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柳雨柔覺得自己和陸茗庭有緣分,三言兩語寒暄過后,便拿她當自己人,掏心掏肺地講起自己和姚文遠的恩愛日常, 陸茗庭聽著柳雨柔話里話外赤|裸裸的炫耀,干笑了兩聲,算是捧場。 柳雨柔意猶未盡地說完,見陸茗庭生的花容月貌,姿容不凡,便把話題轉移到了她身上,“聽說顧將軍是朝中二品大員,陸姑娘能夠在顧將軍身邊服侍,真是福分不淺!我瞧著顧將軍生的龍章鳳姿,英武非凡,想必在閨帷間也是個疼人的……” 陸茗庭聽她說到閨帷之事,知道她誤會了自己和顧湛的關系,忙轉移話題,“柳姑娘,這甲板上風大……” 柳雨柔卻抓著她的手,不愿意放她走,“陸姑娘害羞什么!咱們都是瘦馬出身,男女恩愛不就這么點兒事嘛?陸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壞就壞在太溫婉端莊了些,男人可不吃這一套!你這般避諱閨帷之事,定是將軍不太寵愛你,這樣,我把閨帷間的經驗傳授給你,包管顧將軍夜夜下不了你的床……” 陸茗庭聽她越說越過分,臉色瞬間漲紅,忙不迭掙開了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柳姑娘,甲板上風大,吹得人頭痛,我得先走了,咱們改日再聊。” …… 月出層云,映照山澗,一艘官船劈開波濤,行駛在茫茫夜色之中。 顧湛推開小軒窗,靜立片刻,一只渾身黑羽的鷹隼自高空俯沖而下,穩穩落在他的臂彎。 顧湛從鷹隼腿上取下一卷密信,展開一看,雙目微寒。 “巳時一刻,宋閣老派心腹去青山碼頭盯梢,見將軍和婢子一同上船,住進同一間屋子,方折返回宋府復命。酉時三刻,一人一馬從宋府后門疾馳而出,去往江寧府方向送信。” 宋閣老工于心計,老jian巨猾,顧湛暫時還不想和他撕破臉,所以那天才拿陸茗庭當做拒絕他安插暗樁的幌子。 幸得他今日攜陸茗庭一同出行,二人故作親密,同住一屋,騙過了宋府的眼線,否則恐怕會被人識破。 宋閣老如此沉不住氣,顯然和江寧府軍餉丟失之事有關系。那么,宋閣老在此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宋府送出的密信,又是送往誰的手上? 外頭夜色晦暗,星月低垂,濕冷寒氣浸入骨髓。 顧湛穿一身雪白的褻衣,肩頭披著件雪色貂毛大氅,雙眸鋒芒畢露,深不見底。 客房里燃著一盞油燈,空間甚是寬敞,除了一方紅木拔步床之外,窗邊另外安置了一方睡榻,顯然是顧湛所用。 顧湛合上窗戶,將書案上明燈的燈罩取下,把手中密信送到燭火上。 修長的手指微動,密信便飄飄然落在跳躍的火舌上,不一會兒便被吞噬殆盡。 三年前,顧湛曾在江浙一帶監軍數月,深知兩江官場腐敗,為官者尸位素餐,清廉為民者少之又少,酒囊飯袋多之又多。 說句實話,軍餉不翼而飛這件事發生在江寧府地界,顧湛一點都不覺得稀奇。 他正神色幽幽,皺眉深思,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從凈房傳來,顧湛略一愣,當即提起佩劍,破門而入,直奔凈房里。 一個又香又軟人兒直接撲到了顧湛的懷里,顧湛下意識單手抱住。 陸茗庭雙手緊緊地箍著他的脖子,閉著眼睛埋在他的頸項處,顧不得看來人是誰,一只手顫抖著指向身后:“快趕走它!” 浴桶旁邊,兩只漆黑的物什正在快速逃竄,顧湛一劍劈下去,蟑螂便成了兩半。 蟑螂喜溫暖、潮濕,在南方地界甚是常見, 顧湛“哐啷”扔下寶劍,語氣有些不耐,“你不是揚州人么?怎么也怕這個?” 陸茗庭是真的嚇怕了,拼命攬著顧湛的肩頭,張嘴便回道,“揚州人就不許怕了么!” 顧湛聽著她怒氣沖沖的語氣,深深地盯過去一眼。 這段日子陸茗庭在碧紗櫥伺候著,每天如履薄冰,低聲下氣,甚至不敢高聲語。此時她滿懷驚懼,一時忘了尊卑,聲線里沒了溫柔嬌媚,滿是小女兒家的任性嬌蠻。 話一出口,陸茗庭就覺得有些不對。回過神,忙低下頭認罪,“是婢子錯了,方才不該言語頂撞大人,” 因剛才太過驚惶的緣故,她瓷白的面龐透出一抹水紅,如云發絲濕漉漉的,還未擦干,一雙玉足□□著,正抵在他的窄腰兩側。 