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我倒不恨蔣相與計相。”牧碧微摘了耳畔一對明月珠,淡然道,“若非他們一心為政,當(dāng)初也不會頂回了陛下答允何容華的承諾,到那時候咱們家有十個傾國絕色也無用!只是我一向養(yǎng)在了后院,固然看過些書,到底眼界狹窄,又因守孝這兩年都沒怎么出去走動,不知朝中之事,但徐氏的堂伯父乃是禮部尚書徐鼐,徐家人丁興旺,能夠上朝的人還是很有幾個的,與徐氏關(guān)系也不算遠(yuǎn),哪里就一定要我進(jìn)宮了?她是看我在家里礙眼,如今我這么一進(jìn)宮,連嫁妝都省了,便是我恨她入骨,這件事上頭也不能不贊她一聲好手段!” 阿善點(diǎn)頭道:“是咱們疏忽了。” “往常聽說牧家人丁單薄,我有時候還會想,如今牧家只得父親這么一支,因徐氏是續(xù)弦的緣故還要這樣的磕磕絆絆,若是多幾房人那日子可怎么過?”牧碧微把明月珠放進(jìn)妝盒里,嘆道,“但進(jìn)了宮才醒悟過來,若是牧家多幾房人,咱們又怎能被瞞得這樣滴水不漏?實(shí)在是沒地方去打探——祖母與沈家早已不甚往來,再說我身上還帶著外祖父的孝,除了閔家也沒旁的人家可以去,可閔家舅舅與舅母固然都是心慈的,但皆是才干平平,得了外祖父的籌劃領(lǐng)些閑職俸祿度日,朝政卻是半點(diǎn)不上心的。” 阿善是閔氏的陪嫁,論起來也算閔家的人,對閔家的情況當(dāng)然很清楚,牧碧微說閔如蓋膝下四子才干平平實(shí)在是往好里去說了,實(shí)際上閔家如今的四房當(dāng)家人都是不堪大用,否則雪藍(lán)關(guān)破是何等大事,而姬深與左右丞相的爭執(zhí)便是不能上朝,總也能夠從閔如蓋的故交舊友那里探聽一二,閔家四個舅父連這點(diǎn)都做不到,只能說牧碧微進(jìn)宮當(dāng)真是命數(shù)使然了。 “昨晚奴婢伺候了老太君一晚。”阿善說道。 牧碧微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想到聶元生的暗示,心頭微微一跳:“祖母都叮囑了你些什么?” “女郎進(jìn)宮這些日子可見過宮里的太妃?”阿善問道。 “溫太妃我昨兒才見過的,說起來她還幫了我一把,因高太后對我不喜,任我跪在了地上不理會,還是溫太妃拿話轉(zhuǎn)到了父親身上,引得高太后想到了父親當(dāng)初才進(jìn)宮的光景,臉色才緩和了下來。”牧碧微蹙了眉問道,“另一位薄太妃據(jù)說住的鴻壽宮距離冀闕極遠(yuǎn),她膝下還沒下降的同昌公主,今兒早上我倒是看到了,我聽宮人私底下議論,說高太后不大喜歡薄太妃的,如今我在宮里得罪的人已經(jīng)足夠多了,卻也不想太惹太后不喜歡,到底這會喝的避子湯都是她那里賜下來的。” 阿善嘆了口氣:“太后究竟是太后,她不喜歡女郎,到底還是要徐徐圖之,不過這事以后再說了罷——女郎方才說,進(jìn)宮那日見到了聶元生也見到了高陽王,聶元生或許是湊巧,奴婢想著高陽王那日怕是故意去尋陛下的呢!” 牧碧微奇道:“這話是怎么說?” “老太君說女郎在宮里,怕是溫太妃要看顧些的。”阿善道,“高陽王乃是溫太妃之子,而女郎進(jìn)宮之事是事先就傳出去的,若不然左右丞相何以趕到阻止,迫得陛下只能給予女郎青衣之位?” 牧碧微蹙起眉,回憶當(dāng)日綺蘭殿前一幕,那時候高陽王分明是一副并不知道自己進(jìn)宮的模樣,莫非是為了掩飾他特意趕去為自己解圍的真正目的嗎?