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顧奚仆這是好意,我豈敢怪罪?”牧碧微聽了這話,不覺暗出了口氣,姬深既然還對自己這樣體貼,想來是信了至少七八分了。 當(dāng)下顧長福命身后的小內(nèi)侍捧上衣裙,留了兩個行宮中的宮女下來服侍牧碧微更衣,自己卻帶著小內(nèi)侍退出門外,牧碧川雖然方正,倒也知道趁機邀他到前廳奉茶,少不得私下里送份厚禮,求他在姬深跟前美言一二。 如此牧碧微換了衣裙出來,將之前穿的那套疊了重新交由宮女拿著,就見顧長福眉飛色舞,對牧碧川態(tài)度親熱,她知道牧碧川這回出手定然不小,恐怕春狩帶來的好東西都奉了上去,心下一嘆,上前與顧長福平禮相見。 顧長福因為得了牧家饋贈,原本就偏向些牧碧微的態(tài)度越發(fā)熱情,見牧碧微神色委頓,有意做個人情,對牧碧川道:“咱家來時,是騎著馬的,但如今看牧青衣氣色很不好,此地離行宮頗遠(yuǎn),若是走回去,怕是青衣腳程緩慢,路上累著了也不好,何況也叫陛下等得心急,誤了安置的時候,只是咱家騎術(shù)平平,也不便帶著牧青衣,牧司馬既是青衣胞兄,莫如請司馬辛苦辛苦,送牧青衣回行宮。” 牧碧川自然不會不愿意,只是又擔(dān)心這么做了會不會又生是非——實在是牧碧微先前說閔家兄弟都差點被污蔑成與她通.jian嚇到了,顧長福察言觀色,微微一笑,湊近了低聲道:“牧司馬,牧尹在陛下跟前哭訴多時,說青衣中毒十分兇險,雖然解了毒卻也極為虛弱……” “多謝公公指點!”牧碧川聞言,頓時醒悟過來,忙拱手道。 “牧司馬客氣了。”顧長福擺手笑道,見牧碧微站著也是一副搖搖倒倒的模樣,心想這位青衣今兒怕是的確吃了苦頭了,他是知道牧碧微在綺蘭殿做過的事情的,深知后者狠辣,如此片刻后牧碧川的小廝牽出坐騎來,與顧長福等人一起飛馳行宮! 到得行宮門口,牧碧微因著本就虛弱的緣故,越發(fā)面色慘白,甚至無人扶持都難以站立,顧長福忙吩咐那小內(nèi)侍飛奔進去抬出一頂軟轎來,這樣到了正殿,也是兩個宮女用力攙扶才能進入殿中。 此刻正殿里卻是燈火通明! 不只姬深尚未休憩,連帶早上稱病的歐陽氏、何氏、顏氏、戴氏、司氏,這回隨駕的妃嬪,竟是一個不少到齊,其中歐陽氏面色略帶焦灼,戴氏一臉快意,司氏若有所思,倒是何氏,依舊神色坦然,而顏氏則照例怯生生的低著頭,看不分明情緒。 另一邊,牧齊雖然已經(jīng)被賜了座,額上傷口也由人處理過包了起來,但那包扎還是叫牧碧微心下一痛,對何氏毫不掩飾的露出怨毒之色——她本是嬌弱一類的美人,先前在綺蘭殿和著漫天飛雪便折服了姬深,如今身子當(dāng)真疲憊虛弱,被人扶著勉強上殿,偏生顧長福倉促之間給她取的是一套深色衣裙,顏色沉重,人越發(fā)的弱不勝衣,更是將弱質(zhì)纖纖四個字發(fā)揮到了極致,殿上姬深原本默默坐著,神色晦明不清,待見她顫巍巍的要下跪行禮,到底軟下心來,招手道:“微娘免禮,且上來坐。” 聞言,牧齊不由一愣——行宮也占了一個宮字,陳設(shè)格局都是依著宮殿來的,正殿之上為丹墀,丹墀上即姬深如今所處之處獨他一榻,可沒有旁的席位,這一個同榻可不比偏殿或暖閣里那樣隨意,實際上就是那樣,發(fā)生在高祖或先帝身上御史的奏章能夠把御案都淹沒了! 只是輪到了姬深這么說這么做,無論攙扶著牧碧微的兩個宮女還是一干妃嬪卻對姬深此話見怪不怪,當(dāng)真扶著牧碧微到了姬深榻前坐了! 