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這就是掐著何氏空有妃位卻不能夠獨自執掌一宮,如此究竟行事不便,想張揚也有限,只是如今何氏遷宮已成定局,若是再度收回前言,頭一個顏面掃地的就是左昭儀曲氏,接著就是順華姜氏,高太后這會所憂的正是孫氏風頭過盛,左昭儀與姜順華都是用來打壓孫氏的,她又怎么肯輕易掃了這兩個人的面子? 溫太妃便趁機嘆道:“只是如今人都搬了出來,也只能另想他法了。” “jiejie可有法子教我?”高太后忙問,論起來高太后乃是鄴都望族出身,說到后院里的陰私也不可能懵懂無知,否則縱然有溫太妃從旁扶持,這些年來也不可能將河間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后最后到太后的位置都坐得穩若磐石,但要說到宮闈里的算計,前魏公主出身的溫太妃,雖然在前魏滅亡時還在蹣跚學步,但她身邊的乳母、內侍等人一直都是跟著她的,便是被牧尋托付給了姬敬后,姬敬為了表示自己對她并無惡意,也不曾將那些人調走,當初溫太妃唯一的兄長便是死于宮廷爭斗,因而直接引起諸王爭位,才有了后來天下大亂,而溫太妃能夠在魏神武帝駕崩后的混亂中存活到牧尋與姬敬把她轉移到皇莊暫避風頭,除了因為是公主的緣故,和她身邊宮人得力也不無關系,因此哪怕是自詡家世的高太后,也從來不敢小覷了溫太妃的建議。 這會聽溫太妃雖然嘆息,卻也沒說無法,高太后自然追問起來。 恰好莫作司沏好了茶呈上來,溫太妃接了,含笑道:“纖娘好手藝!更難得這茶上得這樣及時,我本想借機與太后多討些好東西呢,如今卻也沒法子開口了。”莫作司的閨名喚做纖纖,以她如今的資歷身份,宮人要么稱其職位,要么恭敬的稱一聲莫姑姑,如高太后、溫太妃這樣的親近之人便喚一聲纖娘。 見她還有心思調笑,高太后也不由氣笑道:“你看中了什么好東西哀家會不與你?” “這可是太后說的,方才我還與纖娘說起來,道惦記起了太后這邊的云霧茶。”溫太妃一點也不客氣道。 高太后二話不說,立刻對莫作司道:“去看看還有多少全包了起來送到樂年殿里去!” “纖娘先別去。”溫太妃忙道,“不過一句玩笑話罷了,上回太后也是分過與我的,不過是我身邊的玉娘沏茶之藝尋常,遠不及纖娘,因而每回都覺得要想喝好茶到底還是要到太后這里來罷了。” “解氏的手藝你還要嫌棄?”高太后與她也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彼此知根知底,聞言輕啐了一口,道,“她伺候你也有二十年光景了吧?哀家瞧你怕是心疼她,才故意要到哀家這里來蹭茶!” 溫太妃笑著道:“可沒有騙太后,玉娘的手藝比之其母到底差了許多,從前的仙娘那手沏茶之藝太后也是試過的。” 第九十六章 太妃獻策(下) “韓氏的確多才,到底是你身邊的老人。”高太后聽到了韓仙娘,也不由點了點頭,韓氏乃是前魏宮人,前魏國祚三百余年,勵精圖治的賢主大抵集中在了前百年間,后頭漸漸就鉆研起了吃喝玩樂,因而朝野上下的風氣極為奢靡,如曲、高這樣的世家,起先比皇室自是底蘊豐厚,到了后來,因皇家占了天下第一家的優勢,卻也漸漸比不得皇室了,到了百年前,魏宮中的宮人,除了最底層的粗使,哪個不是身藏數藝?否則壓根就沒那資格到貴人身邊伺候。 