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阿善不明所以,但見他將金簪插回牧碧微發間,不覺詫異道:“什么問題?” “我是被何氏約來此處的!”聶元生也不隱瞞,神色沉重的說道! 阿善大吃一驚! “如今有兩條路,一條是我丟下你們獨自走開,但此地就是黃櫨林!微娘已經發作,你雖然不曾親手去撥弄過離恨香,還能再撐一會,但也是遲早的事,而且她如今不堪移動,想帶她回行宮救治定然是來不及了,何況何氏那邊病沒病我不清楚,但歐陽氏那里似乎把所有太醫都叫過去了,縱然你把微娘帶回行宮還有救,恐怕歐陽氏也會拼死拖到無救……”聶元生冷靜道,“所以若將你們留下,最好的結局就是雙雙在這里等死!另一條路,就是我帶個人離開這附近救治,不過我只能帶一個人!” 阿善毫不猶豫:“你帶女郎走!” “你如今毒性雖然還未發作,卻也快了,速速離開此處!”聶元生也不廢話,叮囑了一聲,抱著牧碧微長身而起,走了一步,卻仿佛想起了什么,回頭叮囑道,“前面冷杉林與離恨香無礙,你可入內,屆時若昏迷,便說你忽然痼疾發作暈倒,微娘想是去替你回行宮尋人,不想不熟路徑走差了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聶元生所提醒,阿善如今也漸漸覺得仿佛有些心悸起來,聽聶元生這么說了,立刻牢牢記住,舉步向冷杉林而去,口中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拿女郎的性命前程開玩笑!”這就是說哪怕這套說辭被駁得體無完膚,阿善說什么也要守住今日的秘密了。 聶元生倉促之下留了這么一句以備將來對口供,他曾與何氏合作,還助對方打擊過唐隆徽,如何不知何氏行事狠辣,今日自己被約了來,何氏卻染了風寒在行宮不出,竟是牧碧微代她過來折枝——這分明就是早有預謀! 因此想通經過,交代了阿善后,毫不遲疑的帶著牧碧微避開飛鶴衛的崗位,略作思索,到底覺得帶回行宮僻靜處或帶回自己的住處一則路遠,牧碧微體內之毒雖然已經被他暫時以金簪刺xue之法壓住,卻也支撐不了太久,二則路上若被人遇見,后果不堪設想,飛快的思索了一下,聶元生一咬牙,卻抱著牧碧微向西極山中匆匆行去——這西極山,他伴讀姬深那是每年都要來上兩回的,十幾年下來,實在熟悉無比,何氏既然設下此計,自然不可能沒有后續,屆時有人去黃櫨林中“撞見”不成,必定要在附近搜索,而牧碧微體內之毒隨時可能發作,若不設法救治,則有性命之憂! 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西極山最適合隱藏了。 聶元生主意已定,一路上雙手穩穩的托著牧碧微,盡量不叫她受到顛簸,避免加速血氣流轉,使毒性更深,同時避開飛鶴衛眼目——后者若是換了一個外人定難做到,但聶元生乃天子近臣,與姬深一同長大,對他身邊的近衛亦是了如指掌,何況每年都到西極山來,自小到大,聶元生對西極山的崗哨位置可謂一清二楚。 如此匆匆行了盞茶光景,估計牧碧微體內之毒已將再次發作,聶元生也不敢再深入山中,他仔細回憶了下,仿佛數年前在這附近為了追逐一只獵物撞到一個極隱蔽的山洞,因山洞甚淺,那獵物也是被追急了一頭撞入長草叢里才發現的,想來如今也不至于被什么占了去,循著記憶找了過去,撥開一年累一年糾纏因而格外臃腫的藤蘿,果然見里頭是一個不過可容四五人藏身的洞xue,并無退路——也就是說,若在此處被人發現,那是怎么都說不清楚了! 聶元生心念電轉,到底決定賭這一把——在他的計劃之中,懷中這牧家女郎不可或缺,何況此處隱蔽,未必兩人的運氣都如此之差! 