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習
沈盡歡沒料到邵塵耐心這么好,看了整整一圈,聽沈盡歡將所有方位的格局布置都叨叨了一遍,她說的口干舌燥,邵塵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殿下,您累不累?要不,微臣帶您去歇歇腳喝口茶?”沈盡歡試探道。 邵塵嘴角一勾:“莫非沈少令累了?” “不累不累,微臣是緊著殿下,這小青山雖說是龍氣之地,但是終究安的是陵寢,陰氣也是極重的。”沈盡歡嘴上這么說,腳底卻很老實的犯了酸。 邵塵一笑:“我不累,還有個望樓未看,咱們看了再歇腳也無妨。” “......”沈盡歡露出極為復雜的神情,邵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預備好回去之后讓王伊妍配上兩桶泡腳料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禱,這個時候東園令帶著兩個小廝跑了過來,滿身塵土,跑過來的時候將三人嗆得直咳嗽。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東園令龔堃,年四十六,天昭元年獲封考工署監正,天昭十年上書自降為東園令,主作陵內器物。一把年紀了還堅守在崗位上,也委實不容易,對于陵內密器棺槨是一萬分的上心,沈盡歡每每看到他就覺得十分慚愧。 邵塵免了他的禮,沈盡歡看到救星般上前問道:“龔大人這么著急,是出了什么事?” 龔堃抹了一把臉上的灰,顧忌地看著邵塵,又低下頭去。 “大人但說無妨,陛下讓太子殿下來監工,你只管明說不必忌憚。”沈盡歡說道。 龔堃還是不敢說的樣子:“微臣斗膽,請少令附耳,此事講與殿下,怕是會臟污了殿下的耳。” 沈盡歡轉頭打量邵塵,見其點了頭,就趕緊拉著龔堃走到一邊。 龔堃這才自責道:“微臣該死,今日入棺槨遮蓋忠惠妃娘娘的溫明塌了,忠惠妃的耳室懸鏡掉了下來,好在微臣在場,沒有傷及忠惠妃娘娘的金身。” 溫明是喪葬禮具的一種,治喪期間置于死者的尸體上方可避光驅邪,并且要在放入棺材前遮蓋好。 沈盡歡忘了今日是忠惠妃入帝妃陵的日子。 一年前這位娘娘走的很突然,膳前剛在御花園賞花,膳后就突然倒地叫不醒了。 燕帝對她還算好,擬了謚號停尸一年再送進欽天帝妃陵,也是第一個進妃陵的娘娘。 第一位主子進來,遮蓋的溫明就塌了,連耳室里驅邪鎮鬼的懸鏡都掉了,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耳室封了沒有?”沈盡歡認真起來。 “怕錯了時候不妥,速速整理后就封了。”龔堃沉聲回道。 沈盡歡第一反應就是封鎖信息:“去,速傳信給宮里,就說忠惠妃娘娘的金身已安然入室......在場有幾人?” “連微臣和兩位手下在內,共十二人,微臣已命其余九人留在了耳室附近。”龔堃回道。 “這件事不能讓陛下和太子知道,我現在就去見那幾位考工。”沈盡歡當機立斷,抬腳要走。 邵塵在后面干咳了一聲,沈盡歡這才想到還有位祖宗沒伺候。 沈盡歡換了一個輕松的笑容說道:“有些圖紙上的事務考工不是很熟悉,不巧做漏了,臣要去處理一下,殿下在這兒歇著,臣馬上安排了馬車送殿下回宮。” 邵塵瞇了瞇眼:“知道了。” 這才乖嘛。 邵塵這次沒刨根問底,讓沈盡歡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跟著龔堃進了陵內。 邵塵淡淡一笑,眼神也隨著沈盡歡漸遠的背影黯然下去。 “殿下,咱們回吧,海東青送了信來。”澤宇眼神極好,遠遠望了一眼帝宮方向。 邵塵找了個并不怎么合適的由頭出宮,目的正是在此。 他手上并沒有燕帝給的監工令,所以十分慶幸沈盡歡沒有發覺到不對,回頭來質問。 邊疆定遠軍和匈奴交了手,雙方兩敗俱傷卻只打成了平手。 好在李家警覺,這消息只是悄悄傳進了燕帝和他的耳朵。 定遠軍向來戰無不勝,是北燕百姓心中的常勝將軍,要是這樣傳回來,增派援軍事小,動搖民心事大。 外邦結盟連成一片,他們就算贏了,也會將北燕的物資產出拉回到十年前,所以燕帝預備招降,和匈奴王談和,共享物產不想再打下去。 李家派了使節將燕帝的意思傳給了匈奴王,這次海東青送回來的,便是結果。 馬車駛入一家驛館后的荒地,澤宇下馬將樹上的海東青引下來后取了信條趕緊鉆進了馬車。 “殿下。”澤宇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邵塵拆了小管,鎮定地展開條子,條上的信息只有三行,十分精簡。 開頭簡短的“設宴傳召”算是給他吃了定心丸。 只是后面的信息讓他重新皺了眉。 澤宇察言觀色,見他這般,連忙問了:“怎么了殿下?是不是匈奴王......” “匈奴王答應招降。”邵塵回道。 澤宇總算舒展了眉頭,拍著自己的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會禍及百姓了!” 