溫太妃那會年紀小是不假,但她的父皇魏神武帝乃是前魏最后百年里難得一見的明君,她又是長女兼獨女,魏神武帝是個精明之人,豈會虧待了自己的女兒?所以她與幼帝身邊的人都是出挑的,只是魏神武帝英年早逝,那會幼帝還未到啟蒙之年不說,偏生魏神武帝的一干兄弟沒有一個省油的燈,而魏神武帝固然臨終前召了牧家回鄴都輔佐,卻反而因此叫宗室鋌而走險,掐著牧家軍抵達鄴都前一日對幼帝下了手…… 聽了高太后的贊許,溫太妃淡淡的笑了一笑,韓氏本是她身邊的大宮女,后來許給了姬敬府邸里的一個解姓侍衛,所生的長女名解玉,便是如今伺候她的解賢人。 “只可惜如今仙娘也沏不到從前的境界了。”溫太妃含著笑道,“她說是究竟上了年紀,再加上幾年前不仔細在馬上摔了,手已經不如從前穩了,玉娘雖然得她母親仔細教導,許是天分的緣故,終究差之一線,卻是比不得纖娘的。” 高太后深以為然:“宮中的云霧茶都是貢品,自然是好的,只是憑什么好茶若是沏的人不成,也是糟蹋了東西!不過就哀家來說,解氏的手藝比之纖娘也只是毫厘之隔,也就是jiejie一口品出,換做了哀家來品也是要心頭無事的時候才成。” 前魏皇室的奢靡連傳承比魏朝更悠久的許多世家望族都自愧不如,畢竟以天下養一家的做派比之世家望族所能夠擁有的資源到底不可同日而喻,因而這樣的毫厘之差,也只有溫太妃說來高太后覺得是真心話。 說了幾句茶,高太后到底還是把話題繞回了原處,看向溫太妃道:“jiejie曉得,先帝去后,只剩了咱們姐妹兩個相依為命,四個郎君就是咱們的性命,那孫氏若是個安分守己的,三郎要抬舉她,只要不過分,留著與三郎解悶伺候便是,左右幼菽也不是那等吃醋拈酸之人!可她的心卻是太大了些。” 溫太妃見狀,也不再兜圈子,而是直言道:“太后若是舍得,那便是什么為難也沒有,但我瞧著太后這樣為難,恐怕到底還是疼著陛下。” “若不是怕跌倒了玉瓶兒,這么個螻蟻似的東西,哀家一個眼風,連纖娘都不必臟了手!”高太后難掩對孫氏的厭惡,冷笑了一聲,道,“如今竟是左右為難了!” “這不就是了?太后疼陛下,那孫氏再不好,肚子里的到底是陛下的子嗣。”溫太妃心平氣和的說道,“從前她不安分,終究時過景遷,太后寬宏,也不與她計較什么,但如今既然她有了身子,自然是一切以子嗣為主!這一點,想必陛下也會覺得太后體貼孫氏的。” 溫太妃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高太后與她相知多年,如何聽不出話中之意?頓時眼睛一亮! 沉吟了片刻,高太后卻又皺起了眉,搖頭道:“借著這個機會叫三郎遠著她倒也不是不可行,只需讓太醫院那邊說幾句動了胎氣需要靜養便是,只是如此也不過幾個月光景罷了,再者,若是太醫這么說了,恐怕三郎那糊涂的又要遷怒于幼菽!雖然幼菽賢德,可孫氏靜養了,唐氏那一班人不免要借機生事!偏巧姜氏那個沉不住氣的,鬧得歐陽被降位,如今幼菽那邊連個幫手也無,哀家總也不能時時看著華羅殿去……” 溫太妃見高太后到底沒說出來叫何容華去幫著左昭儀,知道方才說的話已經進了高太后的心里,如今差不多熄了抬舉何氏的心,此刻便笑道:“太后一向慈愛。” “嗯?”高太后聽她這么說了一句,忙抬起頭來詢問的看向了她。 就見溫太妃含了一絲笑,注視著面前盞中碧色森森的茶水,悠悠的道:“朝野皆知,孫氏雖然如今乃是三夫人之一的貴嬪,可論到了出身,委實不堪!只是,她腹中乃是太后與陛下的骨血,雖然其母卑微,因著太后與陛下的緣故,到底也是王子皇孫,尊貴非凡!” 