沒錢了,你想吃都吃不到。” 李妲姣笑笑不說了,她知道,說了也沒用。 兩人慢悠悠回了住處,李妲姣負責做湯,祈熱則把買來的東西一一安置好,空了的牙膏扔了,換上新的,床頭碎了的鏡子也用新的替換,又在門后粘上幾個掛鉤,把包跟幾件衣服掛了上去。 兩人動作都快,一會兒便洗好菜坐到了客廳小小的餐桌旁,鍋里熱湯咕嚕咕嚕響,幾樣rou類放下去燙,再裹了醬料送進嘴里,兩人一會兒就吃出滿頭大汗。 李妲姣跟她講陰陽怪氣的同事跟刁鉆的老板,講有趣的保安大叔跟穿搭奇怪的人事,祈熱也挑了班上同學的幾件囧事講,兩人哈哈大笑一陣后,又同時收了笑。 是同時想到了另一個人。 “也不知道biu在蘭城到底怎么樣,陸時樾跟她不在同一個學校,沒辦法天天過去。”祈熱拿著筷子戳碗里的辣醬。 “你還想讓陸時樾天天過去盯梢呢?”李妲姣喝一口可樂,“應該是學習比較忙吧,不是大學上課時間都不一樣么?可能我們發(fā)過去的時候她在上課,下課又被其他事兒給耽擱了。” 除了這樣自我安慰,也沒其他法子。 “要不什么時候我們?nèi)ヌm城吧?”祈熱嘴里塞一個丸子,突然提議。 李妲姣辣得鼻涕直流,抽了張紙巾出來,“真要去啊?那我都替陸時樾覺得冤,之前他一直讓你過去玩,你不是也沒去?” 她用力一擤,對面一雙手過來摁住她,她忙往后躲,“行行行……我不說了!” 祈熱坐回凳子,李妲姣把紙巾扔了,望過去,不說話,一會兒嘆著氣拿起了筷子,自言自語般說一句:“好可惜的。” 祈熱垂眸,張了張嘴,終是沒回聲。 第二日,兩人被八點五十分的鬧鐘準時吵醒,瞇眼穿好了衣服去客廳,開著電視找了好一圈也沒找著直播。 祈熱揉著眼睛,“什么情況?” 電視很舊,信號也不太好,屏幕里閃著白杠,跳得人眼睛受不了,李妲姣把遙控器扔了,往凳子上癱,“不直播了嗎?” 兩人特意早起是為看神舟五號載人飛行的直播,要是成功了,中國將成為繼前蘇聯(lián)和美國之后的第三個國家,也是中國首次將人送上太空,意義非凡,祈畔老早就嚷嚷著要在出版社跟大家一塊兒見證,眼下,兩人卻沒找到直播的頻道。 直到中午,李妲姣的一個室友回來吃飯,兩邊一交流,才知道央視取消了直播。 祈熱邊聽邊睡眼惺忪穿鞋,她要趕著去上下午的課。昨晚兩人聊到四五點才睡,早上又早起,之后又沒怎么睡好,兩人看上去都像經(jīng)歷了暴曬過后的腌菜,病懨懨的。 她搖搖晃晃出了門,到教室直接往桌上一趴,正大光明睡過去兩節(jié)課。 一覺醒來,教室差不多空了,她揉著眼睛抬頭,手放下,恰好對上講臺后花自酌的視線。 “老……老師。”祈熱有點心虛。 “睡醒了?”花自酌皮笑rou不笑。 祈熱嘿嘿傻樂,迅速把書裝進書包,起身便要跑,“老師,我趕去上下一堂課,再見!” “給我回來。”花自酌嘴皮子淡淡一分一合,把人給喊了回去。 祈熱摸出臉上一條印子,手掌一遮,到了講臺邊。 “睡覺這事兒再有下一次,我讓你輔導員找你談話。” 祈熱連連點頭,“保證沒有下一次!” 花自酌冷著一張臉,丟給她兩張紙,“回去好好填,名額就一個,爭取不到照樣找你輔導員。” 祈熱把紙接到手里,掉正了個兒開始看,邊看邊問,“這……去非洲?” 花自酌下課前給全班人解釋過,現(xiàn)在又給這位沒有聽課的學生復述一遍,“往復雜里說,你是去給人當翻譯,順便當行政助理,簡單點說,就是去打雜。” “說是打雜,要求很高,全梅城的學生里就招這么一個人,你大三大四的師兄師姐也不太敢報,別抱太大希望,填好了晚上交給我。” 祈熱仔細閱讀完第一張上的招聘信息,再大略掃一眼第二張申請表,當下立斷,“我現(xiàn)在就填,馬上交給您。” “不是趕著去上下一堂課?”花自酌瞇眼笑。 祈熱趕緊往座位上跑,背上一陣發(fā)涼,“沒……沒課了老師。” 