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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叔那個大嗓門和三師叔罕見地沒有吵起來,兩個人各坐一邊,表情似乎有些凝重,三師叔不時側過頭去看著師父的臉,要不是知道三師叔是個藥癡,陸桓意得以為三師叔看上師父了。 “歲歲呢?”師父忽然問了句,“今年有沒有什么感悟,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 陸桓意沒想到這么快就到了抓一個幸運聽眾出來當眾處刑的時間,心底壓根兒沒準備好臺詞,愣了下,整個前廳都隨著他愣的這一下安靜了下來。 “就……沒什么感悟吧,”陸桓意說,“這一年的心情忽上忽下的,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br> 壞的事有很多。 被黑袍道士抓走扎穿骨頭那次的疼至今回想起來都還會怕得發顫,還有被師父趕下山的時候,剛撿到尹燭的時候……很多時候,都讓他心情煩躁。 但好的事也有很多。 “反正就是,說不上順利,但總是開開心心的,”陸桓意笑了笑,“希望明年也能開開心心的?!?/br> 師父也笑了笑。 這番話說了就跟沒說似的,但陸桓意是說出了心底所想的。 希望明年也能開開心心。 希望剩下的兩年也能開開心心。 最后開開心心的死去。 “那我呢?”尹燭在旁邊突然開了腔,打斷了陸桓意正積極跑偏的想法,他坐在陸桓意旁邊,用膝蓋輕輕撞了下他,“我算好還是壞?” 陸桓意側過頭去看他,想了想,嘴角的笑意未減,入座后分明沒有喝一滴酒,笑里漾開的醉人的溫柔卻是如此明顯,“你覺得呢?” “算好,”尹燭自顧自地說完這句,還點了點頭,“我算好。” 陸桓意也沒有反駁,他往尹燭那邊靠了點兒,“我活了十八歲沒見過你這么好的人……妖怪,你很好,特別特別好?!?/br> 尹燭側過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但桌子下面兩個人的膝蓋已經緊緊貼在一起了,大腿也是貼在一起的,就像天生有什么讓他們互相吸引,一旦靠近就再也無法分開。 這個年依舊吵鬧,陸桓意卻覺得心中十分安寧,是他前十八年不曾擁有過的別樣的安寧。 以前在師門也會覺得安心安穩,但和此時此刻的心情都不一樣。 他打個呵欠,把手機摸出來看了看時間。 也就是把手機摸出來看個時間的功夫,一股莫名的香味傳了過來,陸桓意愣了下,抬起頭,旁邊的尹燭自然也是愣住了。 “是那個人。”尹燭留下這句,立刻沖了出去。 外面傳來打斗聲,眾人愣了一瞬,沖出去后只見一抹紅光與尹燭在天空中打得難解難分,那紅光似處處都帶著利器,每一下都往尹燭皮rou上扎。 尹燭皮是很厚的,估摸著是因為他鱗片堅硬的緣故,平時拿什么小砍大砍劃拉他他完全沒感覺,被撓了癢癢似的還會不耐煩地看你一眼。 但被此時被那紅光接近后皮膚上竟然被刮出好幾道血痕,尹燭惱怒地叫了一聲,下半身變成蛇尾——已經不是之前那樣的尾巴了,陸桓意看見他的尾巴尖兒上燃出了火,鱗片上似乎也有火光在跳動。 他體內的妖氣正在被喚醒,既是神君落在鎖妖塔的封印都會松動,一個不知來歷的人給尹燭下的符咒,又怎么不會有變弱的一天,直到符咒完全消失,尹燭就能變成他真正的樣子了。 陸桓意有點兒驚訝地看著尹燭尾巴上那點兒火苗,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那場打斗吸引了。 有師兄湊到師父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師父,這人和上次奪舍小槐月的貌似是同一個人?!?/br> “那還等什么,”師父挑起一邊眉毛,“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們都在這兒看什么熱鬧?上去幫忙??!” 話音一落,御劍術飛行術練得極好的師兄師姐們立刻沖上了空中。 陸桓意不會飛,只能在底下干著急。 “這人到底是怎么進來的?”陸桓意皺著眉去問師父,“師門大門不是有符咒看守……” “許是昨日年宴混進來的吧,”師父不知道從哪兒捏了把瓜子,和陸樸懷一起嗑著,“我們這兒又沒什么寶物可偷,用不著防得那么認真。” 修道界早就太平了不知道多少年,眾人放低警惕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陸桓意總覺得師父這番話哪里不對,又思索不出哪里不對來。 他來不及深思,天空中的尹燭突然發出一聲他從未聽過的叫聲,不像是從喉嚨里迸發而出,更像是從身體里,灼起血液后疼出來的怪叫。 抬頭一看,那紅光愈發刺眼,竟然刺破了尹燭尾巴上的皮膚,一束光斜著劈過來,險些將他尾巴上的鱗片都劈掉。 陸桓意咬了下牙,無奈回到師門后就沒有在兜里揣符這個習慣了,他手上也沒件兵器,想幫忙也幫不上。 他干脆悄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被師父看見他用血施法又要被罵了——沖著紅光那邊甩出兩滴血,悄無聲息地融了進去,隨后幾聲悶響,紅光內竟然淌出血來。 師父一愣,立刻看向了陸桓意,陸桓意自然是沒敢于師父對視,焦急地看著空中緩緩落下的尹燭。 周圍的師兄師姐們立刻壓制住了那抹紅光,尹燭身后四翼若隱若現,因為疼痛的緣故一直甩著尾巴,尾巴尖兒上被劈開的rou往外淌著血,鱗片竟真的掉了一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