說到了這里,溫太妃微微含了笑,望向高太后道,“太后請想一想,這樣尊貴的皇孫,又哪里是孫貴嬪能夠教導得的?” “是這個理兒!”高太后聞言,卻依舊未展愁眉,嘆道,“只是,幼菽賢德,三郎又一向寵著孫氏,哀家卻擔心即使強行將皇孫或者皇女留在了華羅殿,屆時那孫氏一日數探,甚至于不時強行將之接回祈年殿去教唆,如此非但不能將皇孫教好,反而連累幼菽也不得好……這可怎么辦?” “太后就是疼著左昭儀。”溫太妃笑著說了一句,不急不慢的道,“可我說的卻不是左昭儀呢!”她環視了眼四周,抿嘴笑道,“打從四郎搬到蘭棟宮之后,我就覺得甘泉宮里安靜了許多,早先四郎可沒少在太后跟前淘氣,我看著都煩了,太后偏生還要護著他,足見太后心腸慈仁,對小孩子更是疼愛有加!” 高太后聽出了她的意思,道:“四郎乃是jiejie你的骨rou,哀家早便說過,咱們兩個的子女,與彼此親生的也沒什么兩樣,又如何是旁人能比?” “太后這話說的,孫氏肚子里的子嗣難道不是太后的骨血了嗎?”溫太妃道。 “三郎年輕,將來子嗣未必稀少,姜氏所誕的也就罷了,這孫氏……”高太后不是沒想到等孫氏誕下皇子之后以抬舉為名抱走,她是壓根就打從心底里不喜孫氏,即使是自己的孫兒,想到其母為孫氏,高太后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了,又怎么高興帶到跟前來? 這會聽了溫太妃的建議便不太高興了:“jiejie聰慧,再想想其他辦法罷!” “我曉得太后的擔心。”溫太妃卻道,“只是太后想一想,因著甘泉宮距離冀闕頗有一段距離,太后心疼陛下,從陛下登基起便免了陛下日日請安,只隔三岔五的陛下才過來一回!皇子若是養在了甘泉宮,不便時常見到陛下,如此也好專心讀書上進,免得陛下慈父心懷,擔心宮里的師傅們拘束了皇子!此外太后這兒除了年節一向都不用六宮請安的……” 溫太妃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高太后到底回過了神——因兩年前姬深堅持立孫氏為后而高太后堅持立曲氏,母子兩個反目幾成仇讎,后來雖然各退了一步,但高太后心有憤懣,便以體恤為名著姬深與六宮無事都不必過來了,姬深那會因惦記著成日里與孫氏廝混,聞言竟是求之不得,如此母子兩個也是隔上一段時間才見一面的,若是孫氏誕下的子嗣養在了甘泉宮,姬深來請安也就那么一會兒,太后尋個借口把人看住了,能不能見到還是個問題,長此以往姬深又哪里還記得這么個子嗣?再怎么骨rou親情到底也是要天長日久的處下來才成。 至于孫氏——高太后早就不用她請安了,就算她尋了百個借口到甘泉宮,這里是高太后的地盤,偌大的宮殿想不叫她看到人難道還沒地方藏?再說不藏又如何,太后教訓妃嬪天經地義,也不必怎么為難她,只一句身子乏了不想人打擾,孫氏又怎么邁得進宮門? 沒了子嗣傍身,孫氏一旦色衰,下場還不是與高太后原本預計的差不多? 高太后瞇起眼仔細推敲著,溫太妃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孫氏的位份雖然高,但出身擺在了那里,叫她親自教養皇子,怕是連姬深都覺得不靠譜,自己出面,也等于是抬舉了孫氏,如此也能緩和一下因上回安平王請封庶女與姬深之間進一步加深的嫌隙,同時也能夠廢了孫氏將來的保障……皇子,終究也是自己的孫兒,姬深如今還膝下空虛著,因了孫氏這么個人就要折掉一個孫兒孫女,高太后覺得實在不值得,養在自己身邊,雖然為了不叫孫氏得意,必然不能夠讓他與姬深太過接近,但高太后覺得教導出個賢王、如安平王、廣陵王這樣,也不算太委屈了他。 