畢竟聶元生實(shí)在是個難對付的……她不覺問道:“卻不知道這位太妃與牧家有什么淵源?” 阿善目中流露出奇異之色,道:“老太君說,溫太妃出身尊貴非凡。” 見牧碧微茫然,阿善哂道,“若非前魏神武帝英年早逝,這位如今絕對不會是太妃,而該稱一聲公主殿下了!” “溫太妃是魏神武帝之女?”牧碧微大吃一驚,“真的?” ——前魏神武帝是個英主,卻也抵不住天命,他死得極早,遺下一雙子女都十分年幼,其中幼子就在牧家軍趕到鄴都的前一晚暴斃,由此引發(fā)了前魏皇室內(nèi)亂,才有曾盛極有一時的大魏分崩離析、丞相姬敬與如今的南齊開國之君左丘野的趁亂而起。 至于魏神武帝唯一的小公主,戰(zhàn)亂之中卻是無人提及,照沈太君告訴阿善的,魏神巫帝在世上最后的一點(diǎn)骨血竟是被姬敬保存了下來么? “老太君說當(dāng)初牧家軍差了一晚,沒能保住太子殿下,因而十分惶恐愧疚,只是太子殿下一死,魏神武帝再無其他子嗣,諸王都是神武帝的兄弟叔侄,當(dāng)時鄴都十分混亂,牧家也不知道誰是兇手,只想著已經(jīng)負(fù)了神武帝的托付,剩下的小公主雖然是女子,但在深宮之中卻也不放心,因此先祖牧諱尋借口染了時疫滯留鄴都,以重金賄賂了其時的丞相、便是本朝高祖皇帝,高祖皇帝設(shè)法讓小公主以出痘為名避到了鄴都之外的皇莊上,而先祖牧諱馳回援西北前其實(shí)暗留了一支兵馬在皇莊左近保護(hù)公主。”阿善嘆息道,“本來牧家先祖想的只是皇室當(dāng)時太亂,擔(dān)心公主在宮中不安全,打算皇室最終決定了繼位之人,再將公主以已經(jīng)康復(fù)為借口送回去,畢竟只是一位公主,想來帝位有了結(jié)果,宮中也不會為難她。卻不想這么一番籌劃反倒也為牧家留了一脈下來……” 牧碧微皺眉道:“怎的前魏公主竟成了溫太妃?” “這倒也不奇怪。”阿善道,“魏神武帝的幾個兄弟爭位爭得太過,以至于后來兵戈相見,天下遂亂——那時候牧家先祖已經(jīng)殉了扼云、蒼莽二關(guān),牧家就剩了先祖牧諱尋并原本留下保護(hù)公主的兩千暗兵,便是有心結(jié)束諸王爭位也已無力,先祖牧諱尋體弱,而公主年幼,因此一次染病中,將公主托付給了高祖皇帝,后來高祖皇帝起兵討伐率先攪亂天下的前魏叛王……本朝建立后,高祖皇帝冊封諸子,先帝睿宗時封河間王,公主便已經(jīng)是側(cè)妃了。” “原來溫太妃與牧家還有這么一段。”牧碧微聽罷,嘆道,“無怪她那日在殿里會為我說話,又主動提到了牧齊……想來,這件事情高太后也不可能不知道,她態(tài)度緩和不僅僅是念著父親嘗為先帝伴讀,也是因?yàn)闇靥拿孀幽兀 ?/br> 溫太妃與高太后關(guān)系交好,而連沈太君都知道的往事,高太后又怎么會不清楚?溫太妃替牧碧微解圍,不說旁的,單提了牧齊,等于是提醒高太后她曾受牧家之恩,想為牧碧微求情了。 這么說來,那日在綺蘭殿外遇見高陽王,還真未必是巧合,恐怕也是溫太妃知道何容華會為難自己,但她身為庶母,沒有親自趕到平樂宮去的道理,又惦記著牧家當(dāng)年護(hù)持她的恩情,這才遣了尚未束發(fā)、又與姬深還算親厚的高陽王前去。 牧碧微心緒有些復(fù)雜:“我本以為溫太妃當(dāng)日幫我,是因?yàn)橐姳菹抡龑欀遥皇潜菹律福卜堑漳福匀粵]有逆著高太后或者陛下意思的底氣,卻不想她卻是一片好意。” 