先將牧碧微小心的放到洞中地上,復邊將枯萎的藤蘿恢復原狀邊退入內中,藤蘿雖然將天光遮蔽,卻也漏了少許光芒進來,借著這點熹微的天光,聶元生從懷里取出一只瓷瓶——他方才攔下阿善、帶走牧碧微,包括進入這處沒有退路的山洞時雖偶有猶豫,但都心志堅定,如今打開這只瓷瓶,欲為牧碧微解毒時卻也遲疑了。 “離恨香與黃櫨樹極是忌諱,微娘雖然習過武,卻遠遠未至內力之境,不過是比常人耳聰目明罷了,加上她壓根就沒想到何氏這等下毒之法,毫無防備,方才情勢緊急,為了帶她離開黃櫨林后有時間施救,不得不用了金簪刺xue之法,此法雖然可以延緩毒性發作,但此刻若無解藥在,極易猝死!”聶元生握著瓷瓶臉色變幻不定,“她若死了我之計劃怕是難提……只是此藥乃祖父所遺,原是給父親救命的,父親去的早了半年,祖父傷心難耐,所以依舊弄了來留與我做念想,亦是關鍵時候拿來救命的東西,整個中土,如今怕也就這么一瓶了……” 他臉色幾變,一直到了感覺到身旁牧碧微氣息忽強——這是離恨香遇黃櫨后產生的毒性再次發作的征兆,這毒發作起來先是心悸,仿佛忽然著了冷又仿佛受了驚,可不多時就心越跳越快,若是中毒淺,只是昏迷過去,還能拖上一拖,可要是中毒深了——不及時服藥施救,短短盞茶光景就能要了人的命! 聶元生探手按住牧碧微頸側,感覺著她體內近乎沸騰起來的氣血流轉速度,照這么下去自己若再沒動靜,幾個彈指人就差不多了…… 他嘆了口氣,到底倒轉瓶口,捏開牧碧微的牙關,將瓶中之物,盡數傾入她口中,昏暗的山洞內,聶元生目光幽沉,低聲自語:“這般大的代價,微娘你將來可萬萬莫要叫我失望才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尋常一樣窗前月(上) 服了藥,牧碧微原本急促的氣息,頓時開始回落,最后漸漸平穩悠長起來,聶元生在旁守著,雖然因洞中光線昏暗看不分明,但他武功高明,只聽呼吸就知牧碧微已無大礙,不由怔怔的出了神:“此藥果然無愧其名頭,難怪祖父當初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尋找它也是付出極大代價不說,還沒趕上父親病故……若是……若是祖父早上半年尋到它,父親不曾病逝,祖父許是還能多活幾年……唉,我想這些做什么,斯人已去,如今究竟是要靠自己的。” 聶元生自幼入宮為姬深伴讀,心智遠比同歲之人成熟,意識亦極為堅定,不過感慨了片刻,隨即開始盤算起了眼下的景遇:“何氏必然要設法使人來尋人,在黃櫨林中尋不到,自然就要到附近找,她既然約了我卻哄了微娘過去,又提前給微娘下了毒,那么定然是察覺到了我必然會出手救下微娘,但我手中之藥,是連皇室都不知道的,她自然更不可能知曉……如此還要用離恨香……” 思索片刻,聶元生猛然醒悟過來,“這是要叫微娘畏罪自盡!以坐實了我等通.jian之名!” 牧碧微在宮闈里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青衣,但朝野上下都知道緣由,論理,她乃三品大員元配嫡出之女,就是按著高太后的標準,居一宮主位,做個妃子也是夠格的,更別提牧家縱然人丁凋敝了,可好歹也是前魏就有名有姓的守邊之族,前魏四代鎮邊,再加本朝牧尋、牧齊、牧碧微三代,要不是牧家人少,如今也勉強算得上最末一等的世家了,何況牧家還有個丹心碧血的名頭。 就算不提祖上的功績名聲,牧齊從先帝一朝就自請鎮邊多年,先帝駕崩時雖然未能趕回鄴都見最后一面,但先帝臨終前所提的顧命大臣中,卻也有牧齊一席之地!只不過牧齊吊唁后以西北如今只存雪藍一關扼守中原要喉,重責在身不敢或離,且蔣、計兩人都是老成持重之輩,自己承先人之志重武輕文,于朝政主持上既無經驗也無能力為借口,堅持再回西北——實際上,這也是蔣、計兩人在飛鶴衛將牧齊與牧碧微鎖進鄴都后堅持要保下他的緣故,蔣、計對先帝忠心耿耿,如牧齊這樣不慕權、不爭權又忠心衛國之輩,別說不慎害死了一個何海,就是害死了一百個何海,在蔣、計看來也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雪藍關除了牧齊,朝中其他將領要么不愿意放棄鄴都的繁華過去駐扎,要么就是去了未必能夠守住——如今接任的倪珍,實際上就叫蔣、計都很不放心! 