只是想到孫氏高太后不免還覺得厭惡,溫太妃察言觀色,又添了一把火道;“太后若是擔心孫貴嬪借著有孕的這些日子生事,我倒覺得姜順華那兒是現成的例子!” 高太后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恍然道:“jiejie是說蕭氏?” “陛下年輕,妃嬪們也正值青春年少,便是左昭儀性情穩重,然而生養之事沒有經歷過哪里能夠曉得許多重要之處?”溫太妃笑著道,“是以左昭儀自打進宮來事事處理得妥當,可遇見了姜順華有孕到底還是心里著了慌,從太后這兒要了蕭青衣到承光殿照拂呢!既然一般是宮妃,孫貴嬪的位份還在了姜順華之上,太后又怎能厚此薄彼,不給祈年殿添個得用之人?” ——曲氏在承光殿說是太后之命,其實卻是她自己所提,不過是擔心姜氏懷疑或孫貴嬪一派借機生事,這才借了太后的名頭,這也是高太后同意的,姜氏乃一宮主位,若出了什么事,頭一個擔責的就是曲氏,無論是出于六宮之權還是出于為曲氏之女的名聲考慮,左昭儀都不想姜氏這一胎有失,反正她也不爭寵,曲家又足夠榮耀,無需她再錦上添花,所以姜順華這胎曲氏卻是真心想要保下來的,只是姜氏乃一宮主位,曲氏也不好貿然把自己的人插進去,何況插了進去萬一姜氏再出點什么事,那么曲氏更加難逃關系了,所以索性向高太后借人,不管高太后待見不待見姜順華,怎么說太后都是姜順華腹中子嗣的親祖母,任誰也不敢說太后會對自己的孫兒不利! 而高太后對曲氏的謹慎也很是贊賞,這會聽了溫太妃的話,不由暗自點頭,道:“正好宋氏回來……” “這卻要太后心疼了。”溫太妃搖頭,“姜順華乃是下嬪,身邊最得力的穆氏也只青衣,況且她人一向靜默守禮,所以太后派了蕭青衣過去便足夠,可孫貴嬪卻不然,她乃三夫人之一,身邊女官可是中使之位,宋青衣去了,如何能夠說上話?” 這么一說,兩人都看向了旁邊的莫作司。 第九十七章 生機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牧碧微拈起一片梅糕吃了,笑著對阿善道,“說的便是如今的祈年殿了。” 自從孫氏有孕起,姬深這三日來都未曾回過冀闕宮,但賞賜卻從冀闕流水也似的淌向了安福宮,原本孫氏作為宮中兩年以來寵愛都是頭一份的,平素的賞賜寵愛就足夠六宮眼紅了,這會姬深更是恨不得將宣室殿的內庫都搬了過去。 “陛下的性.子太過跳脫,以奴婢來說,不似明君之態。”因室中無人,阿善便說了一句誅心之語。 牧碧微笑道:“他若是明君,咱們又怎會在此處?不過是不是明君又與咱們有什么關系呢?說起來明君也不是沒有無情之人呢!” “若是明君女郎又怎會只是區區青衣?”阿善不平道,“因陛下這幾日不曾回冀闕,這邊的人待女郎已經開始怠慢了,今兒早上奴婢到廚房里去預備早膳,便見葛諾領回來的柴米大不如前,那柴不但有一小半是濕的,連米也被淘了許多陳米進去,再這么下去怕是碧梗米都要換成尋常的白米了。” “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論是宮里還是外頭,這世上哪里會少了踩低拜高之輩?”牧碧微聞言也蹙起了眉,道,“只是卻不想這宮里風頭轉的這樣快!” 