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牧碧微道:“先前何氏為了小何氏的緣故,主動交出了一個小何美人,與孫氏到底有了罅隙,若非溫太妃叮囑,叫我不要卷進這件事里去,我還真想借此機會離間一把,不過這次何氏立了好大的功勞,孫氏縱然不信她,但唐氏已死,卻是一定要倚重她的。” 又道,“廣陵王經此之事,入朝是難了,但要說安平王會辭了左相之位,卻不過是做做樣子……他的王妃姓高又不姓曲,到底他牽累的少,但孫氏她們這回限制住了廣陵王,以后沒有廣陵王這呆王給安平王助拳,安平王許多事情做起來也未必就方便——他到底舍身救駕過,這才幾個月光景,便是自己要辭,陛下也須得挽留挽留,總不能立刻就告訴大家他被猜忌了去,陛下是這個性.子,聶子愷是一定會攔的。” 阿善道:“那如今咱們怎么辦?就看著孫氏、何氏繼續造謠曲家覬覦后位?” “這么招太后恨的事情,咱們往上湊什么?”牧碧微含笑道,“有這功夫還不如多上心些新人……對了,給高陽王的賀禮可有開始預備了?雖然采選結束了,先只是賜婚的旨意下去,但太妃對咱們恩重如山,不可不報,平常要做什么送什么又怕打眼,惟獨這一回是理直氣壯,何況先帝諸子里頭,如今惟獨高陽王未婚,這是他的終身大事,太后因溫太妃的緣故對他也是極喜歡的,咱們禮送得重些也無妨。” “早就挑選出來了。”阿善道,“賜婚的圣旨下來,咱們先送一回賀他,奴婢特意尋了幾個有夾層的箱子,按著女郎先前的叮囑,預備到時候東西送了過去再提醒——到底太妃雖然是前魏公主,但前魏亡時太妃年紀甚小,又一直是高祖的后宅里養大的,家底攢著不容易,太妃就高陽王一個子嗣,女郎說要竭力幫補的,左右有陛下那邊補著呢,奴婢把不常放眼前的好東西能送的都挑了出來,屆時女郎定主意就是。” 牧碧微這才滿意:“不單如此,回頭還要提醒我,叫小龔氏在陛下跟前多說一說安平王、廣陵王的自私涼薄舉止,再與陛下說說高陽王的好話,等高陽王大婚,我當親自攛掇著陛下厚待著才是。” 阿善取笑道:“女郎這樣子上心,怕是太妃回頭又要嗔女郎多思多慮了。” “太妃尋來的藥方到底是前魏宮闈里傳出來的呢!”牧碧微聞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贊嘆道,“雖然不曉得當年是不是被那避子湯傷了身子,但喝了這些日子的藥下來,我倒是覺得小日子時小腹也不那么涼了。” “這樣就好,奴婢如今也沒有旁的什么心愿,就盼著女郎能夠平平安安的誕個聰明伶俐的小皇子,從此替女郎守著他長大就是了。”阿善衷心的說道。 “如今人人都盯著皇子上頭呢!”牧碧微說到這里,卻是斂了笑,若有所思的道,“雖然已經過了正月,到底還冷著,所謂一動不如一靜,既然孫氏、何氏都已經出手,安平王那邊一時間也鬧不出什么波浪來,咱們且看著,等新人進了宮,那才是好戲開場的時候!”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南齊來使 新人進宮的好戲還沒等到,南齊突如其來的使者卻叫北梁朝野都是頗為意外。 使者叩關之后星夜飛馳,以緊急軍情的速度趕至鄴都投了國書,梁人還道南齊有什么大事,不想國書內容卻與家書差不多——更將毫無防備的溫太妃并高陽王都坑了一把——原本先帝專心朝政,后宮之事并無什么值得多言的,溫太妃的身世,因著幾十年來沒人提,連早年知曉的人都有些遺忘了。 不想這回卻在國書里頭被提起,連帶著還有高陽王,倒是給鄴都添了許多議論的話兒。 