在這種情況下,牧家雖然因為獻女脫罪一事敗了家聲,可先帝駕崩距離如今也不過五年光景,而且姬深又已經洗脫了牧齊與牧碧川的罪名,雖然礙著蔣、計當日之語,牧碧微的位份在宮中難以晉升,可位份低微,與忽然暴死,卻大不一樣! 從群臣的角度來看,牧家獻女,雖然使人鄙薄,尤其一些世家更認為牧家此舉乃是家風淪喪之兆,但知道其中緣故的人,也未嘗不同情牧家——先帝睿宗對牧齊這個所謂的伴讀,一向都是看重的,可如今先帝去后才幾年,姬深不但重色輕德,甚至連忠臣之女都不明不白死在了宮中……這對皇室的名聲可好不到哪里去! 堂堂三品大員原配嫡女入宮為奴已經是委屈了牧碧微了,若再暴死于宮闈爭斗,高太后必定動怒要給牧家一個交代,以安西北將士之心! 畢竟牧碧微進宮,起因是雪藍關的丟失,可這失關,固然是牧齊負主責,但西北眾將,多多少少也要被波及! 牧碧微的下場,怎么能不叫那些將領聯想到自己的妻子兒女,從而感到心寒? 自然姬深一心享樂是不會留意這些的,可他命好,無論是高太后,還是被他一口一個老貨罵著的蔣遙與計兼然,都不得不在意! 所以歐陽氏也好、何氏也罷,想對付入宮不久毫無根基也無位份的牧碧微,不是沒有辦法,但礙著姬深的寵愛,并牧碧微自身的實力與心計,明里的法子顯然沒什么用,要說暗地里的法子,以歐陽氏的身份與入宮時間,借助左昭儀執掌宮權之利,想要悄悄毒殺牧碧微,在宮里未必沒有機會,可有牧家在,便是歐陽氏,也不敢公然做下這等蠢事,惹高太后勃然大怒! 然而牧碧微無辜暴死宮闈,自是皇室要給牧家個說法,但她若是不守婦道、與人通.jian后畏罪自殺,那可就不干皇室的事了! 不但不干皇室的事,皇室還要追究牧家教女不嚴之過!屆時手下略有留情,牧家從沈太君以下,莫不要拜謝浩蕩天恩! 聶元生目中寒光閃爍,無聲的冷笑起來:以何氏的狠毒,恐怕就算今日不能尋到自己與牧碧微,只要牧碧微死了,她也定然會想法子尋出一個jian夫來!這樣即使高太后看破了她的計謀,為著皇室不至于留下個虧待了忠臣邊將的印象,怕也不得不認了此事! 如此看來,今日之局,最險峻的一環,卻是牧碧微的生死! 聶元生吐了口氣,想到這里,他心下略安,聶介之一生智謀過人,所思所謀無不成真,惟獨在長子先天不足、身體嬴弱這件事情上cao碎了心卻到底遲了一步,致使聶慕松早早去世,使聶元生年幼失怙,因此雖然聶慕松已經去世,他還是設法弄到了原本可以為聶慕松續命治病之物,卻留給了聶元生算是補償之一。 原本聶元生以為此物自己未必能夠用上,他隨身帶著也是因為緬懷先人罷了,不想這一回竟當真靠它解了危局——以聶元生在姬深跟前受寵信的程度,加上牧碧微也是姬深如今的寵姬,只要牧碧微不死,兩人又沒被抓到現行,何氏想咬死兩人通.jian,哪有那么容易?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事情,無論聶元生還是牧碧微可都不陌生! 仔細梳理完思路,聶元生才察覺自己竟在這寒天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自嘲一笑:從幾年前起,他就沒有如此失態過了。今日驚出一身冷汗,也不知道是為了牧碧微方才的瀕死,還是何氏的計謀太過毒辣? 聽洞外至今也無動靜,想來何氏安排的人還沒搜查上來,聶元生心下動了一動,意欲起身離開,但轉念一想,牧碧微至今不曾醒來,亦無法自保,來人若是何氏所指派,尋個替死的出來充那jian夫……自己代價卻是白費了! 