阿善道:“宮里頭人多,不比牧家后院就那么幾個人,內司里頭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譬如內司之首名義上是陛下跟前的大監阮文儀,實際上阮文儀要伴駕,都交與了其同鄉馮監,而馮監在內司也不是能夠全然做主,方賢人據說是太后跟前的人,后來不知怎的到了冀闕,又管起了內司之事。便是孫貴嬪,恐怕責罰一個宮人前也要摸清楚了其來頭,免得因小失大。” 牧碧微凝神想了一想,道:“卻是我估差了。” “奴婢想著陛下未必是這樣快就忘記了女郎。”阿善進宮來這三日也不是白待著的,固然沒有出冀闕,卻多數不在風荷院里,沒少到各處去聽壁角與旁敲側擊,她進宮前沈太君因擔心牧碧微,很給了些體己,再加上阿善與牧碧微一般都練過些武藝,第二日的時候冀闕這邊還沒敢斷定牧碧微會失寵,被她軟硬兼施的倒是套出了許多挽袂也不曾提到或者不知道的消息,這會便分析道,“如今不過才三日光景,孫貴嬪有了身子,必不能侍寢,就是她再急著帝寵,怎么說也要考慮子嗣,所謂以色事他人,色衰而愛馳,孫貴嬪已經盛寵兩年,再過上些時日到底不及才及笄的女郎好顏色了,如今既然有了,想來孫貴嬪也舍不得舍棄了。” “阿善你不知道,安福宮里可不是只有孫貴嬪一人。”牧碧微不以為然道,“上一回她把人從宣室殿叫走,害我沒了擋箭牌,到平樂宮里生受了歐陽氏好一番折辱,所打的旗號就是為她宮里那一位小何美人慶賀生辰,再者,還有個唐隆徽呢!” 阿善道:“這兩日奴婢聽人說唐隆徽因為在何氏才進宮的時候很是為難過她,因此這大半年來沒少被何氏往死里踩,若不是孫氏念著從前情份從旁勸說著,而唐氏如今也識趣鮮少出門了,恐怕連隆徽之位都要保不住了,女郎,宮人都說陛下這一年來最寵愛孫貴嬪與何氏,其他人與她們一比都是遠遠不及的,如今孫貴嬪不能侍奉陛下,最高興的怕是何氏!孫貴嬪就算有心抬舉自己宮里人并唐隆徽,怕也未必能夠與何氏抗衡!” 說到這里,阿善瞇起了眼,對牧碧微道,“孫貴嬪手里無人,她與唐隆徽親善不說,之前唐隆徽幾次與何氏沖突,沒少得孫貴嬪庇護,而何氏報復之心極為強烈,不拘是對牧家還是對唐隆徽都足見這一點!若是趁著孫貴嬪懷孕這段時日抓住了陛下的心……況且女子生養之后身形難免有所走形,孫貴嬪豈能不防她?” 牧碧微聽出了她的話中之意,道:“阿善的意思是叫我去與孫貴嬪親近么?我入宮日子淺,根基淺薄,連個正經的位份也無,況且還有左右丞相并太后那兒的限制在,便是孫貴嬪不打壓我,我也很難脫了此局,倒是個現成的好棋子。” “不是奴婢小覷了這六宮的粉黛,但如今這宮里能夠在孫貴嬪之后與何氏爭一爭寵的也只有女郎了。”阿善道,“若不然早先何氏與孫貴嬪拼得你死我活之際早已被拉下了水!而且陛下去年才開過了一次采選,按著三年一采的規矩,陛下已經犯了一次,這會宮里也有了大大小小三十來位貴人,陛下所擇的又都是孫氏、何氏之流,怕是太后看了也要頭疼,如今又有了子嗣,接下來一兩年里未必再有采選,宮里一時間難以進新人,又有女郎受到的限制,外頭那起子打著獻女求官的人家怕也要暫歇了心思!孫貴嬪若不是糊涂了又豈會不扶持女郎?” 牧碧微卻微笑著道:“阿善你只想到了陛下這兒,卻沒想到太后與前朝?”她指了指承光殿方向道,“前幾日咱們才說了左昭儀是個明白人,可承光殿那一位又何嘗糊涂了?