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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遵命。”太醫道。 郁恪點點頭,又隔著床幔,認真地注視著里面的人。 太醫起身,想要告退,就聽郁恪不咸不淡的聲音:“事急從權,太醫想必會體諒朕。” “陛下言重!臣不敢有任何心思!”太醫撲通一聲跪下來。 郁恪握著那人的手,背對著他沒回身:“此事你該知道如何處理。朕瞧你醫術不錯,不必待在行宮了,隨朕和國師回宮吧。” 太醫忙跪拜道:“謝陛下隆恩!” 郁恪擺手,似乎無暇理任何人了。 太醫離開皇上的寢殿時,腿都是軟的,走出去的時候,因為眼冒金星,沒看清樓梯,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好在有個侍衛站在殿門前,眼疾手快扶住他了。 “哎喲……多謝大人。我這把老骨頭摔一跤就真沒了,”太醫驚魂未定,抬頭一看,是跟在楚國師身邊的許侍衛,拱手道,“……多謝大人。” 庭院幽深,像是在夜里浸染久了,許憶渾身都是寒冷的氣息,還夾雜著些鮮血的味道,只是仿佛被掩蓋下去了,不仔細聞都聞不出來。 他好似正盯著某一處看,一眨不眨的,看得很專注,像個佇立已久的的雕像,連伸手扶人都是僵硬的。 太醫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疑惑,那兒不是皇上的寢宮嗎?國師就在那兒睡著呢。 此時的行宮,安靜無比,萬瀾俱寂,快入冬了,連蟲鳴都消失了。大殿里的門敞開著,燈火輝煌,照出來的光線亮眼極了,內殿卻昏暗,透過窗紙的光只有一丁點兒橙黃色。 太醫收回目光,心想,這有什么好看的。燈都只剩一盞了,剛才他給國師把脈時,皇上也沒讓人點亮,仿佛生怕人瞧見什么似的。 想到這兒,太醫趕緊住了腦。想不得,這可想不得。 他問道:“大人在此處等國師嗎?” 許憶機械地收回手,眼神還黏在窗戶上,好半晌,他才仿佛聽到了太醫的話,轉過頭,道:“是。” “大人請回去吧,”太醫擺擺手,道,“國師身上的春毒方解,身體勞累,已經歇下了。” 想了想,太醫又連忙補充道:“陛下皇恩浩蕩,恩準了國師在殿里睡下,許大人不必擔心。有何要緊事,明日再稟也不遲。” 許憶猛地閉上眼,腦側仿佛有什么在猛烈跳動,聲音輕飄飄的,卻又很僵硬:“你是說……國師的毒已解?” “是啊,不然老夫也無法站在這里和大人您說話了。”太醫擦擦汗,心有余悸道。 許憶手指一緊,好像骨骼碰撞了下。 太醫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許憶手里握著一個瓶子,道:“大人手里這東西是什么?” 想到剛才許憶的話,他驚喜道:“大人拿到了解藥?” “……嗯,”似乎過了很久,許憶才反應過來,道,“千機閣方才配制出來的。” 太醫撫手道:“好啊,大人果真是國師的得力心腹。想來陛下之前其實也能讓乾陵衛配制出來……不過國師現下已然無礙,這藥可否讓老夫拿回去研驗一遍?” 許憶垂眸:“嗯。” 太醫道:“許大人不必過于憂心。國師身體康健,已然無恙,您先回府罷,深秋夜涼,以免感染風寒。” “……好。”許憶點了點頭,卻紋絲不動。 太醫勸不動,嘆口氣,拿著瓶子要走,卻突然嗅到了一絲血腥氣,一看,是許憶臂膀上的,因為天黑,他又著黑衣,紅色便隱藏了起來。 “哎喲大人,您受傷了,老夫給您處理一下。”太醫趕緊放下藥箱,道。 許憶擋住他的手,臉色蒼白,道:“不必。” 太醫無法,連連嘆氣,留下創傷藥就走了。 許憶站立良久,像沉默的石頭,臂膀上的鮮血順著手臂滑下,滴到地上,慢慢匯聚成一小灘血泊。 屋內。 令人昏昏欲睡的環境里,郁恪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握著楚棠的手,時而無聲地咧嘴笑,時而抿著唇想要按捺喜意,活脫脫一個喜形于色的孩子。 過了一會兒,嫌這個姿勢不好親近楚棠,郁恪挪開椅子,像個孩子一樣,跪坐了下來,手肘搭在床沿。 楚棠睡著了,那只白皙的手露出來,安安靜靜躺著,郁恪就使壞,肆無忌憚地,手指在楚棠腕上滑動。 想起方才風花雪月的美景,他滿心都是甜膩的蜜糖。前陣子的苦悶一掃而光,讓他整個人開朗了起來,覺得人生都充滿了希望。 楚棠的手很好看,像是從未做過活計、天生就該執筆掌權的,手指修長,皮膚潔白細膩,在夜里都泛著光澤。只有郁恪知道,楚棠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指腹處微微有些繭,是字寫多了、還有練騎射磨出來的。 黑夜里,郁恪歪了歪頭,心想,如果楚棠以后仍想做萬人之上的國師,執筆批印,那他就去尋天底下最好的脂膏來,將楚棠的手養得好好的。如果他不想做官,想衣錦還鄉了,那他就……就陪著他還鄉? 不行,楚棠應該不會允許,那堆臣子國事也不允許。 那怎么辦。 郁恪盯著楚棠的指尖,心說,若他偶爾抽不出空來看著楚棠,那他就派一群人跟著楚棠,絕不讓他動手做那些活計,最好連寫字也免了——最好讓楚棠身邊都是他的人,這樣事無巨細,他都能知道楚棠的一舉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