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溫映寒一向不喜下人過多,晚上體恤他們辛苦,連門口的值守都能免則免了,倒真忘了留個人通傳。 她微微有些理虧,朱唇抿了抿,輕聲開口“那皇上也可以叫王德祿他們快走些,早些進來通傳一聲,臣妾也好做些準備。”她嘴上不愿承認也不好直接頂撞,便拿了這樣的說辭出來。 沈凌淵薄唇輕輕勾了勾,“哦?早些準備?皇后要準備些什么?” 這話說得意味不明,沒有昨晚的事還好,今日聽了這樣的話,難免要往深了多想。 溫映寒頓時不想再理他了,移了視線坐在軟榻另一側的位置上。 沈凌淵頗有些拿她沒辦法的無奈,他修長的手指輕搭在身側的小案上,“朕進來會嚇到你,王德祿過來就不一樣了?” 至少王德祿進來,走路是有聲音的,溫映寒正欲反駁,抬眸剛好望上他那雙深沉內斂的鳳眸,到了唇邊的話頓時便說不出來了。 溫映寒覺得自己今晚一定是看賬簿太多看得昏了頭,好端端的,同他辯這些事情做什么。連她自己都未察覺,這不知不覺間,她與他的關系便近了許多。 以前那些話,她可是從來不會跟他這般辯駁的。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恪守著禮數謹言慎行,而是隨口般自然而然地應答了下來。 “皇上說的是,都是一樣的。”溫映寒抿了抿唇,心里想著下一次她一定要叫一個宮人守在門口,遠遠瞧見了沈凌淵的轎輦,就立刻進來回稟。 方才還在憂慮往后要如何面對沈凌淵,誰知真的見到了,反倒沒有那么的不自然。沈凌淵身上凝神香的清冽,莫名使人心安。 溫映寒將這一切歸咎于凝神香的功效上,她寢殿里時常燃著的都是助眠所用的,比起熏香的氣味,她其實更喜歡在殿里放些鮮花盆景,或是時興瓜果什么的。不過,那凝神香清冽的味道,是個例外。 淡淡的,并不濃烈,不知不覺間便讓人放松了下來。 一時有些安靜,兩人的獨處讓溫映寒又想起了些今早的事來,她頓了頓,見明夏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索性尋了個由頭,低聲開口道“臣妾去叫人備茶。” 至少這樣她能暫時出去避一避,拖一會兒還能等茶沏好了再進來。 沈凌淵唇角微微上揚,聲音平緩“不必了,朕剛剛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身邊那個宮女從耳房出來,朕已經讓她去備茶了。” 怪不得明夏去了這樣久都沒回來,溫映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人早已經將她的婢女打發了。 沈凌淵怎會預料不到她那點小心思,他原以為她慌亂之外總要找各種理由開始避著他,不過現在看起來還好,至少眼下還老老實實地坐在他面前,雖然眼神間似是在無聲地控訴。 沈凌淵似是漫不經心地輕輕捻了捻手里的玉扳指,“今早你可有按時換藥?” 溫映寒下意識地攥了下藏在袖口里的手指,自然清楚沈凌淵指的是什么。只是她今早拆了繃帶便沒當回事,眼下因為剛剛彈了琴的緣故,指尖上的傷又隱隱發作了起來。 溫映寒將手指更深地掩在了袖子里,纖長微彎的睫毛微動,遮住了她的視線,“勞皇上記掛,臣妾已經無礙了。” 然而下一刻,她便被那人繞過小案,將手捉了出來。 他將她的手放在小案上,上面的紅痕明顯,不用細看就能瞧得出來。 溫映寒動了動唇,想解釋這是因為彈琴才變成這樣的,忽而想起沈凌淵早上好像還囑咐她先別彈琴來著,于是本能地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別動。” 他又拿了個藥盒出來,看上去便甚至名貴,里面的藥膏晶瑩剔透,隱隱有些微不可見的香味。 沈凌淵給她擦了藥,又吩咐她將另一只手也拿出來。