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處,孟長寧也伸出手環住謝錦隨的腰。 這世間能有一人愿與你承擔所有風雨,哪怕下一秒就是上刑場又有何妨,此刻便是世間最溫馨最暖和的時刻。 良久,謝錦隨把人緊緊抱在懷里,“長寧,你要記得我很愛你?!蔽覍⒛惴旁诶卫涡睦铮豢桃膊辉缸屇汶x開??墒谴丝虆s不得不放開。 孟長寧也拽緊這個人的衣裳,“謝錦隨,我也是將你放在心里的?!钡日娴淖柚沽诉@場意外,她想自己就再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往后便只需要好好同謝錦隨一起過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點刀子,以后就沒有了。 孟長寧是個大豬蹄子。 我要時刻提醒自己,甜文,甜文,這是個甜文。 第47章 起反心 謝錦隨從天牢里出來的時候, 外面正守著一個黑衣男子, 男子見謝錦隨出來,上前兩步道:“侯爺考慮得如何?” 謝錦隨緊了緊拳頭,“此事再容我考慮考慮,這段時間你們一定要照顧好她。” 左一低頭恭敬道:“侯爺放心,主子承將軍如此大情,必定不會讓將軍有事的?!?/br> 連宋果真如孟長寧所料, 羅城缺糧之事還沒出來幾天, 大夏便開始蠢蠢欲動,好在有孟長寧設在呂蒙關的糧倉作為保障。左路等人頓時心中放下一塊巨石。 左路將以守待攻的指令發布下去后, 又聽聞孟長寧入獄的消息, 立刻便飛鴿傳書回來, 命左一全力以赴救助孟長寧。話語之間的焦急字字可感,若非他有戰事在身, 只怕是要自己親自飛過來了。 謝錦隨沒有再回話,回到了侯府,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里, 面色麻木陰沉。 孟長寧出事當天, 謝錦隨本想進宮面圣, 可是左一先找到了他。 事已至此, 這已經不是一句簡單的羅城之災可以概括的了。羅城之事捅出來必定會成為圣上拔出皇后一族的契機,而皇后一族又怎會坐以待斃? 皇后本家是當年明妃堂弟之女,可以說這一場婚事是說得好聽些,是親上加親, 說得難聽些,這大慶已經是皇后母族的天下。 當前形勢下陛下并沒有這個資本與皇后母族硬碰硬,當年的宣德帝便是死在明妃手里,可見其勢大。否則明德帝也不需要如此苦心來控制皇后。 一來羅城是災患必要慎重以待,二來借此事可除去皇后一族掌控糧倉羅城,換上自己的人,所以陛下定會妥善處理羅城之事??蓪⑦@晉州城的天捅出個洞來的孟長寧,明德帝雖有幾分喜愛,但礙于皇后一族就未必會用心保住了。 而于皇后一族,此事當務之急便是及時止損。 只要孟長寧消失了,再將這件事歸為簡單的辦事不力,以棄車保帥一招便可脫身。沒有了發聲的人,誰又會關注背后還有多少問題,有多少人在為此事打掩護呢? 至于孟長寧,一個小小的侯夫人,雖說過往有過榮光,可此刻卻是個無兵無權的婦人。單憑她的屯糧之罪將其往大了說便是禍亂國家財政,治個死罪不難。 謝錦隨坐在房間里,看著那柄長鶴銀槍,那日該讓她帶走的,她耍槍要比那劍鞭熟練許多,要是帶走的是銀槍說不定就不會受這么多傷了。 燈火在夜風中搖曳了一瞬,昏黃的燈光將人的心事都映照在了臉上。謝錦隨繞過后院,穿過走廊來到了佛堂。 佛堂里寂靜得能聽見不眠的蛙鳴聲,燈光微弱。夜色之下,仿若另外一個世界。謝錦隨站在門口,當年,他父親就是在這里離世的。 謝錦隨推門而入,看著里面的數著佛珠念著佛經的素衣女子,輕聲道:“母親。” 謝夫人手中的佛珠沒有絲毫卡頓,許久之后,口中的佛經告一段落,她才緩緩睜開眼,道一聲,“來了。” 謝錦隨脊背挺直地跪在她身后的墊席上,輕輕嗯了一聲。 謝夫人望著眼前笑眼瞇瞇的彌勒佛,為何她天天乞求也不見得這佛祖對她好些呢?先是奪走她的夫君,現在又要帶走她的兒媳,真是好生不講道理。 “她可還好?帶去的傷藥都用了?” “長寧無礙,藥也換了。” 謝夫人沉默良久,“你從不輕易來此,如今是下定決心了?” 謝錦隨望著母親的背影,華發已生,佳人已老,一眨眼都他已經長大,都十多年過去了。 “我想護著她,我不想再讓她一個人去承擔這些了。她想保護所有人,母親,我只想保護她。我想看她笑,看她哭,看她鬧,看她發脾氣,可我唯獨不想看到她受傷。” 謝夫人聽著他心里的剖白,眼睫微顫,然后起身看著自己的兒子,將他的頭攬進自己懷里,輕聲嘆息道:“我的小阿隨也長大了。” “母親?!