見狀牧齊目瞪口呆,他重重咳嗽了一聲,正待勸說姬深,卻被牧碧微狠狠一個眼刀阻止,他茫然住了口,就聽牧碧微甩開兩個攙扶自己的宮女之手,以袖掩面,哀哀哭道:“奴婢險些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姬深著她到自己身邊同榻,便是去了大半的懷疑,牧碧微除非傻了,才不要這個機會,當(dāng)下才坐下就扶著榻沿哭開了,牧齊在邊關(guān)日久,姬深又是個極少上朝的主兒,他還真是不太清楚新帝的脾氣,見女兒如此,心中大覺不妥,又見姬深伸手?jǐn)堊∧帘涛⒌难桨l(fā)感到尷尬,可又不放心就這么走了,趁著姬深沒打發(fā)他,他可還想替女兒多說幾句話的,對此情景也只得望天望地,權(quán)當(dāng)什么都沒看到,心頭實在郁悶的緊。 “微娘且慢悲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姬深雖被美色與柔弱的姿態(tài)打動,信到了九成,到底還是要問了經(jīng)過才能真正完全釋疑的,畢竟這回牧碧微無故失蹤了一日,連貼身宮女都沒帶,豈能不生疑?牧齊的解釋再合理,究竟證據(jù)不足。 連著兩次被叫了微娘,牧碧微心中更加肯定,當(dāng)下調(diào)了調(diào)呼吸,從袖中取了帕子擦了兩把,方哽咽道:“奴婢自入宮來專心侍奉陛下,也力求能夠化解容華娘娘心中怨懟,卻不想、容華娘娘始終對雪藍(lán)關(guān)事心存不滿,今早奴婢奉陛下之命去探望容華娘娘的病,沒想到……沒想到當(dāng)初隨帝駕到這西極行宮中時,容華娘娘竟已動了殺念!” 說到這里,牧碧微越發(fā)悲悲切切的哭訴,“所謂父債子償,容華娘娘恨到奴婢身上,奴婢也不敢說冤枉,只是奴婢自入冀闕,便是陛下的人了,未能再見陛下一面而去,奴婢心中實在不甘心哪!” 她這番說辭側(cè)重于說明何氏對她下手的理由,至于事情經(jīng)過卻只提了一個姬深在場聽到的黃櫨林,旁的詳細(xì)經(jīng)過卻不仔細(xì)講了,末了掩袖啜泣,姿態(tài)越發(fā)楚楚可憐。 姬深見她這一副梨花帶雨海棠含淚的模樣,心越發(fā)的軟了,溫言道:“你中了毒,如今尚且虛弱,還是不要情緒過于激動……”他說到這里,何氏垂著眼不動聲色,歐陽氏卻再也忍耐不住,出聲道:“陛下!牧氏是不是真的中了毒,而且是離恨香,太醫(yī)還沒看過,未必能做準(zhǔn)!” 她此言一出,牧齊一皺眉,還沒說話,牧碧微已經(jīng)一聲驚叫,滿面驚愕的問:“奴婢做什么要騙陛下啊?”說著她又急急看向了姬深,一副手足無措、生怕姬深懷疑自己的模樣,“奴婢再無知,也曉得欺君乃是大罪,何況奴婢從入宮以來,陛下待奴婢可謂情深義重,奴婢萬死不能報其一……凝華娘娘此言委實叫奴婢不敢茍同!” 歐陽氏冷冷的道:“牧氏你究竟是否中毒又中了什么毒,到底要太醫(yī)診斷過了才能知道,這不是你有一張利嘴和一副會裝模作樣的腔調(diào)就能夠掩蓋的!”說著她又掃了眼牧齊,冷哼道,“陛下,這宮闈之事,妾身以為外臣就不必在這里了!從來沒有陛下判斷妃嬪的時候叫個青衣的父親在這里聽著的道理!” “凝華娘娘此言差矣!”卻是戴世婦忽然出言道,“牧青衣是青衣不假,但牧尹卻是三品大員,何況我等來時牧尹就已在此,你又怎知陛下只是為了宮闈之事才叫牧尹沒有告退的呢?再說娘娘既然知道牧尹乃是外臣,那么牧尹是否退下自有陛下在這里判斷,娘娘乃后宮婦人,正殿之中如何可以隨意命令高品外臣?” 聽戴氏抓住這個機會與歐陽氏唱反調(diào),牧碧微心下一怔,卻聽司氏接著掩嘴笑道:“妾身忽然被召了過來等著牧青衣,原本還以為什么事呢,卻不想牧青衣竟是中了毒?