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孫文雄看張放:“張老,您看現在……” 張放知道他不想再在張建業之死上糾纏下去,嘿嘿冷笑兩聲道:“孫爺做主。” 這句話說得頗陰陽怪氣,孫文雄不想理會,徑自道:“我看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還是按照原先想的那樣,去下一層。”他們就是找到了通往下一層的階梯才半途折返,打算叫上張建業帶上黃金塔一起下去,沒想到后方出了事。 張軍道:“那建業的遺體……” 這決定除了張放誰也做不了。 張放看著一雙雙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眼睛,暗嘆了口氣:“放進棺槨里吧。幸好這是個墓,也不缺個安身的地方。” 他話里悲愴的語氣倒是令其他人都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如今留在這里的是張建業,不知道下一個又會是誰。 司馬誠懇握著司馬夫人手上的老繭,心頭一陣難過。這樣一個喝過洋墨水的好姑娘要不是跟了自己,何必上天下地地和尸體打交道? 司馬夫人與他結婚多年,心意相通,回頭沖他笑笑。 司馬誠懇低聲道:“干完這票,我們就收山吧。” 司馬夫人愣住。不是沒有期盼過這一天,她太了解丈夫,聽到哪里有墓,司馬誠懇兩條腿就像上了發條,攔都攔不住。她早已做好跟著他東奔西跑大半輩子,等他斷了一條腿或是老得走不動才停下的準備,他的話出現得比預料中早太多,早得她不敢相信。 司馬誠懇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孩子嗎?” 司馬夫人眼眶微濕。要個孩子這樣一個對女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心愿,在他們家卻再困難不過。司馬誠懇為人耿直,她總怕他在外面吃虧,所以結婚后每次出活都是兩人一道,生孩子的事不得不無限推延。她已不再年輕,再拖下去,生育風險會越來越大。她將猶豫彷徨遺憾藏在心里,年復一年,已成心結,不想終有一天被丈夫親手解開。 司馬誠懇沒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婆竟因自己一句話而感動落淚,心里越發泛酸,摟住她的肩膀道:“這次我們說好了,要是我反悔,你就……你就拿張家那個鎖命索把我死死地捆起來。” 司馬夫人笑著捶他一拳:“你想得倒美,鎖了你,誰給孩子換尿布?” 司馬誠懇聽她這么說,知道她心里美滋滋地正樂著,也感到無限歡喜,忍不住摟摟她,蹭蹭她。 司馬夫人想羞澀地推開他又有些舍不得,只好把頭埋在他肩窩里,由著他去了。 不過在場沒有多少人關注他們的柔情蜜意。楚曉海和張軍合力將張建業的尸體抬入棺槨后,張放又覺得張建業赤條條地去,到下面也不體面,讓張軍把清風丟下的衣服給他套上了——張建業原來那一身和清風一起被鎖命索捆住了,脫不下來。 等張軍替張建業穿好衣服蓋好棺槨,張放扶棺念了一段往生咒。等他們一趟折騰下來,孫飛揚等人已經很不耐煩了。 張放道:“走吧。” 孫文雄安慰他道:“我們以后再回來接他。” 張放道:“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不吉利。 在場諸人聽著膈應,但看在張建業剛過世的分上,也不好發作,只能悶聲往外走。 孫文雄在前面領路,清風跟在楚焰身后,索卻抓在張軍手里。 楚曉海突然從清風身邊冒出來,低聲道:“你認識我哥嗎?” 清風一開始不知道他在和自己說話,等他用手臂撞了撞自己才反應過來,疑惑道:“你哥是誰?” 楚曉海道:“就是你一直在看的那個。” 清風下意識地抬頭看楚焰的背影。 “你認識他?” “不知道。”清風遲疑道。從看到楚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像放在翻騰的海浪上,順著浪潮不斷地翻騰起伏,有什么藏在浪潮下的東西似乎要在下一秒躍出水面……卻始終沒有躍出來。復雜的情緒讓他分不清楚到底是開心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但心里總有那么一股沖動。想對他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楚曉海道:“那你看他做什么?”他直覺對方不會說謊。 清風低頭想了想,脫口道:“好看。” 楚曉海:“……” 張軍道:“你和個怪物廢什么話!” “我只是納悶。”楚曉海頓了頓,忍不住問道,“我不好看嗎?”