敝x錦隨抱著自己母親的腰,眼眶有些濕潤,“我該早些長大的,這樣她便不會離我而去?!?/br> 謝夫人拍拍自己兒子的肩,“阿隨,忍得了一時的痛苦,才能換來長久的無憂。長寧這孩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你不必太過擔憂?!?/br> “母親,對不起,我該早些承擔起來的?!?/br> 謝夫人搖搖頭,輕笑道:“傻孩子,你不過是遵循了你父親的遺愿罷了。你若不愿,母親不會逼你,你若是愿意,母親永遠都會支持你?!?/br> 她取下手中的佛珠戴在謝錦隨手上,“去吧,阿隨長大了,也該保護起自己的愛人了。長寧這孩子同她父親一樣是個有韌勁兒的,又講義氣,你不放手她便不會松開,她值得你為她做任何事情?!?/br> “母親,可你……” “我本就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你更不必有后顧之憂?!?/br> 謝錦隨握緊了手里的佛珠,沖著謝夫人磕了三個響頭之后又沖著佛祖磕了三個響頭,然后起身離去,留下謝夫人一人獨自面對著孤寂的佛堂。 謝母看著自己孩子離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欣慰,孩子終究是長大了。她再環視一圈這佛堂里的每一件擺設都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 “懷瑾,我終究還是讓孩子走上了這條路?!彼o了拳頭,眼里透著無盡的血絲,眼前浮現出當年白衣少年的模樣,充滿了懷念與愁思,“若你依舊不愿,下了黃泉我再向你請罪。” 當年郁侯謝懷瑾本是才華橫溢的少年郎,也知曉自己身份有不妥之處,平時也不露于人前,避免招惹禍端,不過是偶爾玩鬧之時才會顯露些許。 可即便是如此,明德帝謝懷應與他的母親王琦玉還是容不下他,二人步步緊逼,三時五令的便將人召進皇宮,回來之后謝懷瑾便會將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出來,甚至開始胡言亂語。 好不容易好些了,明德帝又來這么一遭,最后活生生將那溫潤如玉的愛笑公子折磨得瘋瘋癲癲,不成人樣。 謝夫人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夫君一步步從神經衰弱變得疑神疑鬼,最后自己一根白綾吊死在佛堂之中。 而小小的謝錦隨也聽父親的話掩飾自己的才華活得窩囊不堪,變成世人眼中不成器、遭人唾棄的紈绔子弟,她如何能不恨。 原本謝錦隨聽父親的話不愿復仇,她雖動過心思勸過一兩回,但最后也作罷了,畢竟自己兒子的意愿最重要。 可是如今他愿意了,她如何能放過那兩個蛇蝎心腸的惡毒之人。 “謝懷應,王琦玉,你們的報應來了?!边@恨意讓她恨不得將牙都咬碎。 謝錦隨坐在書桌前,正中間擺放著孟長寧那張簽過字了的和離書,上面壓著謝母給的那串佛珠,眼神渙散,思緒飄遠。 那日左一找到他說:“侯爺,主子說為今之計想要救將軍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讓將軍流放,一來可以堵住皇后一族之口,二來借以流放之名便可將將軍帶回連宋,以將軍的才華假以時日憑借軍功得以豁免不成問題,屆時再度榮歸故土,無疑是翻身自救的最好選擇?!?/br> 左一遲疑了一瞬,左家掌控大慶所有的情報網,郁侯府和皇帝的那些過往必然是一清二楚的。 他沖著謝錦隨行一大禮,“只是若想讓將軍成功脫身,還請侯爺高抬貴手?!?/br> 謝錦隨望著眼前和離書上灑落的字跡,嘴角掛上了譏笑,“高抬貴手?長寧,他們叫我放過你居然用這個詞?!?/br> 謝錦隨拿起狼毫,夜色之中揮墨而就,三個大字豪放而又隨性地落在了之上。 他扔了筆,看著那三個字,過往他總是對自己這一首漂亮的書法引以為傲,甚至還時常在孟長寧眼前炫耀。 可是此刻,謝錦隨無力地靠在椅背之上,他如此地討厭自己這一首漂亮的字。 可他卻不得不簽。 當年明德帝會同意這場婚事除去孟長寧以軍功相換,更重要的是此后孟長寧就被困在晉州,成為普通婦人,過往榮耀也作云煙散,再成不了威脅。 而如今若是孟長寧想再回到戰場,頂著謝家夫人的身份,以明德帝疑心深重的毛病是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一絲一毫的威脅都要掐滅在這萌芽之中。 “長寧,你等等我,只需等一等,我必然會讓你堂堂正正地回來,自由自在地在這晉州城活著。” 謝錦隨拈起那串佛珠,舉起旁邊的鎮紙便是猛地往佛珠上一砸,將那一顆顆通通都砸開來,然后取出里面的玄鐵碎片,一塊塊拼湊好。 拼湊好的碎片在月光下劃過玄鐵獨有的冷芒,落在紙面上恰是一塊刻著“錦”字的玄鐵令牌。 外人甚至連所謂的掌管大慶所有情報的碩陽左家,也只知道當年的錦王謝成鈺身后有著先皇留下的暗部,卻不知道謝成鈺自己還有一批死士。 而這批死士都是由謝成鈺親自挑選并命人培養的,是留給他的兒子謝懷瑾的保命符。 自謝成鈺謀反之日起,他便做好了兩手打算,若是成更好,若是不成,明德帝是什么樣的人他可心知肚明,又怎能信得過他們,輕易將自己唯一的血脈留給這樣一群豺狼虎豹。 而這群死士,謝懷瑾是個最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人,自他接手便將所有的死士都遣散了,命他們隱匿于普通人之中,過普通人的日子,若非以玄鐵令召回,決不可泄露身份。 謝錦隨望著眼前的玄鐵令勾勾唇,當年的孩童如今都該是中年人了吧,或許有的還在有的已經去世了,比如韓溫涼又或者是孟長寧的父親孟義。 他起身打開書房的暗格從中拿出一匹帛布,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憋屈這么久,要做個人了。 反了反了,我家紈绔要為長寧撐起一片天了。 第48章 流放 天牢里, 已入初夏, 外面蟲鳴不斷,孟長寧蜷著腿靠著墻,透過那小小的方窗看著外面的世界。 算起來離自己上一次進來的時候其實才不過一年而已,可中間隔著的卻是兩輩子。兩輩子都是這種任人宰割不由人的狀態,孟長寧苦笑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長正長青在侯府, 婆母不會為難他們, 母親在左家,左一同他主子一樣, 輕易不承諾什么, 一旦承諾便絕不毀諾。 孟長寧倒是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而是……擔憂謝錦隨。也不知道那個笨蛋又開始怎么胡思亂想,去做些沒譜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從那天她清醒著見過謝錦隨之后, 孟長寧就再沒有見他來過了,留下來的話梅糖是不是吃上一顆,眼見著都要見底了。 可是, 他卻再沒來過。 獄卒也沒有什么新的消息傳來, 孟長寧笑笑, 這牢房將她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捅了個大婁子, 她都會以為日子是不是真的如表面這般平靜。每日有吃有喝,獄卒也不為難她不上刑,除了飯菜難吃點兒,還真是養老享清福的逍遙日子, 快活似神仙。 隔壁牢房里的老頭兒實在無聊,突然敲敲牢門,沖著她嘶啞道:“小姑娘,你這年紀輕輕的,做什么進來了???” 孟長寧沖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腿,道:“和人打架了?!?/br> “喲——瞧你長得這么秀氣,怎么還和人打架呢?”老人家皺著眉不解道,“就你進來了?那你不會是把人打死了吧?” 聞言,孟長寧還真的回憶了一下那天夜里的場景,頗為認真道:“重傷可能,打死應該不至于?!?/br> “嘖——小姑娘下手也忒狠了些。” 孟長寧莞爾,“所以被抓進來陪您來了不是。” “嘿,你這小姑娘說話可真夠不留情的,難怪你丈夫不來看你了,我看啊,肯定是被你欺負跑的?!崩先思覍γ祥L寧這嘴損的毛病表示很不高興,以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言之鑿鑿道。 孟長寧愣神了一下,和謝錦隨拌嘴習慣了,一時間竟是改不過來了。又想起自己平日里對謝錦隨的行為,記憶里好像還真的是自己老在欺負他的時候多。 “老人家,你說我是不是欺負他欺負得太狠了?”孟長寧突然有些遲疑道。 “是吧,小姑娘還是要嘴甜一些的,夫妻嘛,哪有隔夜仇,哄哄不就好了。” 老人家說到夫妻又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了自己從前的故事,孟長寧邊聽邊思緒亂飛亂舞,也不知道謝錦隨此刻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