想想牧青衣大早上的還是好端端的…… “倒是凝華娘娘聞?wù)f是從昨兒就不太好的,而且今早容太醫(yī)在這里親自稟告過說凝華娘娘乃有卒中之相,連陛下都甚為驚訝,怎么凝華娘娘身子好的竟這樣快,反而牧青衣就不好了?依妾身來說,不只牧青衣要看中了什么毒,凝華娘娘也要看一看如何好的這么快?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說著嬌俏一笑——司氏左右是孫貴嬪的宮里人,出身也是宮女,孫貴嬪若倒,她們這些個宮女出身的妃嬪是絕對不要想有好日子過的,除了跟著孫貴嬪一路斗到底壓根沒有旁的出路,如今自然是不遺余力的踩著歐陽氏。 顏氏依舊沉默不語,倒是何氏終于悠悠開口:“陛下,妾身無辜,求陛下明鑒!” 姬深淡淡看著神色不一的四妃嬪,末了,吩咐阮文儀:“召容戡!” 容戡來的極快,想來也是早就被通知過了,他至殿上行了禮,便見顧長福親手捧出一盤衣物,笑著道:“容太醫(yī)查一下,這些衣物上可有什么?” 見狀,牧碧微依在姬深身上,神色不變,袖底卻捏緊了拳——這套衣裙,正是她早上所穿,千真萬確是沾染過離恨香的!問題是……在山間躲藏了半日,又曾墜入溫泉之中,聶元生可是說過,那溫泉水之所以能成溫泉,正因為硫磺的緣故! 想到硫磺,牧碧微心頭一沉,硫磺氣息濃烈,雖然那潭水并不明顯,但她知道此物多用來驅(qū)蟲的,那離恨香的氣息這么折騰下來還還能剩嗎? 就算容戡醫(yī)術(shù)高明,仍舊從中查驗出了離恨香來,但又向姬深稟告說衣裙浸過溫泉……這些可怎么解釋? 牧碧微這一瞬間心念電轉(zhuǎn),卻無一個妥當(dāng)?shù)慕忉專?/br> 而歐陽氏與何氏則是滿懷希望的看著容戡,牧碧微垂目以眼角留意到何氏神色平靜甚至還有絲竊喜,心頭一沉:萬一,容戡還是已經(jīng)被何氏收買過的呢? 她這一瞬間,卻當(dāng)真感覺到了心驚膽戰(zhàn)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沾雪 容戡先要了一盆水凈手,又有小內(nèi)侍捧上一方干凈的巾帕讓他拭干了雙手,這才當(dāng)?shù)钅闷鹆艘卤P里的一件外袍,仔細(xì)端詳片刻,牧碧微靠在姬深臂上,竭力不叫姬深感覺到自己的緊張,卻見容戡斟酌片刻,放下外袍,拱手請道:“陛下可否容臣湊近些?” 姬深也知道離恨香既是香料,最好的辨認(rèn)方法便是靠近了嗅一嗅,只是牧碧微名義上是自己女官,實際上卻是自己的人了,她換下來的衣裙當(dāng)眾叫個太醫(yī)這樣靠近,實在不妥,但此事不弄清楚也不行,他沉吟了下,吩咐:“你隨顧長福到偏殿里去驗了來。” “臣遵旨。”容戡躬身道。 顧長福與那托著衣盤的小內(nèi)侍引著容戡進了偏殿,姬深仿佛才想起了牧齊,對他道:“牧卿今日也是辛苦了,如今時候不早,且先回去,免得令郎在別業(yè)等的心焦。” 牧齊這時候可管不上牧碧川心焦不心焦,他的想法與牧碧微差不多,自己一介外臣,上殿泣訴何容華謀害自己的女兒,這可不是宮闈里彼此勾心斗角,末了為了息事寧人能夠圓場過去的,可何氏被姬深召來之后,雖然因著身份的緣故牧齊沒敢仔細(xì)去看何氏,但眼角也留意到她神態(tài)自若,如今再看牧碧微一到,容戡就被召來驗衣,他為人方正不假,但守邊多年,見識閱歷卻也不少,邊關(guān)上上下下的守官并柔然、內(nèi)jian等形形色色的爭斗比之宮闈只有更激烈的份,哪里會想不到如今要證明自己父女所言為真,離恨香是個緊要的地方? 