花自酌也懶得多說,“不急,填仔細點。” 祈熱應一聲,埋頭開始填寫。 招聘的是家國企,這次做的是國家對外的援建工程,公司有外派的高級翻譯,或許是考慮跟學校進行長遠地合作,這回打算多帶只“菜鳥”過去飛一飛。 歷時兩個月,沒有工資,但獎金豐厚,還能為履歷表鑲金,祈熱本該好好想想赴非后的安全問題,畢竟非洲亂這樣的說法不是空xue來風,再不濟,至少得跟家里先商量,她能這么快就決定填,擺明了是打算先斬后奏。 還有一點原因是,她其實也沒多大信心,別的學校她不清楚,但隔壁班有個男生,最近在系里很有名,跟她一樣,老早就學了法語,甚至要比她有優(yōu)勢,她是野路子,人家是正經(jīng)法語老師教出來的,兩相對比,自然是后一種更能讓人信服。 祈熱懶于想那么多,表格一交,在花自酌的提醒下開始準備面試的內(nèi)容。面試過后是復試,緊接著是終面,終面由領(lǐng)導親自來校把關(guān)。 祈熱算是一路過關(guān)斬將,順利獲得與領(lǐng)導面對面談論的資格。 幾日后,知道成功爭取到名額的時候,她自己也有點稀里糊涂,稀里糊涂接收了消息,又稀里糊涂上交了自己的證件,很快拿到辦好了簽證的護照,再稀里糊涂坐上了去非洲的國際航班。 也不知道能不能說是巧合,亦或是冥冥注定,她走的那天是10月24日,在飛機上,她聽旁邊的工作人員說,曾是中華民國第一夫人的宋美齡在美國逝世。 兩個月后回來,是12月30日,下飛機后她得到的第一個消息是,香港著名女歌手、演員梅艷芳因癌癥病逝。 祈熱拖著行李箱往家走,有些似夢非夢。 那不大不小的行李箱里,裝幾頂從非洲帶回來的“特產(chǎn)”——假發(fā),還裝一封分量十足的推薦信。 第36章 不少人說, 2004年是華語樂壇流行歌曲的巔峰,祈熱作為擅長趕新潮的一份子, 也是由這一年開始慢慢脫軌, 她耳機里從流行跟搖滾換作越來越晦澀的法語,手里拿著的是越來越厚的資料書, 偶爾被輔導員喊去辦公室填各類資格表。 從非洲回來又逢上元旦,她學業(yè)耽擱了兩個月,放假也埋屋里啃書, 祈畔送水果進來,站旁邊研究了女兒好一會兒。 祈熱看完手里一頁,抬起頭,“研究出什么來了?” 祈畔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鏡,“坐姿不端, 怎么就不近視?” 祈熱低回頭去, “遺傳季老板唄。” 祈畔干脆坐下來, 在旁邊又看了半天,祈熱一章節(jié)內(nèi)容看完,再望過去, “這回研究什么了?” 祈畔搖搖頭,“什么也沒研究, 就瞅瞅自家女兒。” 祈熱笑著把書合上, “老祈,還早著呢。” “你天天在學校,不這會兒看, 之后沒什么機會。” 祈熱單手環(huán)住她爸腰,手指撓一撓他不太明顯的小肚腩,“到時候您跟季老板去看我呀。” 祈畔看著還是不太開心,把她書往桌角挪,“別看了,晚上去弟弟學校看表演。” 祈熱聽話地跟著他一道兒出門,客廳沙發(fā)上,季來煙正淚眼朦朧地對著電視,頭上頂著的是祈熱從非洲帶回來的假卷發(fā),兩相搭配,看上去有些滑稽。 祈熱看一眼屏幕一角,上面寫著《隋唐英雄傳》,畫面正播到羅成被亂箭射死,場面十分虐心。 季來煙最近輕松了許多,甜品店又多開兩家分店,雇了一些烘焙師跟柜員,她主要負責出新品,只需偶爾去店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多的是時間追劇。 四個大人外加祈熱,一輛車開去了七里鋪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