牧碧微問夤夜而來的聶元生:“聞說使者是為了溫太妃而來?” “說是這么說,還帶了賀禮來賀高陽王的婚事……可高陽王妃雖然私下里許多人心里都有了數,但如今到底沒肯定,誰會在這個時候先賀上了?尤其是南齊。”聶元生微微冷笑,“那使者自稱元裕皇后當年貼身女官之后,道是其母高壽,至今在堂,當年在魏宮里還見過溫太妃的,偶然夢見元裕皇后詢問溫太妃,醒來后入宮稟告貴妃,轉達天聽,所以才有了這一回的遣使——也就是場面上騙騙人罷了。” 前魏亡后,天下烽火四起,著實出了許多風流人物,但最后能夠開朝定鼎的也只有梁高祖與齊太祖,梁齊之間早年自然是彼此敵視的,這些年下來,高祖、太祖相繼去世,后繼者兩邊都沒出現太過光彩的人物,因此關系倒是緩和了下來,也準許商賈往來了。 但兩國之間關系到底平淡如水,連溫太妃的身份都連帶著知道的人不多,這回忽然托了溫太妃與高陽王的名頭來使,理由又是這樣的漏洞百出,牧碧微不由為溫太妃母子擔心起來:“那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聶元生本就是沒日沒夜的在宣室殿里代姬深批改奏章,如今南使來了,姬深總也要召見一下,探探對方的來意,雖然南使有鴻臚寺接待,但這等大事,若不弄清楚了,他也是睡不著的,此刻燈下面色就有幾分難掩的疲憊,揉了揉眉心,方道:“費了些功夫才探聽到的,你若想知道,許我什么好處?” 牧碧微嗔他一眼,湊上去在他頰上一吻,聶元生這才展容道:“簡言之,南齊如今在爭儲。” “咦?”牧碧微奇道,“那派使者跑到咱們北梁來做什么?難道是哪個皇子打算與北梁一道分了南齊?還是想拿溫太妃的身份打什么旗號?” “元裕皇后都死了十幾年了,她活著的時候的確在南齊勢力非凡,連齊太祖也讓她幾分,兩人膝下更是半個庶子庶女都沒有。”聶元生啞然失笑,“如今封家雖然也算是南齊豪門,與元裕皇后活著的時候相比卻是差得遠了。” 說到此處,他微微沉吟道,“而且,我很懷疑,南齊的高宗怕是對封家有所不滿,所以才會給如今的承寧帝聘了封家以外的女子為正妻!” 他解釋道,“承寧帝的皇后姓秋,是江南豪門,貴妃卻是出自封家。” 牧碧微道:“這封家是……” “我倒忘記了,南齊雖然如今與咱們北梁不至于劍拔弩張,兩邊往來也不是很多,除了當年先帝駕崩,他們的使者來過次外,平常都是沒什么交往的,也難怪你不大知道……”聶元生拍了拍頭,道,“這封家卻是元裕皇后——也就是前魏的長公主、溫太妃姑母的母家,前魏亡后,溫家的男子死的死散的散,元裕皇后倒是把封家拉上了齊太祖一方,封家原本也是鄴都大族,為了支持齊太祖,舉家南遷,加上元裕皇后的影響,在南齊開國時,風頭無二,就是宗室中人,畏懼元裕皇后,對封家都是退避三舍。 “南齊的高宗即太祖之子,也是元裕皇后所出,不過從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來看,這高宗對封家一向不太親熱,蓋因他認為宗室竟屈居外戚之下,實非皇室之福,嘗與元裕皇后提出,卻被元裕皇后訓斥,因高宗為嫡長子,最后還是他繼了位——他的皇后也是封家女,如今的承寧帝,亦是嫡出不說,那封太后尚且在世,但承寧帝為儲君時,高宗卻給他聘了秋氏為太子妃,且借口儲君不可貪色,不許他身邊添人,一直到秋氏誕了兩子,這才放松——那封貴妃,說起來還是高宗駕崩后所納,她生有一女一子,女在子先,傳聞封貴妃極為得寵,承寧帝固然有兩個嫡子,但封貴妃所出的那位皇子也不是全然沒指望……” 聶元生嘲諷一笑:“這才有了這回出使之事。” 牧碧微聽到這里還是云山霧遮,推著他問:“莫打啞謎,快說那南使此來到底想做什么?” “他卻是來提一件婚事的。”