何氏這樣鎮(zhèn)定,豈會全無準(zhǔn)備嗎? 所以聽姬深要自己回去,他立刻道:“臣謝陛下關(guān)懷,只是臣還不累。”這就是擺明要把事情看完了,姬深皺了下眉,卻被牧碧微拉了把袖子,抿嘴輕笑著道:“陛下,大兄可不在別業(yè),就在行宮之外呢!” “哦?”姬深看向了牧齊,“令郎看來是來接卿了。” “陛下,大兄是送奴婢過來的呢。”牧碧微虛弱的輕咳了幾聲,無力道,“奴婢方才奉詔回行宮,身子卻還是不中用,顧奚仆怕陛下等急了,所以請大兄送了奴婢過來。” 歐陽氏聽見,立刻揚眉冷笑:“陛下,這可不合規(guī)矩!牧氏乃是服侍著陛下的人,怎么還能再靠近外男?” “大兄乃我同父同母之嫡親兄長,坊間也有嫂溺于井,叔當(dāng)援之之語,凝華娘娘這話說的可真是有趣,莫非凝華娘娘生下來時連男女都不便叫令尊歐陽縣伯曉得嗎?”牧碧微心頭因容戡而急躁,她體內(nèi)之毒雖解,但身子虛弱卻不是一時半刻能夠養(yǎng)好的,如今還醒著不過是強自支撐罷了,再聽歐陽氏見縫插針的攻擊自己,當(dāng)下臉色一沉,毫不客氣的甩了話過去,繼而不等歐陽氏回話,便拿袖子遮臉對姬深道,“若奴婢大兄當(dāng)著顧奚仆一干人的面送了奴婢到行宮來也能叫人說嘴,求陛下也不必等容太醫(yī)那邊的結(jié)果,直賜死了奴婢罷——這日子沒法過了!” 說著,嚶嚶而泣,委屈無限! 戴氏與司氏自然不肯放過了這個機會,戴氏當(dāng)下冷哼了一聲,道:“陛下,妾身也覺得凝華娘娘這話太過分了些,一家子骨rou天倫,親親熱熱的才是正常,怎么在凝華娘娘這里說來竟是如此不堪?這樣的話語居然出自宮妃之口實在很不應(yīng)該!” 司氏拿袖子掩著嘴輕笑:“凝華娘娘這話卻是叫妾身曉得了什么叫做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敢瞞陛下,前兩日妾身還偶然撞見凝華娘娘身邊的沾雪和這回春狩隨駕的歐陽家子弟往來呢,若是這么說,那沾雪雖然是伺候凝華娘娘的,可既然進了宮也是宮女,總是陛下的人,再說沾雪不過是凝華娘娘的陪嫁罷了,與歐陽家的子弟別說嫡親兄妹了,就是表兄妹也不是呢,這樣子私下里往來看那模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怎么沾雪至今還在凝華娘娘后頭站著也不見凝華娘娘拿了她立規(guī)矩,偏生凝華娘娘就要盯住了可憐的牧青衣了?” 她這么一說包括姬深在內(nèi)都看向了歐陽氏的身后,卻見一個身穿鵝黃裳子的少女滿面惶恐,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模樣,白生生的瓜子臉兒,一雙不大不小卻頗為清亮的明眸,鼻直肌膩,清秀之中別有一番俏麗,正是歐陽氏身邊的大宮女之一沾雪,比起沉默寡言的沾露來,這沾雪卻顯得靈動多了,但她那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實在叫人生疑——姬深沉聲問:“司御女所言可是真的?” 這話雖然沒有指明,但看他視線也知道問的是沾雪,歐陽氏見勢不妙,忙起身正色道:“陛下……” “朕問沾雪,凝華還是坐回去的好!”姬深冷冷的道。 