對咱們來說陛下是不是圣明不緊要,無非是換套做法罷了,然而長信宮那兩位的教訓,我縱然不曾親眼看見,好歹也看出了咱們這位陛下可不是個念舊情的主兒!這將來之事,究竟還是要全部自己來未雨綢繆!” 阿善皺起眉:“女郎如今景遇不佳,又哪里顧得上甘泉宮?” “承光殿那一位雖然得過寵,可被冷落也有大半年了,她忍得我莫非還看不到?”牧碧微搖著頭,道,“孫貴嬪有孕,何氏盛寵甚至于獨寵這一時間是在所難免之事,如今的確是我的機會,只是若依著你的建議去了祈年殿,卻未免過于急功近利!這只是解一時之急,卻要留下偌大隱患!我倒覺得,另一條路更可行些!” “女郎是說……太后?”阿善沉吟道,“太后當然比孫貴嬪更可依靠,只是之前左右丞相進言在前,怕是對女郎有所偏見,何況如今孫貴嬪有孕,聞說兩年前陛下為了立她為后,嘗在甘泉宮里當面頂撞過太后,恐怕太后這會心緒未必會佳呢!” “若是心緒不佳才好呢。”牧碧微抿嘴一笑,悠悠道,“阿善你想,我本是正三品官員元配嫡女,牧家固然如今人丁單薄,到底也曾是西北望族,若是換作了當初太后懿旨采選的那一回,直接封妃也不奇怪!陛下這后宮,明擺著分了兩派,一派孫貴嬪為首,皆是出身卑微然顏色過人之輩,另一派便是左昭儀為首,乃是太后所擇的世家女!那何氏區區小官之女,若不是逢著了戰亂連商籍都難消,更別說入仕了,饒是如此,她進得宮來,也還是一直往左昭儀這一派靠近!別說何氏的出身了,那姜順華從前乃是大家子的女婢,實在沒資格站到左昭儀這邊,寧肯守著平樂宮博一個謹慎守禮的名聲也不肯倒向孫貴嬪那邊,這么兩個人都看得明白,以我之出身還要去走孫貴嬪的門路,豈不是越發在前朝后宮都要落一個‘自甘墮落’的名頭?” 阿善聽了一驚,細細一想,頓時醒悟過來,不由后怕道:“的確是奴婢短視了!” “何況若是你沒進宮前我還要頭疼許多,可這會不是有個現成的捷徑放著么?”牧碧微瞇起眼,道,“前兩日收起來的梅花呢?拿出來看看可還能用,若是不能,就把后邊那一株繼續采摘些,阿善你去再做兩份梅糕,完了取些祖母交你帶進宮來的東西——上回在和頤殿,溫太妃固然幫著我說了話,太后的恩典也不可忘,只是太后是什么身份?等閑之物也不敢孝敬上去沒得讓她笑話!惟獨你做的這梅糕因是閔家秘傳之法,有些特別,又怕進宮換了環境做走了味,也是試了這兩日才敢獻上去呢!好歹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阿善會意,鄭重道:“女郎放心,奴婢這一回一定使出渾身解數,斷然不能丟了女郎的臉!” 牧碧微緩緩點頭,安慰道:“也不必緊張,我猜太后經過了當年孫貴嬪立后之事,定然不喜宮中有人獨寵,也是盼著有人能夠壓一壓何氏免得那景福宮的定興殿成了第二個祈年殿的!” …………………………………………………………………………………………………………………… 多來幾個收藏評論神馬的唄! 第九十八章 出發 挽袂這個名字,來自于吾很喜歡的小椴的那句“攬風如挽袂,執手似初呵” 話說這兩句做了兩年多簽名呢 全詩貌似是: 極浦一別后,江湖悵望多 相忘誰先忘,傾國似故國 攬風如挽袂,執手似初呵 人間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吾蘿麗時大愛多年啊 ps:其實攬風如挽袂,我說的時候一直說成“挽風如牽袂”…… ……………………………………………………………………………… 阿善對風荷院的小廚房已經有些熟悉,梅糕是她在閔家的時候就做熟了手的,這會著意要幫著牧碧微討得高太后與溫太妃的歡心,更是拿出了壓箱底的功夫,挽袂幾人見她昨兒才給牧碧微做了一屜梅糕品嘗,蒸的差了些的幾屜甚至還給了他們,忽然間又忙碌了起來,都悄悄去問了守門的呂良,得知并沒有人告訴說姬深要過來,心下不免奇怪。 