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孫文雄等人回到墓室門口,看著地上交疊對望的身影,露出古怪的表情。 清風手指按著楚焰的頸項,雙眼戒備地望著靠近的人群。 “建業!”張放面色驟變,死死地盯著楚焰身旁的尸體——張建業仰面躺著,額頭一點朱紅,血水逶迤,細細長長地順著身體曲折的線路流淌到地上。張放腦海閃過無數個念頭,楚家與張家的關系,楚天陰的手段,四家在地宮里的明爭暗斗,但最后定格的,卻是一幅再簡單不過的畫面——張建業幼年時趴著自己大腿一邊喊“伯伯”一邊伸手要糖吃。那是他在外三年后回家的除夕夜,一屋子的孩子,只有他不怕自己。從此,他對張建業另眼相看。 張放自詡堅如磐石的心臟裂開一道細縫,哀慟如泉,汩汩而入,浸潤心扉,痛楚微弱卻無處不在:“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跑去看棺槨的司馬誠懇就大叫起來:“東西呢?” 盡管在場人人都關心黃金玲瓏寶塔的下落,可死者為大,同伴的尸體橫陳在地,哪怕心里不以為意,表面還是要做出一兩分傷懷的神色,如司馬誠懇這般二百五的實是異數。 “不用問了,建業一定是拼死保護寶塔才遭此毒手。”有司馬誠懇這樣的丈夫,司馬夫人早已練就一身隨時隨地峰回路轉的好本事。 所有目光聚焦交疊的兩具身體。 楚焰被壓在下方,顯然是受害者,而另一個“人”——司馬誠懇“第一個”發現他穿著張建業的衣服,驚叫著報告眾人。 清風緊張,按著楚焰脖子的手越發用力。 楚焰看他姿勢外行,反手捉住掐著自己脖子的手腕想扯開,卻發現拉不動。 兩人在無聲中角力。 此情此景落入旁人眼里,卻有些說不清。他們不知清風身藏怪力,只道楚焰對這個不男不女的人手下留情,不然以楚焰的身手怎么可能掀不開這么個細胳膊細腿的。 張放沉聲道:“楚侄子,他是不是殺建業的兇手?” 楚焰眸光低垂,正要答,又聽張放不耐煩地說:“你讓開!我來收拾他!” 楚焰被掐得臉色發青,譏嘲道:“你告訴我怎么讓?” 其他人這才發現異樣,張放從張軍手中搶過槍來,對著清風的后腦勺給了一槍。 開槍的剎那,孫文雄的手肘不經意地撞了他一下。 槍口一挪,槍子兒射入張建業的大腿,尸體用力地抖了抖。 張放:“……”內心一頓狂草亂舞! 孫文雄:“……”他是故意的。 當眾人注意力都被引過去的時候,被壓在身下的楚焰突然抬手反抓清風咽喉,用力一掐。 清風瞳孔色澤微亮,隱入肌膚的龍鱗瞬間浮現。 楚焰只覺手頭一滑,就被清風翻身跳了開去。清風站起身子,腳跟還沒站穩,后腦勺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 孫飛揚見孫文雄撞開張放的槍,知道他想拿活的,也沒下死手,拿手電筒砸的。但他手勁大,打起人來又不要命,清風吃了一下,眼前金星亂冒。 張軍趁機躥過來,拿出一根串著小爪的鐵索往他頭上一套。 清風頸間一涼,脖子被兩只幼童小手似的小鐵爪合攏抓住。鐵爪拴著鐵索,張軍利落地繞過清風身體各處,眨眼的工夫就把他給綁結實了。 孫文雄心中有愧,逮著機會大力拍馬屁:“此行不虛,有幸見識張家的鎖命索,果然名下無虛。” 張放記恨他撞了自己的槍,誤中張建業的尸體,皮笑rou不笑地說:“我也覺著阿軍表演得不錯,孫爺看著高興就好。”他不理孫文雄尷尬的臉色,將槍丟給張軍,使了個眼色。 張軍會意,走到清風面前,用槍管頂著他的下巴道:“人是你殺的嗎?” 清風低頭看了看槍,似乎不懂這鈍了吧唧的東西能派什么用場:“不是。” 張軍道:“放在棺槨里的東西呢?” 清風反問:“什么東西?” 張軍抬胳膊用手肘壓住清風的身體,迫使他彎腰。這力氣對清風來說不痛不癢,他不知道張軍要做什么,便好奇地配合。 張軍屈膝一抬,膝蓋正中清風的胃。 眾人等著清風慘叫。 清風吸了吸鼻子,覺得無趣。 ………… 張軍太陽xue突突地疼,拿槍頂住清風的太陽xue,陰森森地說道:“黃金玲瓏寶塔,你是不是知道塔在哪里?” 清風搖頭,一點都記不起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的記憶力就越來越差,很多應該記得的東西都模模糊糊。 張軍抓著他的頭發,將他面對自己:“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清風道:“我住在這里。” 其他人倒抽一口涼氣。 張軍變了臉色:“你是……飛僵?”所有僵尸中只有飛僵的外表與人類無異,這倒解釋了他為什么要穿張建業的衣服,因為紡織類產品不易保存,不可能和守墓怪一同經受歲月煎熬。地上那件破破爛爛的舊衣證實他所言非虛,也越發使眾人相信他不是人。 清風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古怪,搖頭道:“不是。” “那你是什么?” “我是清風。” “我不是問你的名字,我問你的種類。” 種類?什么是種類? 清風茫然。 