他沉思片刻,伸手再探了探牧碧微的脈,察覺到已經十分沉穩,想來,體內還有些余毒未盡,所以一時間難以清醒,不過如今移動倒是無礙了……聶元生斟酌數息,立刻做出了決定,伏地聽聲片刻,確定周圍無人在,攬起牧碧微,出了山洞,又將藤蘿遮蓋了一番,認了認方向,卻是頭也不回的向著西極山深處去了。 今日之局,只要牧碧微活著回去,以兩人的智謀與姬深的性情總能夠尋到合適的解釋的,而且至今也無人搜到附近,沒了可能被人堵在山洞里抓個現行的威脅,聶元生現在考慮的,可不僅僅只是破了何氏的局,他也需要再次與牧碧微長談一番了。 有離恨香與黃櫨樹在前,聶介之窮盡智謀使盡手段弄到的救命之物在后,若還不能哄得牧碧微動容,坦心相對,他簡直枉費今日的冒險了。 牧碧微固然也是心志堅定之人,但從那叫阿善的舊仆愿意舍了兒子進宮陪伴她,方才生死關頭亦毫不遲疑的選擇牧碧微,可見其為人尚可——阿善的底細,聶元生自然也是早就打聽過的。 他邊走邊思忖,不多時,便離了原本的山洞,消失在春寒料峭的嵐翠間。 聶元生帶著牧碧微離開那山洞不久,數名鄴城軍夾雜著兩名飛鶴衛才牽著一頭獒犬尋了過來,藤蘿隱藏的山洞雖然隱蔽,卻瞞不過獒犬的鼻子。 因飛鶴衛乃是禁衛,比起同樣拱衛鄴都,卻并非駐守皇宮的鄴城軍來,仿佛無形中就高了一等,見獒犬對著一片藤蘿吠叫,知道其中定有玄機,兩人對望了一眼,并不上前,只是淡淡的吩咐:“挑開看看!” 便有兩名鄴城軍拿刀鞘挑起藤蘿,露出里頭的山洞來。 這山洞不深,站在藤蘿之外望進來也是一目了然。 如今自然不必進去就可以看到洞中是空的,其中一名飛鶴衛看了,臉色頓時一變:“壞了,來遲一步!” 這幾人所牽的獒犬都是皇家狩獵所用,嗅覺極為靈敏,能借一件近身之物,追蹤千里,從未出錯!如今既然找到了這山洞,足見他們要找的人曾在其中停留過,計算黃櫨林到這里的路程,再加上仔細辨認洞前藤蘿有幾處被人踩踏的痕跡,也知道沒有找錯。 一名鄴城軍士卒忙道:“不妨事,咱們有獒犬在手,還怕他們上天了不成?” “不錯!繼續追!”那名飛鶴衛沉著臉,揮手命令道。 這一行人匆匆順著獒犬的帶領向西極山深處走去,走在最后的一名鄴城軍,也就是兩名挑開藤蘿的士卒之一,正要跟上同伴,卻忽然眼尖的看到了一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尋常一樣窗前月(中) 牧碧微醒來時本能的呻吟了一聲,卻立刻被人按住了唇,她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掙扎起來,卻覺溫熱的氣息從耳畔撲面而來,是聶元生的聲音,壓到了最低,沉聲道:“莫要動,也莫要出聲,飛鶴衛領了獒犬在尋咱們!” 這是怎么回事? 牧碧微大吃一驚,這才留意到自己此刻所處的地方,早已不是昏迷前的黃櫨林,而是一個昏暗的山洞!洞中有不少延伸進來的薜荔藤蘿,只是如今因季節的緣故都是枯萎的,身旁阿善不見蹤跡,反而是聶元生一手攬著自己的腰,另一手放在自己唇邊,預備隨時封了自己的口——她定了定神,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不會再隨意出聲。 聶元生見她完全清醒過來,心下稍安,便見牧碧微借著熹微的光線將自己放在她唇邊的手拉下,提指在他掌心飛快的書寫起來。 感受著牧碧微要表達的意思,聶元生在此刻卻是無心解釋,反手捉住她手,寫了數字,便見牧碧微似有些失望,復問起了眼前景遇——聶元生卻反問了她的身體,知她自覺無事,略作沉吟,卻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 他們現在所藏的地方雖然也是山洞,但比起之前聶元生為牧碧微解毒的那個山洞來卻寬廣深遠的多,牧碧微也還罷了,聶元生本就身材高大,站在其中居然絲毫不覺得扃牖,聶元生攜了牧碧微的手,卻是向深處走去。 