聶元生瞇著眼,道,“封貴妃所出的南齊承寧帝愛女善福公主,如今年方及笄,據那使者說是端莊嫻雅,堪為良配,因陛下至今中宮空懸,所以欲結秦晉之好!” 牧碧微頓時變了臉色:“這……” 聶元生朝她微微搖頭,繼續說了下去:“如今此事因涉及到善福公主的名譽,暫時還不能外傳,但朝中重臣業已得知……倒是許多人支持。” “高祖一生夢想南下,終歸抱憾。”牧碧微咬了下唇,冷靜下來一想,便淡淡的道,“一則怒川浪急,天塹難渡,二則南方富庶,王氣不滅,北梁有柔然牽制,不能輕易發作,若以一隅或數隅之力,卻是力有不逮,自然只能隔江而嘆。 “但如今南齊送了這個現成的機會過來,朝中諸臣只要不傻,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牧碧微冷笑,“這善福公主是否當真嫻雅端莊,當得起母儀天下且不去說,但她乃承寧帝寵妃封貴妃之女,若是成了咱們北梁的皇后,對于其同母弟奪儲自然大有幫助,而南齊秋皇后是江南本地大族之女,封家在南齊開國時或者聲勢浩大,如今怕與秋家差不多了,秋皇后乃齊高宗所點,生有兩個嫡子且居長不說,她更是名正言順的中宮正統,便是封貴妃加上了封太后,再加承寧帝的偏心,想改立封貴妃所出子為太子可也沒那么容易!” “如此南齊皇子爭儲自然越發激烈,我朝正可從中挑撥離間,謀取利益。”牧碧微哼道,“我若沒猜錯,我阿爹定然也是贊成的人之一!” 聶元生笑著道:“你很不愿意善福公主來做咱們北梁的皇后?其實咱們北梁也未必就怕了南齊,善福公主來做皇后的確出身夠,可要說能夠仗著公主的身份在鄴都橫行無忌那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對那一位沒那個心思,再說這會可也不是拈酸喝醋的時候。”牧碧微橫他一眼道,“只不過宮里若是沒有皇后,總歸行事方便些也自由些,左昭儀就算得了太后的旨意代攝六宮事,能管的到底不那么理直氣壯,而且你看,孫氏、何氏挑撥幾句,陛下就奪了她的宮權,若是皇后,哪里這么好對付?正統正統,那是名正言順管著我的人,自由慣了,誰會高興自己頭上忽然多出一個管著的主兒?” 說到此處,她心氣略平了些,問聶元生:“說起來,這立后之事,依那一位的為人,他若不點頭,憑滿朝文武說得天花亂墜也是無用的,他卻是怎么說的?” 聶元生微微一哂:“如今陛下也才召見了使者一回,兩邊來來回回試探過了,使者隱晦的透露出這個意思,還在等著咱們這邊的答復,陛下么……你還不清楚?對于此事,他就關心一條。” ……………………………………………… 樂年殿里,溫太妃面沉似水,下首高陽王溫言勸慰道:“母妃何必為了此事生氣?雖然國書里頭提了咱們,可到底也沒說什么壞話,何況使者這回過來的真正目的,如今已是滿朝皆知,只不過還瞞著外頭黎庶罷了,就是太后也曉得母妃與兒臣是被南齊封氏拿出來做筏子的,咱們不去理會就是了。” 溫太妃冷笑著道:“早年元裕皇后還是前魏長公主的時候從不曾想到我這個侄女,到她做了南齊皇后,兩國國書戰書,更是提也未提過,當年她去世,北梁還派了人去吊唁,也不見封家與她身邊的人問過我半句!如今倒好,我也不把他們當回事了,竟是借著我的名義出使起來!” 高陽王賠笑道:“雖然咱們被當了一回筏子,可叫兒臣說,這回給咱們帶的禮也不算輕了,兒臣平白得筆錢財,正巧在王府后頭把園子修得精致些,屆時也叫母妃住著舒心,至于旁的,左右不關咱們的事情,權當些許微塵,吹過便算罷了,母妃自來大方,又何必為了區區一個使者掛心呢?” “你呀!”