歐陽氏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她是高太后的甥女,其母高夫人與高太后雖然只是堂姐妹,但高太后在閨閣里的時候兩邊也是有所往來的,加上高太后夭折了一位長公主,只有宣寧長公主成年,膝下三子一女,對侄女甥女們不免加倍憐惜些,歐陽氏從小就時常被召進宮去,與高太后膝下三子也是時常見面的,從前先帝時候姬深還一直喚她作表姐——若不是她父母皆是庶出,原本安平王年長她許多不提,廣陵王妃之位也不是沒想過,不想先帝為廣陵王擇了曲家嫡長女為妃后,歐陽氏才絕了嫁入皇室之心,高太后一道懿旨下來,將她選作昭訓(xùn),比之王府正妃卻是榮耀多了! 姬深后宮里頭出身位份最尊貴的雖然是左昭儀,可在歐陽氏看來左昭儀生的莫說不及孫貴嬪那個妖精,就連自己也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的,如此論起來位份又高、出身又好的宮妃里頭卻是數(shù)她頭一份——究竟是姬深之表姐,想來姬深就算是個喜新厭舊的,總也要給自己幾分顏面才對。 她在宮中一向驕縱,孫貴嬪雖然背地里在姬深跟前說了她無數(shù)的壞話,當(dāng)面卻也是彼此勉強過得去的,如姬深這樣的掃面子,對于歐陽氏來說還是頭一回! 歐陽氏慢慢、慢慢的坐了回去,牧碧微冷眼旁觀,這么片刻光景,歐陽氏竟仿佛硬生生的老了數(shù)歲一般。 看到歐陽氏大受打擊,戴氏、司氏都是喜形于色,司氏不忘補上一句,她笑道:“陛下最是英明不過,沾雪你還不快快從實稟來嗎?” “回陛下的話,奴婢的確與歐陽家的十七郎、十九郎接觸過,但也只是因為娘娘到行宮后就有些不適,所以托了十七郎、十九郎尋幾味常見的草藥配幾帖藥罷了。”沾雪咬了下唇,立刻抬起頭來道,“此事凝華娘娘卻是不知道的!” “這話可真是稀奇了!”司氏格格一笑,顧左右道,“貼身大宮女做出來的事情若說凝華娘娘都不知道,你這奴婢是在笑凝華娘娘竟能夠被你一介奴婢給欺哄了過去嗎?” 不必司氏這樣挑唆,姬深也是不信的,沉了臉吩咐:“阮文儀,傳廷杖!” 聽到廷杖二字,眾人都變了下臉色,沾雪臉色也有些蒼白,但隨即又道:“回陛下,凝華娘娘的確不知此事,這是因為奴婢刻意瞞了下來!” 戴氏與司氏對望了一眼,卻是一撇嘴,大聲道:“這卻是拿咱們都當(dāng)做了傻子了!行宮里難道連幾味草藥都尋不出來,需要歐陽家的郎君們巴巴的上山去挖?真是可笑!” “陛下,是這么回事,娘娘原本是叫奴婢到容太醫(yī)處領(lǐng)取的,還給了奴婢銀子,只是奴婢聞聽最近家中缺用,所以想拿了娘娘的銀子,卻不動行宮里的,而是去山中尋了來給娘娘,只是尋機外出時卻遇見了歐陽十七郎和十九郎,認(rèn)得奴婢是娘娘身邊伺候的,不免上來詢問,知道奴婢要尋草藥,都以為是娘娘要,就自告奮勇把這差使接了過去,所以歐陽十七郎與十九郎將尋到的草藥交與奴婢時,才叫司御女誤會了。”沾雪卻是不管不顧的說著,說到此處,她跪了下來,對歐陽氏連叩三個頭,凄聲道,“凝華娘娘,是奴婢對不住你,奴婢貪了娘娘的銀錢,還害得娘娘被人懷疑!” 牧碧微見她如此,臉色一變,正待出聲提醒,就見沾雪猛然爬了起來,就朝最近的殿柱上撞了過去! “哎——!”戴氏、司氏本看的樂不可支,見狀卻是大驚失色,紛紛驚叫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卻見一道人影掠過,已經(jīng)就要觸到殿柱的沾雪猛然被一股大力卷住一撥,這一撞頓時就撞了個空,與殿柱擦過,踉踉蹌蹌跌出了足足十幾步,去勢才盡,一頭撲在了殿磚上,隨即膝蓋被摔得血rou模糊,卻是性命無憂。 