張軍飛起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清風老老實實地退后兩步,抬頭看著踢了人反摔出去的張軍,問道:“你沒事吧?” 張軍丟了人,臉上火辣辣的,發狠道:“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要不然小爺一槍崩了你。” “張建業是額頭中槍。”楚曉海蹲在張建業尸體邊上,一手檢查尸體,一手從包里怡然自得地掏出薯片來吃,“一槍斃命。” 孫飛揚站在他邊上,眼睛盯著尸體,眼底光彩連連,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掛起笑意。 司馬誠懇驚怪地問自家媳婦兒:“僵尸會用槍嗎?” 司馬夫人道:“這倒不知。” 孫文雄道:“這個地宮隱藏的危險和秘密比我們想象中更多,很難說會不會。” 張放聽著他說了和沒說一樣的屁話,心里冷笑:難說不如不說。 楚曉海悠悠然地冒出一句:“就算是守墓怪開的槍,可它們哪里來的槍呢?” ………… 滿場沉寂。 一開始就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的楚焰再次闖入其他人的視線中——守墓怪沒有槍,他們有槍。 楚焰正整理衣服,見他們目光看過來,泰然自若道:“我沒帶槍。” 張放道:“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 楚焰道:“東西掉了,回來撿。” 東西?黃金玲瓏寶塔嗎? 其他人面色不改,心里都紛紛冷笑。 孫文雄遲疑道:“當時建業他……” “已經死了。”楚焰道,“我只看到他。”他口中的“他”當然是指清風。 清風從他說話起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臉,見他看過來,眼睛頓時亮了一下。 楚曉海走到清風身邊柔聲道:“你看到是誰殺了地上那個人嗎?” 清風愣愣地轉頭看他。 楚曉海近距離看清風,只覺這人雖然是個男的,卻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清風眉頭皺起:“沒看到。” 張軍拉開保險栓,槍口在清風的下巴上磨了磨,冷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留著有什么用?” “等等。”孫文雄按住他的肩膀道,“黃金塔不在他身上,一定有同伙。我們扣著他做人質,等他的同伙回來救他。” 張軍有點不情愿,回頭看張放。 張放陰沉著一張臉,緩緩地點了點頭。在場眾人眼里,死一個張建業等于少一個分羹的人,誰會真心為他報仇?黃金玲瓏寶塔的下落才是他們真正關心的。現在張家勢單力孤,不是一意孤行的時候。 楚曉海還不肯放過清風,又道:“你剛剛和我哥滾來滾去的做什么呢?像是……分贓不均的樣子。” 眾人心里咯噔一下:楚家內訌?雖不明緣由,但對其他三家而言,自然是好事。 楚焰二話不說將背包甩給孫文雄。 孫文雄接過背包尷尬地笑笑道:“這又何必?” 司馬夫人給他架了個梯子往下走:“建業出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兩位楚小哥也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孫爺不要辜負。” “既然如此,我就給楚小哥做個證。”孫文雄并不打開背包,而是用手在包的外部擠壓。楚焰的背包質地十分柔軟,這是為了遇到空間狹小的洞xue時不會因為包而被卡在里面,此時正方便了孫文雄將包里物件的輪廓捏出來。 司馬誠懇擔憂道:“這黃金塔金貴得很,要是被壓壞了……” 司馬夫人想哭。她重重地踩了司馬誠懇一腳,低聲道:“孫爺是什么道行!包到他手里掂量掂量就知道里頭藏沒藏了,這摸摸捏捏都是給我們看的。” 司馬誠懇恍然大悟。 孫文雄捏完一輪,丟給楚焰道:“楚小哥,對不住了。” 楚焰微微一笑,抓起包的背帶往肩上一丟。 楚曉海落落大方道:“哥,對不起,我想太多了。” 楚焰道:“你是想得太少。” 楚曉海知道他一定有后話要說。 果然,楚焰懶洋洋道:“你要是想得再多點,說不定就誣陷成功了。” 孫文雄出來做和事佬:“現在是同仇敵愾的時候,不要為一點小事傷了和氣。那些怪物正在暗中觀察和監視我們,我們內訌正中他們下懷!” 司馬夫人難得開口附和道:“孫爺說得不錯。仔細想想,這么大一個墓室,就放著一個棺槨,棺槨里沒有尸體,只有一座黃金玲瓏寶塔,本身就很蹊蹺。” 在場的除了清風哪個不是高手,之前是沒想到守墓怪有這么高的智商所以著了道,被司馬夫人一點撥,個個茅塞頓開。 孫文雄道:“司馬夫人說得是,這根本就是一個讓我們自相殘殺的陷阱!” 司馬誠懇臉色變了變,心底暗暗慶幸。他之前就鼓動夫人和他一起殺個回馬槍搶塔,被夫人拒絕,現在想來,實是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