阿善提醒道:“雖然照老太君的話來說,牧家對溫太妃很有些恩情的,從女郎說的溫太妃的為人來看,也不是不知恩圖報之人,然而她到底只是太妃,先不說上頭有太后壓著,今上也不是她所出,在這宮里頭能夠照拂女郎的也是有限,再者,溫太妃乃前魏公主,這件事情,雖然因著時間遷移,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本朝到陛下這里已經(jīng)有了三朝,但究竟身份上有些尷尬,女郎請想一想,睿宗皇帝后宮之人固然不及今上多,但也很有幾位貴人的,可睿宗皇帝的子嗣卻只有一子一女為庶出,其余皆是嫡出——溫太妃也許頗有手腕,不然何以能夠得與高太后同住甘泉宮?但她的身份也有關(guān)系,畢竟她身負(fù)前魏皇族之血,高陽王可以說生來就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的!” 牧碧微點(diǎn)一點(diǎn)頭:“我曉得,溫太妃是個依靠,但也靠不了什么,至多在太后跟前替我說些好話,又或者給咱們私下送些東西,縱然不說她在宮里只是個太妃沒什么實(shí)權(quán),她還是高陽王的生母,總不能夠撇下了高陽王的前程替我做什么。” 阿善道:“女郎如今倒也不必去麻煩她,只是左右丞相這一回做的太絕,原本陛下正式冊妃已經(jīng)兩年,才傳出了姜順華這一個孕信,有子嗣再晉封已經(jīng)是很難得了,高太后這邊還日日送著避子湯……” 連阿善也露出了為難之色,牧碧微倒是一臉的不擔(dān)心,拍了拍手笑著道:“就是如今能夠把那避子湯避了開去又有了身孕,十月懷胎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問題!事情固然多,一件件的來,總有能夠解決的辦法。我不信我進(jìn)宮來就是專門做個青衣然后等著失寵等死的!” 阿善聞言,釋然笑道:“卻是奴婢心急了,到底女郎才是夫人的骨血!” 兩人遂丟開了眼前困境,細(xì)細(xì)交流起了宮里宮外這幾日的消息…… 第九十一章 孫氏之孕 區(qū)區(qū)一個青衣自己進(jìn)宮才幾日,就攛掇著把自己乳母也弄了進(jìn)來,并且乳母一到就給了風(fēng)荷院伺候的為首的大宮女一個下馬威——給原本的疊翠改了名字! 牧碧微既然縱容阿善這么做了,自然也預(yù)備好了次日需要迎接的種種情況。 卻不想,她竟是白擔(dān)心了一場。 這件事情翌日在宮里卻是半點(diǎn)兒風(fēng)聲都沒怎么傳起,這是因?yàn)榈诙找辉纾粋€更大、相比風(fēng)荷院這里這點(diǎn)事情后者簡直不堪一提的消息猶如驚濤駭浪般傳遍了六宮——安福宮主位、貴嬪孫氏昨日不適,因姬深就宿在了祈年殿,夜半吩咐人開了宮門召太醫(yī)診斷,居然也診出了喜脈! 幾日前,姜氏有孕,已經(jīng)叫六宮群情嘩然,連高太后都為之而動容,須知道姜氏除了出身卑微外,言行舉止便是高太后也不能不承認(rèn)她算是個合格而靜默的后妃!最重要的是姜氏寵愛日間淡薄,即使有了身孕,也無復(fù)寵的跡象,幾日下來姬深才陪她用了回晚膳! 但孫氏卻不一樣。 祈年殿的孫貴嬪從兩年前就是本朝一個神話。 宮女出身,娘家無人,太后與前朝深惡痛絕,不知道對姬深說了多少此女不祥、此女卑賤之類的話,即使如此,姬深仍舊頂著重重壓力提出了立她為皇后!為此,甚至拒絕了鄴都望族、無數(shù)人家夢寐以求的曲家嫡幼女進(jìn)宮! 最后高太后甚至連絕食這一招都使了出來,又有滿朝文武激烈陳詞……姬深才滿懷憤恨的屈服,可即使如此,孫氏還是做到了貴嬪! 須知道本朝承襲了前魏的風(fēng)氣,對門第極為重視,如孫氏這樣的身份,做到嬪位,就很夠御史上書反對了,她居然能夠被提名后位,即使落敗,也還高居三夫人之一的貴嬪! 