溫太妃雖然心里還是悶悶不樂,但看著兒子在跟前英氣勃勃、滿心哄著自己開懷的模樣,到底生不氣起來,指著他半晌,哭笑不得道,“堂堂一個王爵,也算是皇子王孫的人呢,卻把那使者給的些兒禮都算計上了,咱們莫非還缺那么一筆修園子的錢不成?誰稀罕他們的東西!” “是是是,不稀罕。”高陽王哄道,“不過既然國書都說了那使者是專門為了兒臣婚事來的,如今又把禮單都遞上來了,咱們筏子也被做了,莫非還要還給他不成?母妃縱然不喜歡,留著兒臣賞人也好,左右這個虧已經吃了……” 溫太妃被他說的沉不住臉,嗔道:“那些個東西到底還是有些好的的,你拿去能賞誰?” 到底嘆了口氣,“唉,我不過是覺得封家人好生涼薄罷了,你說的也是,咱們筏子都給人做了,這些補償怎能不拿?” 話是這么說,溫太妃到底氣憤難平:“這些年來,我雖是到處寄人籬下,卻也不曾受過幾個人的氣,這封家,連個聲氣兒也不通,先是自顧自的叩了關,接著趕到鄴都,見都沒見我呢,想用咱們的名義就用?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把咱們母子當成什么了?任憑他們想用就用不成?憑他這回來想干什么,我非給他們個教訓不可!” 說著,溫太妃恨恨的拍了下桌子:“玉娘!去看看太后那邊可方便,我過去與她說話!” ………………………… 這章木有熄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變 溫太妃一見太后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落,原本嘴角含了笑正待開口的高太后頓時大為驚訝,竟親自起身迎下來,吃驚道:“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倒也不怪太后驚奇,溫太妃看著年輕,卻是駐顏有術,論年紀別說太后,卻是比先帝還要長幾歲的,自來只有她對太后諄諄教導、循循善誘,幾乎從未失色過,就是高太后自詡出身名門,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的大氣,此刻見太妃竟哭得委屈萬分,忙親自扶了她在榻上坐了,追問道:“這到底怎么了?” 見溫太妃不回答,又拿眼睛去看解玉,解玉低眉順眼,小聲道:“方才四郎過來……與太妃說起了南使的事情。” “唉!”高太后是知道溫太妃的身世的,此刻也差不多猜到了溫太妃難受的緣故,便語重心長的勸說道,“知道jiejie那些年一直盼著元裕皇后的消息,這么多年沒個聲氣,jiejie也都不提,哀家還道jiejie都想開了,不想他們忽然來了人,打的旗號又是來看jiejie的,卻是牽動了jiejie的愁緒,這都是他們不好!可jiejie也想想,如今jiejie有了四郎,四郎都議婚了,又何必還要為從前的事情傷心難過?” 溫太妃擦著眼角,道:“太后說的我心里何嘗不明白呢?只是想著從前年紀還小的時候,聽說了那么一位姑母,總是個念想,倒不是說高祖與先帝待我不好,只是骨rou至親,總不是旁的人能替了的,何況我那沒福的母妃,生下我不幾日就去了,說句話不怕太后笑話,小時候聽說了有位姑母在世,精明能干,固然我連她模樣都記不得了,到底心里也覺得安慰呢,這世上總還有個血脈相系的人呢,她不想起我來也不打緊,到底是我自己命苦罷了,想來姑母也是不容易的!可這會……” 她傷心難耐,道,“正如太后所言,我也覺得自己想開了呢,四郎都這樣大了,眼看著成家開府,我還有什么可惦記的呢?不想方才他過來說到南使投書中言,說是元裕皇后臨終前也是惦記過我的,我這心里……” 高太后安慰的拍著她背,勸道:“哀家明白,骨rou親情,到底血脈相系,哀家何嘗沒有親人呢?