兩只手重新上了藥纏了繃帶,又恢復了跟早上一樣的狀態。 溫映寒下意識地望上他那雙深沉內斂的鳳眸,難不成這人今晚過來就是為了給她換藥的嗎? “……” 她朱唇微微動了動。 “多謝皇上。” 她聲音很輕,很快便消散在了這樣平和如水的夜色里。 沈凌淵眸間翻涌了些看不見的波瀾,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 “朕今晚宿在你這里可好?” 溫映寒一怔,心臟剎那間漏跳了一拍。 她這次沒有醉酒,是完全清醒著的。 “皇……” 外面的大門忽然傳來一道聲響,緊跟著便是有人快步走進來的聲音。 王德祿低著頭急匆匆地走進內殿,“皇上,不好了,宜嬪娘娘從高階上跌落下來了。” 第43章 溫映寒聞言一怔, 隨即回眸望向沈凌淵,只見他眸色微深, 手指輕捻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 他聲音間辨不出什么情緒的變化,低沉而平緩“請御醫了?” 王德祿低著頭, 手里的拂塵微微抖了抖, “請了,這會子劉御醫已經在玉清宮了, 只是宜嬪娘娘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溫映寒不由得微微蹙眉,“宜嬪好端端的怎么會從高階上跌落?她是直接摔下去了?” 王德祿忙搖了搖頭,“前來通傳的宮女說, 宜嬪娘娘是從臺階上滾落的,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也是剛得知消息,具體狀況還得再去玉清宮詢問。” 滾落……那便不至于傷及性命了。溫映寒一雙細眉輕斂, 心中生疑,這個時辰了,宜嬪不在自己宮里好好待在,出去做什么? 正想著, 只聽沈凌淵淡淡地開口道“既無性命之憂, 便叫御醫好好看著就是了。” 溫映寒忽然意識到沈凌淵這是沒打算去玉清宮看看的意思了。 剛剛那個問題因著王德祿地打斷戛然而止。 可他若不走…… 溫映寒手指一攥,趕在王德祿領命要出門之前,喚了一句“等一下。” 王德祿腳步一頓, 抬頭下意識地看了看皇上, 而后快步走回來俯身開口道“皇后娘娘您還有什么吩咐?” 溫映寒先沒應他的話, 睫毛微垂輕輕抿了抿唇,而后抬眸望向了身旁的沈凌淵,“宜嬪現在還未醒可能傷得不輕,臣妾想親自過去看一看,至少弄清她是如何跌落下來的?” 這話聽著像是在商量的語氣,可其實分明是想找個理由躲出去,好叫沈凌淵今晚先回勤政殿。 溫映寒已經看出對方是沒有一點要去看宜嬪的意思,那么她身為皇后,掌管六宮,去玉清宮看一看總不為過了吧? 況且那事情聽起來確實蹊蹺,倒讓她也有些在意。 于情于理,她這樣開口,應該也算說得過去。 沈凌淵薄唇輕抿,饒有興趣地望上她的眼睛,“哦?皇后想去探望?” 溫映寒被他這樣的一句反問弄得沒來由的有些沒底,藏回到寬大袖口里的手指緊張地攥了攥。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視線,還是應了下去“臣妾身為皇后,有管理六宮的職責,嬪妃出事,總要弄清事情始末的。” 她睫毛微微動了動望在一邊,原以為不看他便不會緊張了,沒想到這樣反而讓她更加沒底了,她看不見此刻沈凌淵會是個什么神情,想憑著他的語氣判斷一下他的情緒,又久久得不到他的回應。 難不成他聽出她在哄他走了? 溫映寒抬眸一望,剛好看見那雙深黑色的眼睛。 沈凌淵薄唇輕勾,似是在認同她剛剛的話,微微點了點頭,“也對,”他玄黑色的袖口輕拂過楠木的桌面,“那朕便同皇后一起去吧。” 他再沒給她一點開口推拒的機會,起身望向在一旁候著的王德祿。 “傳朕旨意,擺駕玉清宮。” 王德祿聞言拂塵一揮,忙領命退了出去,趕緊喚人備轎。 沈凌淵回身望向還坐在原處未動的人,“怎么還愣著?