看到這個情景,殿中眾人都松了口氣,這里雖然除了四周伺候的宮人外,恐怕沒一個把沾雪的性命放在心上,但除了牧齊,余人包括姬深,到底沒見過幾次真正腦漿飛濺的場面,就算不在乎沾雪的死活,好歹也不想在這殿上遇這么一場晦氣的事情。 “陛下饒恕,是臣反應(yīng)差了,以為此女要對陛下不利。”這時候牧齊卻迅速披上外袍,跪下請罪道——方才沾雪求死之舉事出突然,牧碧微雖然察覺到了她的打算,但一來距離過遠(yuǎn),二來她如今氣力不足,其他戴氏、司氏正看著好戲,宮妃們不說手無縛雞之力,但也不是會武的,自然都沒能拉住,卻是牧齊究竟武將出身,反應(yīng)迅速,他上殿覲見姬深,身上自然不可能帶什么武器,何況要阻止沾雪自盡為歐陽氏表清白,又不是要殺了沾雪,有武器也不便用,急切之下卻是解下外面的鶴氅卷住了沾雪的手臂將她扯開,如此在殿上解衣,只有姬深還好,有宮妃在,不免失儀之外另有冒犯之罪。 不過姬深如今卻顧不上計較這些,擺手命牧齊起了身,陰沉著臉道:“卿反應(yīng)敏捷,沒叫這賤婢臟了朕之殿堂,何來有罪?” 他話這么一說,饒是歐陽氏自恃有高太后撐腰,也不禁感到心頭一寒。 這時候早有機靈的小內(nèi)侍跑上去架起了沾雪,防她再尋短見,另有人趕緊脫了外袍蓋住了殿磚上的幾點血漬,姬深目注沾雪面上,目光森然,牧碧微借著沾雪這么一鬧,倒是名正言順的顫抖了幾下,她本以為姬深要審問沾雪,正琢磨著要怎么叫歐陽氏脫不了身,別被這宮女摘了出去,卻不想,姬深冷冷看了沾雪幾眼,便厭惡道:“區(qū)區(qū)賤婢倒是好大的膽子!連朕的行宮也敢玷污么?” 說著吩咐,“拖到行宮外打死了。” “陛下!”歐陽氏大驚失色,沾雪說來雖然只是一個奴婢,卻是她的貼身大宮女,在含光殿的地位縱然比不過邵青衣,卻也僅在邵氏、沾露之下,又是歐陽家出來的,也代表了一份歐陽家的臉面,姬深因為司氏一番言語,連問都不問就這么打死,這叫她和歐陽家的臉面往哪里放?! 就在此時,顧長福引著容戡從偏殿走了出來,稟告道:“陛下,容太醫(yī)已有了結(jié)果。” …………………………………………………………………………………………………… 啊哈哈,結(jié)果還是要下章才能知道 于是汝等想打我不?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何氏之智(上) 聞言,姬深頓時移開了注意,吩咐:“說!” “稟陛下。”容戡神態(tài)自若,與去偏殿時并無二致,但他這么一拱手一回話,牧碧微卻險些又顫抖了一下,垂著眼簾聽他緩緩說道,“方才臣驗看那套衣裙,的確有靠近離恨香熏染過的痕跡!” “何氏,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容戡話音剛落,牧碧微便立刻哭倒在姬深懷中,牧齊亦重新跪倒:“求陛下為臣女主持公道!” 姬深攬緊了牧碧微,森然望向何氏,冷冷喝道! “回陛下,妾身確實有話說。”何氏到了此刻,居然依舊面無懼色,眼波流轉(zhuǎn)之間,情意盈盈,更有無限委屈,見狀戴氏、司氏等人都是暗暗咬牙,牧碧微心中冷笑了一聲,姬深重色,念著何氏的容貌嬌艷手下留情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今兒自己可是離姬深最近,她用力拉了拉姬深的袖子,哀哀泣道:“陛下,容華娘娘想來也是傷心何家郎君太過,才一時糊涂,奴婢位份卑微,不敢說娘娘什么,只求陛下明鑒奴婢今兒的委屈……” 姬深才看了幾眼何氏,聞言忙又回頭安慰她道:“雪藍(lán)關(guān)之事朕已做了處置,何氏卻還來提來提去,分明就是怨懟于朕!