這樣盛寵的妃子,一旦誕下皇子,桂魄宮可還會依舊無主? 這個疑問,仿佛狂風(fēng)般在轉(zhuǎn)眼間刮遍六宮,又呼嘯向?qū)m外,到了晌午時候,幾乎是朝野俱聞! ……………………………………………………………………………………………………………………………………………………………………………………………………………… 世家望族,氣度禮儀自不必說,養(yǎng)氣這一條,那都是自幼做起,所謂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乃是世家子弟區(qū)別常人的要點(diǎn)之一。 高太后是典型的世家之女,她生逢亂世,但高家在戰(zhàn)亂里一直站對了位,所以作為嫡出之女,即使在烽火連城之際,她依舊享受著錦衣玉食、受著世家古老繁瑣又嚴(yán)格的教育。雍容華貴這個詞兒,對于高太后來說早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 至于心急火燎,從高太后幼年起就不再出現(xiàn)在她身上了。 但這一回,莫作司卻從高太后的來回踱步里看出了這四個字。 “太后娘娘且喝口茶水。”莫作司當(dāng)然不會直接指出高太后的失措,她只是恭敬的從旁邊錫奴里倒了一盞茶水,雙手捧上,含蓄的提醒高太后她的失態(tài)。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高太后的焦急遠(yuǎn)比她估計的更甚,她連看都沒看莫作司手里的茶水,直接搖頭道:“哀家如今哪里還有喝茶的心情?” 莫作司心下一震。 孫氏這一胎,的確懷得太過令人措手不及! 宮中見過兩年前姬深為了孫氏而忤逆高太后的那一幕的老人皆是記憶猶新,孫氏乍被傳到甘泉宮時,即使一直恪守宮規(guī)、講究規(guī)矩的莫作司也不得不承認(rèn),如此佳人,姬深又正當(dāng)血?dú)夥絼偅粫r被迷得神魂顛倒,著實(shí)不奇怪! 當(dāng)時高太后與姬深爭執(zhí)難下,經(jīng)過安平王并宣寧長公主等人的斡旋,母子各退一步,便是如今的六宮景象。 高太后對于自己嫡親的幼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卑賤的宮女違逆自己一直耿耿于懷,這幾年沒少找孫氏的麻煩,姬深畢竟是高太后所出,即使不是高太后養(yǎng)大,但靜下心來,高太后也不是沒有對付孫氏的法子——那便是等。 姬深性格里的喜新厭舊委實(shí)難改,他又是帝王,壓根不缺年少美貌的佳人。 在兩年前,孫氏可謂是毫不含糊的寵奪專房,姬深恨不得自己搬到祈年殿上去住,偶爾宿在其他妃嬪處,基本上都是孫氏不便,或者如唐氏這等依靠孫氏上位的妃嬪,被孫氏勸說才肯召幸一回。 然而后來姬深又在宮女里發(fā)掘了如今的范世婦、司御女,乍得之時很是熱絡(luò)過一番,連著孫氏侍寢也從一個月二十余日變成了大半個月。到了如今的容華何氏進(jìn)宮,這大半個月又變成了半個月,即使范、司后來失寵,這空出來的日子也是多數(shù)分到了綺蘭殿的。 而這一次牧家獻(xiàn)女,姬深更是連何氏都冷落了。 三郎就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主兒! 高太后雖然嘴上不會這么說,但心里何嘗不明白? 她惱恨孫氏當(dāng)初叫自己丟了臉,亦厭惡她在自己與姬深沖突之時不知進(jìn)退,反而仗著姬深寵愛不住與自己選定的正經(jīng)媳婦——桂魄宮的新主人曲幼菽作對! 