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
沈盡歡耐不住好奇,叼著半塊酥糕換了個姿勢湊過去看,看了半天也沒看懂上面奇奇怪怪的符號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就直接告訴我算了,別賣關(guān)子。” 左丘背沈盡歡輕輕推了一下,笑意更深,將絹帛鋪在面前說道:“這是你的姻緣書,不過結(jié)果未明。” “害!姻緣有什么好看的,我以為是什么時候榮登大寶的好事情。”沈盡歡擺擺手又坐了回去。 左丘沒理她,繼續(xù)道:“但是有跡可循,所有星尾統(tǒng)統(tǒng)指向一個方向,很有意思啊。” 沈盡歡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將那半塊酥糕丟進了嘴巴很有味道地品嘗起來,順手從盤子里又拿了一塊。 “居然全都指向......東。” 沈盡歡腦子“轟”一下炸了,嘴里沒來得及咽下去就愣在了那里。 左丘很滿意沈盡歡的反應(yīng),合上絹帛呵呵笑了起來。 “東方既白,日出東方,看來沈少令的如意郎君是位......” “太子殿下到——” 左丘還沒說完,司天司外就傳來宣聲,立馬站起來要出去迎,又好像聯(lián)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去找沈盡歡,哪知對方已經(jīng)火急火燎地去找地方藏身了,瞧她那慌張樣兒左丘笑意更深。 沈盡歡躲進秋官署的高架后,手上還捏著方才順手拿的玉酥糕。 秋官署的人剛要出門迎見太子,就見沈盡歡慌慌張張跑進來來。 “沈少令怎么進來了,要去迎太子......”一個主簿問道。 沈盡歡打了個禁聲的動作,瘋狂朝他暗示不要聲張。 主簿沒明白,一旁的監(jiān)侯明白了,一把拖了他就走:“少令放心。” 沈盡歡暗地里表揚了這位監(jiān)侯三句,但當(dāng)下的心思壓根不在這兒,她扒在高架的縫隙里往外看著,正好瞧見一身深藍的邵塵走到正殿前,司天司一眾人等都齊齊朝他跪拜。 說實話,她挺尷尬的,感覺□□裸的成了一個不跪君上的特例,自己都替自己捏把汗。 這三年來她沒見過邵塵一面,今日是她入少府后第一次見他。 準(zhǔn)確地說,是她有意避之,此前在別院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人知道,再要明目張膽地話對誰都不利。 況且她和邵塵一見面就劍拔弩張,過分的肆意妄為最容易蒙蔽自己的內(nèi)心,她怕她萬一沒藏好心思不小心給抖摟了出來,那不就完蛋了。 邵塵是對她入仕反對意見最大的一頭,要是招惹了他,指不定將自己逐出宮去。 沈盡歡就覺得這一世的邵塵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特別是和她接觸的時候,總是兇巴巴的一點沒有前世乖巧溫順。 不得不承認,邵塵的皮囊真是好看,劍眉星目非常人能比,或許這就是生來的帝王相吧。 元盟被打壓后,皇位對他而言,就真的是唾手可得的東西了。 三年來,朝堂之上關(guān)于他的消息很多,有說他勤政的,也說他勵精圖治的......總是一些好的。說的讓沈盡歡覺得不需要輔佐,邵塵也可以順利成為天下主。 沈盡歡貓著腰躲在角落里,重看過去,左丘和眾官吏還站在那兒,卻不見了邵塵蹤影。她中間隔著很多高架,又離得遠,壓根看不見左丘和那些官吏的表情,只見得澤宇抱劍環(huán)顧著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會啊,莫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沈盡歡喃喃道,皺著眉換了個方位找空隙再看。 邵塵怎么會無緣無故來找她呢?要說提人,應(yīng)該是陸生良氣勢洶洶的來才對。 