也是南齊太過草率,如此突兀的一下,誰人能不心神震動?” 宋氏也道:“太妃莫要難過了,如今太妃地位尊貴,又有高陽王.謙恭孝順,也出落的一表人才,太妃縱然心里再多事情,依奴婢說啊,看一眼高陽王,也是憂愁盡去了!” 如此太后與宋氏反復勸說,溫太妃到底漸漸收了淚,宋氏親自捧了水進來伺候她梳洗,兩人按著平常談話重新落坐了,溫太妃便有些尷尬,道:“我今兒卻叫太后與賢人都看了笑話了。” “咱們姐妹多年,還有什么笑話不笑話的?”高太后笑著道。 溫太妃哭了這么一場,便也不再說南使的事情,高太后就道:“這日子也差不多了,你看咱們是不是把人選定上一定?” 溫太妃聞言就詫異道:“十一娘?” “十一啊哀家當初也和你說了,她呢旁的都好,就是性.子太活潑了些。”高太后嘆了口氣,道。 聽了這話,溫太妃何等機靈?立刻醒悟過來怕是這高家十一娘出了什么變故,她心情頓時大壞,南使才過來惹了她的氣,如今高家的婚事也發生變動……但在太后跟前到底不能流露出來什么,只是謹慎的問:“這……當初我也與太后說了,我問過四郎他自己的意思,他呢,卻正是中意十一娘這樣活潑開朗的小娘子的,我也覺得小娘子活潑的身體也好。” 高太后嘆了口氣:“哀家也不瞞你,十一出了些事——你也別多想,這真真是飛來橫禍,她慣常就喜歡蹦蹦跳跳的,又與曲家幾個小娘子交好,兩家的父兄從前和如今多有在軍中的,這不,小娘子們也跟著有些舞刀弄槍,十一還算乖巧,倒沒弄那些,但掌不住和她常玩的人里有些個弓劍不離手的!” 溫太妃心頭一沉,試探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日,十一與姊妹,并曲家的幾個要好的小娘子一塊兒游園,因見幾只鳥兒在園子里唧唧喳喳的,就有個小娘子嫌棄吵得緊,命使女去驅趕,不想趕了幾回都沒趕走,有兩個小娘子就煩了,命人取了弓箭親自動手,不想有一個人的弓出了些問題,扣弦時弦忽然斷了,非但將她自己的手腕割破,十一就在旁邊,額上也挨了一下。”高太后也是惋惜的很,高家十一娘是她嫡弟的嫡出女郎,榮昌郡公只有高芙一個嫡女,雖然也有和高陽王年歲仿佛又沒婚配的庶女,到底配不上高陽王的身份。 這高十一娘的父親高仙,因有一位太后jiejie,身上也是有個縣伯的爵位的,便是襄城縣伯,襄城縣伯的嫡女比榮昌郡公要多,足有三個嫡出女,高十一娘居中,但長女已然出閣,幼女卻才八歲,在高太后的侄女里頭,毫無疑問高十一娘是最有資格為王妃——她的性情大方得體,容貌也秀美可人,溫太妃早就親自看中了的。 聽說高太后要自己換人選,并非是旁的原因,而是高十一容貌有損,溫太妃倒消了先前的抑郁之氣,道:“太后凈會嚇唬人,我還當是什么大事,以為十一娘瞧不上四郎呢,不想卻是這么點小事,左右賜婚的旨意下去了也不是立刻就要成婚的,不過是額上被弓弦碰了,養上幾日不就成了?” 高太后的笑容有些發苦:“你說的這話!十一娘再可愛到底也只是臣女,四郎可是托體先帝,正經的皇子王孫,哪里是她能夠挑挑揀揀的?何況四郎同她年歲仿佛又被你教導的性情溫和知禮,就是不沖著他天潢貴胄的身份,也足以叫女郎們傾倒了,這門婚事誰會不愿意呢?可榮昌夫人都親自進宮來說了,那話雖然沒有說死,但……十一娘額上的傷,怕是有八成要落下疤痕了!” 她嘆了口氣,掏心掏肺的說道,“咱們相交多年,一路扶持過來,你統共就四郎一個郎君,哀家不能不為你們多考慮考慮!要說高家那是哀家的娘家,四郎又是身份尊貴,人也好,十一那孩子,哀家也喜歡她喜歡得緊,可思來想去,到底不能委屈了四郎!” 見溫太妃要說話,高太后抬了抬手道:“哀家曉得你不是看重色相的人!