挽袂卻被牧碧微叫進了內室伺候梳洗,因阿善的到來,這三日牧碧微都沒要她近身伺候,挽袂又擔心平樂宮里笑人那件事情牧碧微到底什么時候發作出來,如今乍被叫過來與牧碧微獨處,說不出的戰戰兢兢。 只是牧碧微已經曉得她對自己心懷懼意,見狀也沒多想,只吩咐道:“替我梳個墮馬髻,釵環不必過于繁復。” 挽袂不敢多問,照著牧碧微的話替她梳好了發髻,又擇了幾支簡素的玉簪并絹花戴了,再開箱子更衣,如此收拾好了,阿善那邊恰恰裝了食盒親自提過來,打量了一眼牧碧微的裝束,微微頷首道:“這樣子很好。” 牧碧微道:“食盒先放在這幾上,你也去更衣罷。”這句話卻是對著挽袂說的,挽袂見她一副還有話要和阿善說的樣子,不敢多問,只得忐忑回了自己屋子去換出門的裝束。 這邊阿善也撫平了鬢發,又換了身衣裙,牧碧微打量著她精明能干的模樣笑著道:“一會去甘泉宮太后是不是喜歡我還未可知,但見著了阿善你定然是不會討厭的。” 阿善低頭系好了香囊等物,起身道:“可是奴婢與太后身邊的人有些像?” “那位莫作司的神態與阿善差不多,都是精明能干又規矩十足的模樣。”牧碧微哂道,“若不是挽袂才被打掉了些傲氣,我還不敢帶她去呢!” “其實按奴婢來說,這一回也未必要帶她過去。”阿善道,“這一回女郎過去有所求,又何必多她這么一件事?” 牧碧微搖了搖頭道:“前幾日歐陽氏被降了位份,因為她被降位的名義是言語無狀導致姜順華以有孕之身氣暈!如今孫貴嬪有了身子,太后若是立刻就將歐陽氏升回去,那么等于是打了姜順華的臉,孫貴嬪叫太后看著不順眼,從前是寵愛,如今又添了身孕這一重,這會宮里除了姜順華之外再無第三人有孕,萬一這兩位都誕下了子嗣,太后還指望姜順華所出的能夠壓一壓孫貴嬪呢,又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給姜順華沒臉?這件事情雖然是陛下直接處置的,可我在其中做的手腳,太后縱然不曉得,多少也有些猜疑,索性借著挽袂并葛諾先前與歐陽氏宮里人的過節說開了,也好叫太后放下心來——我到底不及歐陽氏與太后親近的,若再存了疑惑,如今反而是對自己不好呢。” 她又道,“況且我這風荷院里統共就這么四個人,雖然因孫貴嬪有孕,如今宮里上上下下都沒心思計較你的入宮,然而我既然去求見太后,太后又怎么會不想起?挽衣年紀又明顯是小的那個,太后縱然不知道我這邊四個人里原本以誰為首,看她年紀也決計不是院子里頭主事的,到那時候必定以為我為了你故意打壓方賢人派來的人!方賢人不得陛下喜歡,似乎也是太后安排過來的,這樣又豈是取信太后之道?” 阿善仔細想了一想,道:“奴婢這兩日觀挽袂不像個聰明的。” “她若是個聰明的咱們就該頭疼了。”牧碧微道,“就這么一個,我還是反復敲打呢!你瞧見她這兩日失魂落魄的模樣了么?我猜她定然有什么事情瞞著咱們,只是覺得她是個好控制的,也還能調教調教,反正我這兒一時添不得新人,總不能什么事情都累著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