忽然,原本就只有空隙透過來光才照亮的地方,全暗了......一個人影毫不客氣地蓋在她身上,遮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此刻沈盡歡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迎接突如其來的見面,仍貓著腰在那站著。 “沈少令,別來無恙。” 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沈盡歡捏著玉酥糕直起身子,對上邵塵的冷臉。 沈盡歡說話都結(jié)巴了,傻笑地回道:“殿下,別來無恙啊。” 邵塵聽到她的聲音,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語氣也柔和了一分:“少令聽宣不迎,入宮不著官服,私下和監(jiān)正會面,不知被御史臺知道了,會不會又上折子參你呢?” “...... ......” 沈盡歡保持著微笑,一想到韓宗渠那老東西上奏折的速度和效率,心里猛地一落,立馬湊上前去賠笑:“殿下明鑒,臣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邵塵唇角似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兩個高架之間的距離就那么大,容下二人已經(jīng)十分擁擠,如今沈盡歡湊過來,二人離得更近,邵塵一下就聞到她嘴里玉酥糕的香味。 他倒是很想朝她發(fā)威,讓她記著教訓(xùn),這下借著光亮瞧見了沈盡歡的樣子,話到嘴邊忽然忘了要說什么。 想到燕北死板老氣的官服,還真不適合她。 “沈盡歡,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躲著三年不見我。” 話一脫口,沈盡歡就驚住了,邵塵自己也驚住了。 還好就他們兩個在那,要是給左丘聽見了就不得了了。 沈盡歡咬了咬后槽牙:“臣,臣這不是怕影響了殿下,殿下如日中天,臣在朝中口碑不好,要是故人重逢,被韓宗渠那.......韓大人知道了豈不是連累了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沈盡歡覺得自己和帝都戲樓里的旦角相比毫不遜色,而且還是本色出演。 “故人重逢這詞”用的巧妙。 邵塵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說道:“恐怕沈少令要失望了,即日起,陛下命我監(jiān)工欽天帝陵的事項,和少令免不了要有接觸。” “啊?”這回沈盡歡真懵了。 “少令好像不喜歡。”邵塵察覺到她的異樣。 “不,臣不敢。”沈盡歡你們把你們 連直視邵塵三秒都不敢,怎么敢反駁。 氣氛這般尷尬,實在非他所愿。 沈盡歡在宮里,他也在宮里,三年時間同在屋檐下,帝宮就那么大,二人卻一次也沒見著。 邵塵覺得很詫異,去年里沈盡歡參加國考進了殿試,他在殿外專程堵她,沒想到竟被她混在人群后溜走了。 “本是去找陸大人,可陸大人說你在司天司,我就尋來了,不是巧合。”看沈盡歡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他還是解釋了一下。 原來早就知道。沈盡歡低著頭暗自道倒霉。 “那太子殿下預(yù)備如何監(jiān)工呀?”沈盡歡像只xiele氣的球。 邵塵看見她手上的捏著的玉酥糕,伸手拿了過來塞在嘴里,一股子甜蜜彌漫在舌尖,許久沒有吃這般甜的東西,偶然嘗一次就回味無窮。 等他吃完,伸出一只手指清理了嘴邊,“帶我去帝陵瞧瞧。” 隨后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離開,沈盡歡自然也就跟著出去了。 正殿下一眾人還待在那兒,沒有得到太子的命令,誰也不敢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左丘望著跟在邵塵身后委屈巴巴的沈盡歡,嘴角又染上一抹笑意。 “既然少令在此,不知太子殿下還有何吩咐?”左丘笑道。 沈盡歡瞥了一眼秋官署那主簿,見他一臉惶恐地低著頭就知道是他說漏了嘴。 真笨。 她想著,險些撞在邵塵背后,還好反應(yīng)快剎住了腳。 “無事,有勞左大人。”邵塵淡淡一笑。 “恭送太子殿下——” 一眾人又齊齊拜福下去,等到邵塵出了大殿才起身。 左丘背著手看著沈盡歡跟在邵塵身后的樣子笑出了聲。 “大人在笑什么?”侍從問道。 “都是天定的美事。”左丘輕輕點著頭說道。 一路顛簸后,沈盡歡帶著邵塵從帝陵陵園北面走到南面,從西面走到東面,走的腿都要廢了,邵塵又說要進帝陵內(nèi)部查勘,沈盡歡堅持說里面尚未完善有危險,不想讓他進去。 “那你平時是怎么進去的?”邵塵板著臉問道。 當(dāng)然是大搖大擺進去的啊。 沈盡歡自然不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腆著笑臉回道:“微臣是微臣,殿下是殿下,帝陵還有耳室和三個偏殿沒有完成,主室也有人在完善,泥泥水水的不干凈。” 邵塵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墓門藏得很隱秘,乍一眼看過去只見得一座小青山。 司天司說這塊地有龍氣,且地勢頗好,不易被人發(fā)覺,燕帝百年之后不會被打攪。 這話聽上去實在不中聽,但燕帝看的開,也不癡迷靈丹妙藥 ,早早的就知道人終有一死,所以該做的政績做的差不多了,就開始關(guān)心起自己的寢宮了。 一想到這兒,沈盡歡心里就十分悲涼。 在外陵園的設(shè)計上,沈盡歡放置了很多卦盤的東西,要是沒有熟悉的人知道路,他們走到一個地方就會產(chǎn)生錯覺,像是進了一個迷陣。 她讓司天司在帝陵附近擺了七七四十九道卦陣,這是特地為了防止附近的山民進入陵園盜竊。只要入了其中一道,就會沿著另外四十八道路到另外一個地方,有的通往山那頭,有的盡頭是半山腰。 沈盡歡帶邵塵從旁道走上天宮儀門前。 儀門正對著的是一大塊懸空,用來最后修建臺階——帝王卒年多少,就修多少節(jié)臺階。 天宮像個縮小了幾十倍的皇宮,儀門后就如一個小城門,彎彎繞繞上去廢了好多功夫,鋪在地上的不再是青磚,成千上萬的新瓦會被工匠一切為二,緊緊實實的砌在地上。 與其說是城門,不如說是甬道。甬道的盡頭,便是主墓。 光是這個潮濕黑暗的百米甬道,最初就設(shè)計了兩個月余,主要是道里的機關(guān),沿用了先帝的規(guī)制,在暗處布置了很多冷箭暗器。 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正式做上聯(lián)機關(guān)卡,那些暗器不會一觸即發(fā),為了安全起見,沈盡歡還是帶著邵塵沿著邊緣往上走。 甬道里不見陽光,地勢又低,地上的瓦條上長了很多青苔,特別是他們走的邊緣,很是濕漉,腳底不注意就會打滑。 邊緣的小路很窄,只能一人往前走一人跟在后面,沈盡歡今日沒有著短服出來,一身裙裳長至腳跟,難免沾了臟水稀泥,加之一只手還提著給邵塵照明的燈籠,只好單手提裙擺,很是不便。 澤宇在最后也打著燈籠,時刻防備著邵塵的安全,沈盡歡倒是安心些,只管悶著頭往前走。 出來的時候一下接觸到亮光,沈盡歡長長舒了口氣,甬道實在太過悶濕,又是上坡路,喘口氣都很難。 正當(dāng)她回頭看時,邵塵正好微微直起身來收回手。 隨著他動作前看去,沈盡歡才知道他一直幫自己撩著后擺,以至于她一直以為剛才感覺到的是裙子濕了水后的重感。 沈盡歡有點不好意思,福了福身:“多謝殿下。” 澤宇最后上來,聽見了問道:“沈姑娘謝什么呢?” 邵塵看了他一眼,澤宇立馬改了口:“沈少令。” 邵塵又看了他一眼,澤宇不知所措的停在那里,干脆閉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