四郎也是個好孩子,但如今賜婚的旨意沒影不說,咱們是連口風都沒透,知道的人都守口如瓶,不過是咱們這么一說罷了,沒名沒份的,就叫四郎娶個破了相的王妃,就算你舍得,哀家也沒臉去見先帝!四郎,可是先帝的幼子,怎么可以委屈他?” 溫太妃道:“太后與我說的都是知心話兒,我也不與太后說虛的,咱們為人父母的,最崇尚娶妻娶賢,十一娘這孩子我是喜歡的,在四郎跟前,我也透了些口風,他也說十一娘這性.子投他的緣,如今忽然這么一下子……這……太后就要我換人,高家的女郎們雖然我跟著太后也看過聽過些,但先前總是看著十一娘,倒不是說旁的女郎不好,但在我眼里,卻是十一娘最好的。” “這都是命。”高太后苦笑著道,“何況有三郎的事情在前,幼菽……唉,先前二郎同三郎說上幾句話,竟都被那起子婦人扯上了她,想當初她還是曲家嫡幼女的時候,那氣度那風華,哀家還曾與你說過,宣寧被先帝寵的那么個飛揚跋扈的性.子,也就幼菽與她站在一起能不被壓下去!可你瞧這孩子入宮以來過的日子,哀家如今都不敢見威烈伯夫人!” “陛下到底還年輕,少年人么總是喜歡好顏色的。”溫太妃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安慰她道,“何況宮中一直沒有子嗣,若是這會小何氏能夠誕下一子,陛下有了皇子,為著子孫,也必定會有所改變,屆時自然就明白孫氏、何氏之流到底上不得臺面,這宮闈總是要左昭儀這樣的大家子才能夠出來主持大局!” 高太后嘆道:“哀家等他長大等的也夠久了。” 又道,“因著幼菽這件事情,哀家也琢磨出來一個理兒,咱們這把年紀了,論尊榮富貴,也算看盡人間頂尖兒的東西,除了子女又還有什么可惦記的呢?可見這兒婦到底不能由著咱們挑,畢竟日子是孩子們自己過的,哀家當年就是想著三郎與幼菽也算是一起長大,便是幼菽容貌不算出類拔萃,但氣度見識放在那里,哀家也不求三郎對她寵冠六宮,但給她個皇后的體面總成罷?幼菽是威烈伯親自教導出來的,最是大氣不過,絕非吃醋拈酸的人,只要三郎懂事些,他們兩個總是能過的,卻不想幼菽比哀家想的更大氣更賢德,偏生三郎那么不爭氣!” 高太后說著眼眶就紅了:“這事情委屈了幼菽,到底她姓曲不姓姬呢,四郎雖然不是哀家生的,可咱們這些年與親生姐妹也沒什么兩樣,哀家自也拿他當親生子看待!咱們年紀大了看開了,自然知道這新婦還是德行重要,可少年人有幾個不喜歡好顏色的新婦呢?十一從前還好,這一回,哪里還能再嫁四郎?” 溫太妃聽她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無論心里怎么想的,到底只能嘆道:“太后這樣說……我如今心里卻也亂得很,四郎那兒,早先與他已經說過了,他與我一樣,都道事情是穩穩的,壓根沒往旁處想,還琢磨著向大郎打聽下高家的園子如何,打算修王府時比著做一些地方,好叫十一娘見了也親切,這會,我可不敢答應了太后,待我先尋了他來,與他慢慢的說罷!” “這件事情總是哀家與高家對你不起,如今高家怕是沒有特別合適的女郎了。”高太后很是歉疚的道,“或者……你看曲家倒是有幾個年紀仿佛的女郎的,雖然未必有威烈伯的嫡女那么好,卻也不比十一娘差,你若有意,哀家宣她們進宮給你過過眼?” “還是先與四郎說了罷。”溫太妃苦笑。 高太后思忖了片刻,點頭道:“那也好,哀家等你消息,若想看哪家女郎莫要客氣,咱們身份輩份放在這里,誰家的女郎被你瞧中也是她的福分!” 