孫氏號稱兩年來盛寵不絕,但也只是不絕而已,比之她剛剛獲封貴嬪時,孫氏的寵愛已經(jīng)明顯衰弱了許多。 牧碧微的進(jìn)宮,意味著帝寵再一次被瓜分,哪怕有可能是暫時被瓜分,但從底下報上來的情況看,這牧氏是個有主意的,未必會如范氏、司氏那樣很快就叫姬深失了興趣! 高太后當(dāng)日在和頤殿里放過牧碧微,不僅僅是因?yàn)闇靥那笄椋彩菫榱肆糁龎褐茖O氏。 照著姬深的興趣來看,孫氏若是沒有懷孕,她失寵最多也不過是三五年的事情。若是三五年里宮中再多幾個如何氏、牧氏這樣的,怕是速度更快。 到那時候高太后自然會叫六宮曉得妄想自己所不配得到的東西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可孫氏偏生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 姬深雖然對孫氏的寵愛不及從前,對何氏、牧氏也很感興趣,可如今他最寵愛的毫無疑問還是孫氏! 在這種情況下,孫氏懷了孕,姬深的心情比之聽到姜順華有孕時差別何止天地? 若孫氏能夠誕下皇子,哪怕姜順華在她之前誕下了皇長子……深知自己幼子為人的高太后一點(diǎn)也不懷疑姬深興奮之下定然會再提立后之事! 已經(jīng)阻止過一次孫氏為后的高太后卻不知道,自己這次是否還能夠逆了姬深之意? 畢竟即使是尋常人家,妻子妾侍,最緊要的一重還是延續(xù)子嗣,可高太后所屬意的皇后人選左昭儀曲氏……入宮兩年,毫無動靜。若姬深先來個母以子貴,曲氏,即使她有著無可挑剔的家世,公認(rèn)的賢德,打理六宮井井有條的才干,一個無所出,也足夠姬深將她駁下去! 可拿子嗣來反駁曲氏又是多么的不公平? 高太后如何不知,姬深宿在華羅殿兩年加起來的次數(shù),還不及每個月到祈年殿的次數(shù)! 想到這里,高太后對孫氏越發(fā)的怨恨!姬深若是往華羅殿去的再勤快些,怕是曲氏早就有了身孕!若是如此,自己自然也會以母以子貴,叫曲氏名正言順的掌管起六宮! 但孫氏也明白這一點(diǎn),別說左昭儀,便是歐陽氏有了身孕,那桂魄宮也是輪不到她肖想的。 所以即使每次姬深到甘泉宮給高太后請安,高太后都旁敲側(cè)擊的要他常常往華羅殿或含光殿去一去,但往往姬深每次才到了左昭儀與歐陽氏那里,就被孫氏拿各種借口叫走…… 如今她倒是有了盼頭,雖然有個姜氏在前,她所懷的未必會是長子或長女,可不得寵的皇子公主又算什么?高太后世家出身,何嘗沒有見過族中嫡庶的差別? 雖然如今姬深未曾立后,任誰出的子嗣也是庶出,可都是庶出,也有得不得寵的區(qū)別。 鑒于姬深兩年無子,高太后不可能不替他急,先前聽說姜氏有了身子,她固然失望于不是自己親自挑選的宮妃有孕,可也任憑姬深降了歐陽氏的位份,又賜了東西到承光殿,即使因著對姜氏出身不滿故意壓了她一壓,拖到次日才把東西賜下去,但只有和頤殿的人知道,那些東西都是高太后親自挑選的,其中不乏給未來孫兒或?qū)O女預(yù)備的私房,可見她是多么希望姬深膝下添丁! 可孫氏的孩子…… 高太后抿了抿嘴,她雖然是錦繡堆里養(yǎng)大,可也是跟著先帝睿宗從與濟(jì)渠王的交鋒里出來的,睿宗一生六子四女,僅存的四子二女,其中三子一女出自高太后,她當(dāng)然也不是對宮闈陰私全然懵懂的主兒。 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孫兒……亦流淌著自己的血脈……何況,姬深膝下這樣單薄,即使將來總會有旁的孩子,然而姬深這會還極為寵愛孫氏,若是孩子忽然沒了,母子之間…… 孫氏的這個孩子,究竟是要,還是不要? 