從他們所處的洞口來看,這山洞之后一片黑暗,竟有深得難以一眼見底之感。 牧碧微滿腹狐疑,卻顧忌著帶有獒犬的飛鶴衛,只能將一切疑惑都咽下去,跟在了聶元生身后。 這山洞雖然既深又高,但勝在了并不寬闊,所以到了里面越來越昏暗,最后竟有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扶著洞壁卻也能夠繼續往前走,聶元生對此洞仿佛極為熟悉,雖然地上不時出現高低不平之處,他卻走的猶如坦途,不時還要扶上一把牧碧微。 牧碧微踉踉蹌蹌的跟著,邊走邊心念急轉,她如今也隱隱猜測到自己應是著了何氏的道了,既然昏迷前不曾見到聶元生,醒來后又不見了阿善,那么想是阿善扶住自己后遇見了聶元生,繼而被他救了……只是聶元生要救自己怎么會弄到了被飛鶴衛帶著獒犬追捕的地步?他對西極行宮如此熟悉,以他謹慎的為人,就算想救人,也很不該把自己都拖下水來呀? 正思索間,卻感覺到聶元生猛然站住了腳步,語氣平靜的問:“微娘可會水嗎?” “不會……”牧碧微下意識的答了一句,隨即詫異道,“你問這個做什么?”她趕緊側耳仔細聽了一聽,卻不見附近有水聲,心正稍安,便聽聶元生道:“前方一步就是一個深潭,這山洞雖然隱蔽,但飛鶴衛所帶的獒犬極為靈敏,遲早會尋到此處來,若不從水路消去痕跡與氣味,就是跑過西極山也沒用!” 牧碧微聽他開聲說話,知道至少在此處說話是不要緊了,她本就滿腹疑慮,但聽聶元生這么一說,似乎也沒功夫在這里慢慢聊,忙挑緊要的問:“飛鶴衛都來尋了?” “自然不會,我方才差點被他們趕上……看人數應該還有鄴城軍在內,最多不過數十人。”聶元生淡淡道,“陛下雖然年輕,但也不是不知道輕重。”何氏是一定會讓姬深把自己與牧碧微的同時失蹤聯想到不才之事上去的,在這種情況下,姬深瘋了才會發動整個飛鶴衛與鄴城軍來搜山! 牧碧微聽了,心下略松,若是這回隨駕的兵馬都出動了,兩人如今想要一起逃,那簡直就是找死! 她想了想道:“方才拖累你了,如今我既然已經清醒,不如你我分開而行,只要不在一起被遇見,就說在山中迷了路,而你是恰好進山閑逛便是。” “說不通的。”聶元生冷笑道,“有何氏在,那獒犬定然是嗅過了你我兩人之物追過來的,陛下此刻怕已經信了八成!” 牧碧微聞言心頭一震!下意識的咬住了唇,她對于和聶元生結盟也好、往來也好,始終都是問心無愧的,一來她進宮本非自愿,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的冤枉,不僅僅是因為雪藍關破與她一個在鄴都長大的女郎毫無關系,也因為雪藍關的守將牧齊在這件事情上,也不應該被弄到要送女兒進宮來求生的地步;二來姬深至今待她可以說頗為寵愛,但也只是寵愛而已,這寵愛還是建立在新歡和她的容貌上的,何況姬深后宮不少,將來還會更多。 牧碧微自小與徐氏明爭暗斗,一直都自詡極高,對姬深這么個帝王,實在是難生愛慕之情,在姬深跟前種種之態與甜言蜜語不過是做戲罷了,所以聶元生暗示之后,為了自己在后宮的前程,也為了牧家,她一點也不覺得這么做有什么不對,說到底,宮闈之中無所謂對與錯,有的不過是勝與敗罷了,何況她與聶元生往來,也沒有私情在里頭,因此昨日在松下中了涼夜棘之毒,聶元生為她按揉不便處的xue道解毒時,牧碧微縱然中途就恢復了意識,但為了兩人繼續合作而不至于有所尷尬,還是選擇了繼續裝作昏迷之狀。 所以她問心無愧——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對姬深忠貞,何況她也沒與聶元生發生私情,問題是……這一回若不能破局,自己與聶元生身敗名裂事小,連累了牧家閔家可真是…… 察覺到她的擔憂,聶元生卻只平靜道:“微娘你既然不會水,一會謹記不要亂動就是,我抓著你的手不會松開。” 