你不必害怕,朕必定給你個交代!” 話說到這里,卻聽何氏激烈的喊了一聲,撲倒在地,凄聲道:“陛下!妾身若非為了陛下又何必在房中燃那離恨香?妾身固然不知離恨香與黃櫨相沖,但也知道此舉定然不妥啊!”原本侍立在她身后的桃枝與桃葉也立刻跟著跪倒,殿中氣氛隨著何氏那一聲喊卻是立刻緊張了起來! 連歐陽氏都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你嫉妒微娘莫非還有理了?”姬深氣極反笑,“莫非朕除了你外便不能寵愛其他人了?” 牧碧微一咬唇,卻是心頭一凜——何氏這番話看似認(rèn)了嫉妒的罪名,卻將話題扯到了她對姬深的傾慕愛戀上來,姬深可不是什么明君,他做事向來只憑自己的喜好,若何氏當(dāng)真打動了他,便是明知道她做錯了事,何氏也未必會沒有生路! 當(dāng)機立斷,牧碧微立刻哽咽道:“容華娘娘拿旁的對付奴婢奴婢都不害怕,只是那離恨香沾染衣上難褪,如今已是晚間,容太醫(yī)都能夠斷出,而奴婢可是陛下的近侍啊!容華娘娘若是愛護陛下,做什么明知道奴婢是近身侍奉陛下的,還要下這樣的毒呢?若不是奴婢擔(dān)心牽累陛下逃到了父兄處又僥幸遇見了識得此毒的老仆,不然,若奴婢在黃櫨林中為飛鶴衛(wèi)所救,送回行宮,萬一陛下不知緣由過來探望,豈不是也害了陛下?這樣奴婢縱然萬死也難擔(dān)此重責(zé)啊!” 何氏聽出她是要把自己接下來證明對姬深的心意的說辭掐斷,心頭大怒,不過她究竟是謀后而動,也不可能就準(zhǔn)備了一套說辭,當(dāng)下不假思索的叩首道:“求陛下容妾身自辯!” 姬深究竟對她情份濃于歐陽氏,又見何氏到此刻雖悲不亂,心頭也有幾分狐疑未消,略作沉吟,到底拂袖道:“念在你往日侍奉用心,朕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說不清楚,便按謀害宮妃處置!” 此言一出,殿中包括牧齊都是心下一跳,牧碧微更是眼睛一亮——難道說這次之后,姬深竟會下定決心給予自己位份? 何氏面上也有詫異之色,但還是認(rèn)真的再叩了個首,道:“妾身謝陛下信任!” “牧青衣方才提到妾身在來西極山的路上,主動提到黃櫨林一事,想來陛下也是記得的。”何氏沉靜的道,“如今這里除了牧尹之外怕是都知道,就在這回春狩圣駕抵達西極行宮次一日,陛下去主持開獵,妾身們都留在了行宮里頭,妾身主動邀了牧青衣去游了那黃櫨林,這也是今早牧青衣奉了圣命前往妾身那里探望妾身時,妾身請她去折幾枝黃櫨的緣故,因為一來牧青衣去的巧,二來妾身與她同游過那樹林,卻是知道她也是認(rèn)識的。” 說到這里,牧齊一皺眉,姬深已經(jīng)冷笑道:“朕看你從進殿起一聲咳嗽也沒有,你這風(fēng)寒得的快好的卻是更快,看來朕叫微娘去看你倒是害了她!” “求陛下容妾身說完。”何氏抬起頭來,嬌艷的臉上一抹愁苦使人不忍苛責(zé),她凄聲道,“昨晚,陛下留司御女侍寢,妾身等人陪陛下用過晚膳,各自散去,中間凝華娘娘身子不適,妾身還說送娘娘些安神香……此事戴世婦當(dāng)時走的較早想是沒聽到,但顏充華、牧青衣并妾身的宮女都是知道的,后來,妾身因戴世婦的事情,還與牧青衣停下來說了幾句話,為了怕凝華娘娘等得急,所以叫了桃枝提前回去取了安神香送與凝華娘娘去。” 牧碧微幽幽插話:“陛下,奴婢聽為奴婢解毒的老仆說,那離恨香只要不遇黃櫨,便是上好的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