高太后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為難過。 ………………………………………………………………………………………………………………………………………… 求收藏啊求評論…… 這兩個是我不卡文的泉源啊泉源…… 第九十二章 曲氏之智 風(fēng)荷院里牧碧微吩咐將卓衡送來的梅花留出一份來放好,打發(fā)了人,對阿善笑著道:“咱們昨兒竟是白cao了一場心,我本想著這一回拿你進(jìn)宮來說事的人里頭旁的倒也罷了,怕是太后那邊也會覺得我太過猖狂,恐怕又要溫太妃出來圓場,沒想到都是白費(fèi)了心思,順華娘娘與貴嬪娘娘都是個好人呢!” 阿善皺眉道:“雖然如此,但孫貴嬪本就盛寵,如今再有了身子,怕是陛下更少回冀闕,若女郎有正式的妃嬪位份咱們倒不急,就怕何氏、歐陽氏之流趁著陛下心思都放在了祈年殿的時候?qū)ε上率郑齻兊降资清陨系奈环荩匚粦沂夥旁谶@里總是要擔(dān)心的。” “除了溫太妃,聶臨沂的那位長子長孫更不是省油的燈呢。”牧碧微抿嘴笑了一笑,悠然道,“他口口聲聲的稱我有福,我倒是好奇這究竟是個什么福氣,值得他在我才進(jìn)宮起就處處與我方便?” “按理說聶臨沂的品性,教導(dǎo)出來的子孫即使及不上聶臨沂自己那么光風(fēng)霽月,忠君敬上表里如一總是不過分的,但照女郎的說法,這聶元生去其祖甚遠(yuǎn),到底不可信任。”阿善道,“女郎還是謹(jǐn)慎些的好。” 牧碧微道:“是這個理兒,但阿善你瞧我如今又能怎么辦呢?我一個小小青衣,若非陛下還寵著,偌大宮闈,便是連這么一間小小院落都未必能住,陛下若是因?qū)O貴嬪有孕而冷落了我,我又能如何?何氏那邊給方賢人意思一下,怕是從此連冀闕宮都難出呢!”她唇邊浮上一絲冷笑道,“聶元生也不是全無指望,我進(jìn)宮來雖然才得幾日,卻也覺得此人不簡單,阿善你打聽得來他還是聶臨沂的后人,性情如此那就更奇怪了,不過呢,話又說了回來,今上那性兒,與高祖皇帝可未必一樣,聶元生倘若是學(xué)了其祖的做派,怕是早就如其他伴讀那樣被遠(yuǎn)遠(yuǎn)的打發(fā)了,免得留在身邊礙著陛下的眼!” 阿善嘆道:“聶臨沂是何等清風(fēng)朗月的胸懷?他一生忠于高祖皇帝也還罷了,即使原配妻子也因在他微末之時不棄,得他一世不離!寧愿逆了高祖皇帝的意思都沒肯休棄另娶高門大家之女!聽老太君說,本朝建立后,因聶臨沂才貌俱全卻妻子粗鄙,如曲、高這樣的名門望族都動了與他結(jié)親的念頭,早先高家就想將一個旁支嫡女許配與他,因知道聶臨沂曾拒絕高祖皇帝勸其另娶,當(dāng)時就表示可就平妻之位,依舊保那元配二子為嫡出,結(jié)果聶臨沂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高家丟了這么個臉,但就是高太后也不能說聶臨沂不好,只能感慨他元配委實(shí)是命好了——怎的長子長孫卻是個覷人下菜的主兒?” 忠誠癡情又風(fēng)采過人,若說下古有子都、漢有韓嫣、晉有潘安衛(wèi)玠,那么本朝便是聶臨沂。不只是坊間所謂得婿當(dāng)如聶臨沂,就是睿宗皇帝也曾感慨臣下若有如聶臨沂者實(shí)為君上之幸——連阿善面對聶臨沂后人不肖其祖也不免覺得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