改主意不想去了?” 溫映寒動了動唇,欲言又止,反正是不用獨處在德坤宮了。 她索性起身,道“臣妾要去的。” 她作勢便行了禮要往門口走,誰知剛行了兩步,便被沈凌淵攥住了胳膊。 “穿得這樣單薄就打算往外走?你是想叫那劉御醫一會兒也給你瞧瞧?” 溫映寒耳尖微紅,悶悶開口“臣妾是去叫明夏拿件外衫。” 沈凌淵薄唇勾了勾,也沒戳穿她,輕輕松開了手指,他聲音低沉悅耳“那朕便在這里等你。” 溫映寒垂眸屈了下膝,回身朝外間去了。 …… 這還是溫映寒第一次踏進其他妃嬪的宮殿,玉清宮因著是嬪妃們所住,所以規制上要比勤政殿和德坤宮小上不少,不過雕欄玉砌猶在,風格正如它的名字,遙遙一望,甚為清雅。 原本在殿外候著等消息的宮女一見是皇上的轎輦來了,頓時眼睛里閃過一抹亮色,但見后面還有皇后的,整個人的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 溫映寒扶著明夏的手下了轎,視線落在了這一院子的宮人身上。沈凌淵回眸見她已經下了轎輦,等了她片刻,帶著她走進了玉清宮主殿。 王德祿辦事一向用心,早已命人備座沏茶。溫映寒待沈凌淵坐好后,緩緩坐在了他身側的位置上。 劉御醫從內殿里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俯身跪在地上,“微臣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沈凌淵薄唇輕輕動了動,“宜嬪究竟是怎么回事?” 劉御醫低低一揖,“稟皇上,宜嬪娘娘不慎從臺階上滾落,身上大多是外傷,如今昏迷不醒是受驚昏厥所致,方才微臣已經施針,今日夜間多半就能蘇醒了。” 溫映寒望了望沈凌淵,見到他同時也在看向自己,明白這是叫她想問什么便隨意問的意思。 她眼眸微動,沉聲開口道“宜嬪好端端的,為何會從臺階上跌落?伺候宜嬪的宮人們呢?” 劉御醫顯然只管治療傷勢,并不知道這各種緣由。 一個看起來十□□歲的宮女,斂了斂眸色,從大殿一側站了出來。 她跪在地上磕頭行禮,“奴婢盼兒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溫映寒瞧著她是有些眼熟,好像是六宮覲見的時候見過,“你是宜嬪的貼身宮女?” 她低低地伏在地上,“是。” “好,那說說吧,宜嬪到底是如何跌落的?本宮瞧著玉清宮中并無較高的臺階,宜嬪這么晚了是去了哪里?”溫映寒聲音不大,語調平淡而沉緩,卻莫名帶了中從前未有過的威壓出來。 盼兒一愣,頓時將身子壓得更低了,“娘娘她、她飯后說想要出去走走,今晚夜色不錯,娘娘同奴婢走著走著就到了那盈月臺。” 溫映寒對這個地方有所耳聞,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這盈月臺這個地方曾因為她改了名。 盈月臺,原名為映月臺,是一處供嬪妃們夏日里乘涼聽戲,中秋賞月觀景的地方。因著名字里有個“映”字,沖撞了皇后名諱,所以在沈凌淵登基以后,這個地方便改名叫了盈月臺。 溫映寒聞言,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 沈凌淵手指輕捻本欲開口,但偏過頭時余光望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終是抿了薄唇,由著她問下去。 溫映寒沒注意到沈凌淵投射過來的視線,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前那名宮女身上,她沉聲開口道“今日又不是十五,去盈月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