待溫太妃心事重重的離開,高太后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看了眼宋氏,問:“那一個對曲家女郎的弓弦動手腳的庶女,當真全是自己的主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孫氏拜訪 “娘娘倒是稀客。”高太后對溫太妃說明高十一娘的變故時,牧碧微卻迎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孫氏一襲石青宮裝,姿容絕代,牽著新泰公主的手下了步輦,聞言,便淡淡的道:“新泰惦記著與她阿姐玩耍,怎么本宮來的不是時候?” 牧碧微對她的來意心知肚明,有些意外孫氏這回這般按捺不住,甚至到了親自登門的地步,卻也正中她的下懷,便抿嘴笑道:“娘娘玉駕蒞臨,妾身這澄練殿里可謂是蓬蓽生輝,何況西平一個人待著到底也寂寞呢,若能與新泰公主一道玩耍,她們姐妹親近,正是應有之理,妾身怎會不歡迎?” 孫氏臉色這才略為緩和,她因形勢所迫,雖然是主動登門,到底覺得顏面無光,如此被一路迎到殿上,牧碧微命挽袂引了新泰公主并一干祈年殿侍從去了西平公主處,陪著孫氏說過幾句場面話,孫氏便無心繼續寒暄,開口道:“牧宣徽自來聰慧,本宮是個直性.子,如今也不是大家磨辰光的時候,就直說了罷——南使的事情。” 牧碧微看了眼左右,小宮女們都自覺的退了下去,只留了穩重而可靠的宮人伺候,她這才心平氣和的說道:“這事情妾身也聽到了,桂魄宮空著,總歸六宮無主是不好的,咱們陛下年少俊美,也不怪南齊的公主亦惦記上了。” “六宮無主不好,這是正理。”孫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我北梁人才濟濟,正宮皇后,又怎么可以叫南人來覬覦?” 見牧碧微但笑不語,孫氏也曉得她的意思,輕咳了一聲,肅然道,“自然,咱們一起在這宮里頭,都是侍奉陛下的人,時間長了,難免會有些磕磕絆絆,只不過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比之南齊那陌生的公主,總是咱們才是自己人,你說對不對?” 聽了孫氏這明顯示好的話,牧碧微嘴角一勾,含了笑道:“右昭儀說的是。” 孫氏耐著性.子等著,卻見牧碧微說了這話卻就不開口了,這擺明了沒什么誠意,但話又說回來了,牧碧微如今還只是一個宣徽,雖然姬深還沒把她忘記,但就是她才進宮的時候,姬深也沒喜歡她喜歡到了立后的地步,那桂魄宮離她的距離可不近,她對阻止南齊的善福公主嫁來北梁興趣不大,也在情理之中。 沉吟了片刻,孫氏到底覺得還是要爭取到她至少出手才好,便索性直言:“你進宮也有三年了,如今也是一宮主位,這長錦宮里的事情件件都是你做主的,想來也知道了這樣的逍遙日子,不說全部,但與宮里沒有皇后大有關系,就是尋常人家的小妾,上頭有主母和沒主母,這過日子的放心不放心也是兩回事呢。固然皇后不能學著坊間的主母將咱們賣了,但她執掌鳳印管頭管腳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何況皇后若是出自南齊,更涉及到了邦交,尋常錯處,想奪她鳳印都難!” 孫氏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直指牧碧微擔心的地方——對于妃子而言,除非自己有望后位,不然,自然是索性沒有皇后的好,就是不說沒有皇后還能存一份指望,至少也能自由些,遇見個恪守禮儀的,晨昏定省,也不件輕松的事兒,更別說其他地方受到的管轄與限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