邵塵望著他的樣子,淡淡道:“李家有人受了重傷,送進帝都治療,三日前就啟程,應該到了。” 澤宇下意識緊張:“是誰?” “那位少年軍師。”邵塵沉聲道。 澤宇不解:“軍師怎么會受傷?殿下看起來對這位軍師頗有看法。” 這時候倒是看得穿了。 從第一次在尚書府府門前見到那位叫阿炎的軍師,就有說不出的感覺。 邵塵記得當時和他面具后的眼睛對視的那一瞬間,觸及到冰刃一樣的目光,像是自己扎了自己一刀的感覺。 很怪異。 邵塵冷眼回道:“說不出的奇怪,派人給本王盯緊了。” “是!”澤宇應下后就要出去,忽然又折返過頭看著他。 “何事?”邵塵問道。 “殿下您......”澤宇欲言又止,還是說了,“殿下有沒有覺得自己哪里不太一樣?” “哪里?” “就是......稱呼......”澤宇很糾結要不要點破。 “什么意思?” “您對......某人自稱‘我’,對其他人都是自稱‘本王’......” 澤宇又看到邵塵冰冷的眼神,周身溫度忽然一降,趕緊撩了簾子回到馬背上。 馬車緩緩啟動,車里的人愣怔了許久。 他還是對“某人”保持著一些習慣。 邵塵一直不解,在他的腦中里,只有前世的記憶,沒有這一世重生前的回憶。 好像中間有一段很大的空白,他不知道這段記憶去了哪里,就這么突然帶著仇恨回來了。 就像......突然占據著這具身體...... 原本并沒有在意,可在過去的三年里發生了一些事,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固有的記憶。 很多人前世存在,而在這一世尋不到一絲蹤跡,又或者,是早他回來前就過世了。 澤宇不止一次說那些事他都有親自經歷,不該全都忘了干凈。 這一世也確確實與前世大不一樣,那在他回來之前,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他又是誰? 心若池中水,亂則不明。 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和堅持;或許有一天,真相會呈現在他面前,他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邵塵拉了簾子,恰巧路過慎王府。 慎王府仍舊大門緊閉,一日既往的蕭條模樣。 匾額上的“慎王府”還是新年里才掛上去的,和老舊的房屋對比很鮮明。 三年不見,邵祁的模樣還清晰的存在他的腦中。 去年說他得了個女兒,是王嬋生的。 密探描述說邵祁高興了好久,現在還成天圍著女兒轉,真像個頤養天年的閑人。 邵塵不屑地笑了笑,又拉上了簾子。 成王敗寇,邵祁到底是被他壓在了地底下。 王師一直謹言慎行不敢造次,面上是沒什么動靜,對他的態度也大為轉變。 短短三年時間內,在朝中布滿了暗哨,包括組建他的情報網。在現在的北燕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本就該得此殊榮。 飛快成長的樹苗,總是不滿當下的土壤。 邵塵內心很清楚現在他在和誰周旋。 沈盡歡處理好忠惠妃的事情走出陵園,已是酉時,考工們過了未時就回去休息了。 夜色中的帝陵,還真是挺嚇人的,沈盡歡打了個寒顫。 饑腸轆轆坐上馬車的時候,阿肅帶著食盒在馬車里等了許久。 “姑娘當真是不害怕。”之彤幫她把飯菜擺上還不忘調侃一句。 沈盡歡餓的沒力氣回她,只顧拿了筷子扒飯。 這種日子,身邊人都習慣了,她還沒習慣。 “阿肅呢?” “外頭守著呢。”之彤回道。 車頂上傳來三聲響,惹沈盡歡笑了一下,飛快將菜飯都吃了一半就催促著車夫走了。 小青山的路不好走,顛顛簸簸的,加上沈盡歡一天都沒消停,腿腳酸痛的很,還沒到山腳就歪頭睡了過去。 到了宮門前,才被守兵的詢問聲吵醒。 隔著車簾子,就看見外頭火把亮堂的很。 “宮里招了賊人,禁軍正全力緝拿中,還請少令大人當心些,”那人說完,手一揮開了宮門就讓他們進去了。 之彤收回腰牌,和沈盡歡對視了一眼。 快到少府門前時,忽然一陣腳步聲,動靜很大,細聽了,好像還是追趕的聲音。 聲音很近,恐怕是在他們周圍。 沈盡歡到了少府門口,被之彤扶著下了馬車,三人均看見朝天宮內墻里一片火光沖天,涌向一處。 沈盡歡累極了,現在天大的事也別想讓她提起半分興趣,揉著后腰就進了門。 她住在南樓,邊上就是尚瑤樓,瞧見里面一片黑,嘟囔了一句:“師父這么早就睡了?” 王伊妍從樓上下來,臉色不太好:“姑娘可算回來了。” “怎么了?”沈盡歡好累,掛在扶手上慘兮兮地問道。 “陸大人晚膳前被召入宮,去了沒多久宮里就鬧了刺客,到現在還沒回來。” 沈盡歡的心臟驟然停跳了半拍,急切地站起來:“他有什么好被人惦記的,陛下怎么就知道找他!?” 也顧不得腿腳酸痛,轉身就喊阿肅。 ※※※※※※※※※※※※※※※※※※※※ 2020年新年第一更,祝大家平平安安~開開心心~順順利利~心想事成~多財多億~ 有緣千里來相會,今日份評論留言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