楚焰外貌精致他知道,但是他的外貌也不差啊,怎么不見清風對著自己目不轉睛。 清風轉頭看他,仿佛這時候才注意他這個人似的:“能看吧。” “……”楚曉海道,“你一定認識我哥。”不然不可能斜視到這種程度。 清風迷茫地看著楚焰的背影。真的,認識他嗎?如果認識,為什么一點記憶都沒有?如果不認識,看到他時自己心頭涌起的悲傷和熟悉感又從哪里來? 白僵、二毛和綠僵在白僵的墓室集合。 白僵看到血跡,皺眉道:“流得這么少。” 二毛驚駭道:“你什么時候對人血感興趣了?”紫僵死后,白僵就在蠻橫、暴戾、喜怒無常的道路上越跑越遠,真惆悵! 更惆悵的是,他是白僵蠻橫化、暴戾化、喜怒無常化的直接受害者。 白僵道:“流得越多,死得越多。” “坐等人老死的想法是對勤快的僵尸的侮辱!想要死人就親手把人類的腦袋摘下來吧。”二毛說得豪氣干云,然后轉頭望向捧著他胳膊的綠僵道,“你在干什么?” 綠僵戳著他槍傷的傷口道:“每當我看到你身上丑陋的洞洞,殺意就會消弭于無形。” “……”二毛氣憤道,“難道我們就任由他們在我們的地盤上蹦跶?” 綠僵道:“能蹦跶多久?撐死了一百年,到時候他們化作白骨,我們還在笑傲江湖!” 二毛看著墓室四壁:“江湖在哪里?” 綠僵深沉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不是化作白骨了嗎?” “……”綠僵暴躁,“我追求的是意境!意境你懂嗎?” 二毛懵懵懂懂道:“所以這些人我們別管啦?” 綠僵道:“要不你再送一座黃金玲瓏寶塔出去?” 二毛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送一座黃金玲瓏寶塔才死一個人,生意大大的不劃算!要是他出手,一巴掌下去就能有一雙呢。 綠僵摸著下巴道:“其實就算我們不管,飛僵也不會坐視不理吧?” 白僵怒道:“難道我們殺不了他們嗎?” 綠僵道:“你有什么不增洞洞又能殺死他們的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白僵默默地盯著二毛。 二毛火燒屁股般地跳起來:“想都不要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 “那么……” “死都不給!”上次就是比綠僵晚開口才造成黃金玲瓏寶塔的犧牲,這次他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白僵看向綠僵。 綠僵識趣道:“我可以幫忙動手。二毛死后,遺產歸你。” 二毛:“……”還可以這樣?!三觀下限被刷新! 白僵看這兩只互相推諉,揚手道:“別吵了,我決定了,親自出手。” “……”綠僵和二毛真心實意地說,“一路順風。” 白僵道:“你們當先鋒。” 綠僵、二毛:“……”讓他們當先鋒叫親自出手?親,誰跟你親了? 綠僵靈光一閃道:“你不想為紫僵報仇了嗎?” 白僵瞇起眼睛道:“什么意思?” 綠僵道:“對付人類太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陰溝里翻船。你還有那么重要的事要做,必須要保重有用之軀,不能輕易涉險。” 白僵面無表情:“你怎么知道我要報仇?” 綠僵:“……”你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地宮里還有誰不知道嗎? “嗯?” “呃,飛僵告訴我的。”她不可能找飛僵對質,綠僵覺得自己這個謊撒得再高明不過。 “……” 看著白僵震驚的表情,綠僵舒坦了。 二毛站得累了,打算偷偷溜進白玉棺槨躺一會兒,誰知剛開棺就被里面的尸體嚇了一大跳!“白僵,你藏了個漢子!” 白僵抬手一巴掌。 二毛被打得貼在墻上哆嗦。 綠僵高高興興地往棺槨里張望:“還真是有一個漢子!” 白僵提起張建業往地上一摔,想到自己的棺槨竟然被一個陌生男人睡過,氣不打一處來,對準尸體揮手就是一整套自創的捶胸捶肺捶心捶肝拳。 疾風驟雨般的攻擊下,張建業胸口成碎石。 綠僵和二毛默默地揉胸。 大地猛然一震。 二毛震驚道:“你冷靜點!” 白僵道:“不是我。”說著,又捶了一拳。 綠僵道:“是飛僵。” 白僵收起拳頭,一臉淡定:“既然飛僵提前出手了,我們就看戲吧。” 去下一層之前,孫文雄提議大家坐下來暫做休整,眾人自然無異議。 經過一連串的事件,擅闖者之間暗潮洶涌得越厲害,表面上的關系就越融洽。每個人都裝出友好的樣子,以免被團體排斥在外。 幾塊巧克力幾顆糖像接力棒一樣傳來傳去,野餐氣氛和諧。 司馬誠懇忍不住也吹噓起自己的經歷:“你們聽過鬼咒嗎?” 孫飛揚笑道:“人死了不安寧,做厲鬼報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