不等牧碧微回答與反應,她只覺得聶元生往前跨了一大步,跟著自己也被一股大力帶了下去! 耳畔風聲呼嘯,牧碧微大驚之下狠狠咽回一聲尖叫,想的卻是:“這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聶元生就這么往下跳,縱然他早知道下頭有潭水,可在上面連點兒水聲都沒聽出來,萬一這里的水忽然沒有了呢?” 只是心念未轉畢,就覺得整個人落進一潭溫熱的水中! 不及思索西極山中居然也有溫泉,她整個人都在巨大的沖力和下墜力之下沉入水面!五感皆被水流封住,尤其是猝不及防之下,進入水中牧碧微還是下意識的想呼吸,恰恰嗆進了一口水去! 仿佛無邊的黑暗里,看不清上下左右分不出東南西北,人又沉入水底,更仿佛完全被封閉于一個沒有開始與結束、沒有時間與空間的虛無中,牧碧微雖然膽大,可不會水的人,初次沉入水中,上有追兵不說,還是在四周一片黑暗里,那種發自本能的恐懼,還是第一時間占據了她的心! 在恐懼之下,牧碧微完全忘記了聶元生的叮囑,這個時候,無邊的黑暗里,只有自己被聶元生緊握的手提醒著牧碧微她并非獨自存在,水中無法出聲,牧碧微循著聶元生的手,向他臂上摸索而去——溺水的人,總希望抓住點什么,哪怕不能使她浮上水面,至少緊握著旁人時,也能夠安心些。 在這一刻,聶元生便是她唯一能夠抓住的。 無論是心中,還是實際上。 牧碧微沒被抓住的手已經扣住了聶元生的肩臂,因下墜的距離,兩人還在往水底墜落著,距離浮上水面、再次順利呼吸,仿佛有幾世那么遙遠,這種遙遠滋生出來的絕望,讓牧碧微以對待近乎死敵的姿態,抓住聶元生肩臂的指甲幾乎穿破了衣袍,深深的掐入他皮膚之內,她的指尖甚至能夠感覺到鮮血混入溫泉水中——即使四周的水是溫熱的,可血液那種粘稠與腥氣似乎在水中蕩開,讓牧碧微即使目不能視也分辨得清楚。 感覺到體內最后一絲氣力與空氣都已殆盡,牧碧微絕望的自嘲:若是這么死了,卻也不必為了這一刻的失態向聶元生賠禮或擔心被他因此小覷了呢…… 昏昏沉沉之間,她只剩了本能,抓緊聶元生的本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之中仿佛是幾生幾世,又仿佛短短剎那,牧碧微感到周身一輕,她試著呼吸,即使在黑暗里,也不禁喜出望外,顧不得去想頭頂山洞里的追兵是否已到附近,脆生生的笑出了聲來! 這入水再浮起的過程,實際上應是沒有太久的,可對于不會水的牧碧微而言,從高處直墜而下,沉到水底復浮起,這短暫的經歷中的驚心動魄,比之從前任何一次都要艱難都要痛苦——如今重新呼吸到了空氣,牧碧微甚至覺得方才站在山洞上的苦惱現在已經算不得什么……這驟然沉入水中再緩緩浮起的過程,她覺得自己仿佛死去又活來了一回…… 笑過之后,牧碧微才聽耳邊聶元生帶著一絲無奈道:“微娘,你若不放開我,咱們始終只能在這里打轉,到不得岸,那樣獒犬在上面吠叫,總有人下來看的。” 牧碧微一怔,隨手摸索了下,才驚覺自己剛才只顧抓緊了聶元生,如今竟是以緊緊摟抱著他脖子的姿勢浮在了水面上的。 察覺到這一點,牧碧微頓時覺得面上一陣躁熱——她訥訥要放開手,只是才一松手,整個人又有滑入水中的趨勢,感覺到足尖夠不到底的空虛,牧碧微頓時又低呼一聲,再次收緊雙臂,這回卻是抱得更緊了! …………………………………………………………………………………………………………………………………………………… 我會告訴你們 因為昨天碼前一章時太過疲憊 當時的思路完全無法回想 所以對著這個章節名 我那個苦思還是思不出來的悲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