兩人靠的很近,幾乎鬢角相貼,女子如香四麝的氣息就拂在他臉側,顧湛身子漸漸僵硬,呼吸也變得有些滯重。 顧湛的目光一寸寸劃過她的含波眼、櫻桃口,再往下看,褻衣領子草草掩著,露出一片凝脂般的瑩白。 兩人呼吸交纏,他掌下細腰盈盈一握,胸前傲人曲線起伏,堪堪過了片刻,他一雙鳳眸里生疼起隱忍欲望,額頭也滲出一層細密汗珠。 陸茗庭這才發覺二人的姿勢實在曖|昧,她整個人都埋在他的懷中,隔著輕薄的褻衣,甚至能感覺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還有灼熱的體溫。 陸茗庭立刻慫的不行,“婢子不該頂撞大人,更不該……不該褻瀆將軍。” 顧湛勉強壓下心中悸動,不咸不淡冷笑一聲,“嘴上說著不該,倒是一件不落,做了個干凈。” 他剛剛沐浴過,一身褻衣嶄新雪白,鴉青的鬢角覆著一層濕氣,愈發顯得清俊逼人。 陸茗庭想到柳雨柔白日里說的那些閨房經驗,臉立刻燒了起來。 親衛岑慶就在住在隔壁房間,聽見陸茗庭尖叫的動靜,立刻帶著五六個侍衛趕來,把門拍的震天響,“將軍,可是有刺客?” 顧湛可沒忘那晚被陸茗庭勾的欲念勃發,泡了一晚上涼水的事情,大步走到床邊,把懷中人輕輕放下,不咸不淡看著她,輕啟薄唇,“是有個女刺客,不過膽子太小,已經被我制服了。都退下吧。” 陸茗庭聽出他話里的戲謔之意,本來就緋紅的兩腮更是紅成了蝦子,連忙伸手拂落了床幃,隔斷了男人的視線。 岑慶聽的云里霧里,見顧湛聲線輕快,不像是有大事發生,才撓著腦袋遲疑應下,“屬下告退。” 注釋1:參考古代香方 作者有話要說: 記得撒花、評論哦~ ———— ☆、秀色餐 翌日一早,顧湛和杜斂、姚文遠三人去議事。柳雨柔一個人在屋里呆的無聊,自來熟地端著點心茶水來找陸茗庭說話。 陸茗庭對昨日甲板上的談話心有余悸,本來不想放她進門,一個沒攔住,柳雨柔已經從門縫里擠進了屋。 柳雨柔目光逡巡,四處打量,“顧將軍住的房間果然是官船里一等一的上房,比我和姚郎的房間寬敞許多呢!” 屋中陳設著一張紅木雕花八仙桌,兩把太師椅,一張茜色帷帳的拔步床……柳雨柔從拔步床上移開目光,望見軒窗旁的另一張床榻,眸光微變,表情驚愕,“陸姑娘,時至今日,你和將軍還分床睡么?” 陸茗庭不料她如此心細如發,心頭一跳,忙擺擺手,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我……我這幾天小日子在身,沒法服侍將軍。” 柳雨柔卻是個不好糊弄的,將手中端著的點心茶水放下,拉著陸茗的雙手,語氣憐憫,“陸姑娘,我懂你的苦楚,女子若不受男人寵愛,自然是有潑天的委屈。我絕對不跟別人提起這件事。” 陸茗庭見她又誤解了自己和顧湛的關系,只得抿唇苦笑。抬眼看見柳雨柔腕間帶著一個水頭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索性轉移話題道,“這翡翠鐲子真好看,和柳姑娘如雪的肌膚最是相配。” 柳雨柔一臉甜蜜,捋起袖子把翡翠鐲子完全露出來,笑道,“這鐲子產自景國的玉礦,成色極好,是姚郎花重金買下來,特地送給我的。” 陸茗庭立刻給面子地夸贊,“柳姑娘和姚大人果然情濃。” 柳雨柔心滿意足地笑了下,又說起從別處聽來的八卦,“聽說咱們官船二層住著一位國子監女學正,年方二九卻未婚嫁,一把大好年紀都在國子監里蹉跎了,聽說她整日妄議朝政,還總在男子堆里廝混,真是不知檢點。” 陸茗庭聽著這不善的語氣,臉上笑容淡了幾分,“白學正并非等閑女子。她是大慶朝四位女學正之一,每日克己奉公,傳習四書五經,不需要倚靠男人就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倒是很羨慕她。” 柳雨柔眼神怪異,“說什么胡話!女子不倚靠男人,怎么懷上子嗣?沒有子嗣,又怎么能安身固命?” 這簡直是雞同鴨講。 陸茗庭喉頭一哽,失了和她爭執下去的興致,掀開茶碗,輕輕撇著茶水上的浮沫,無奈道,“人各有志罷了。” 柳雨柔見陸茗庭的言辭之間頗為推崇白嘉會,也不再揪著這個問題多言,將裝著糕點的盤子往前一推,訕笑道,“罷了,不說那些不相干的人!現在提子嗣還尚早,陸姑娘,俗話說得好,想拴住男人的心,就先要拴住男人的胃。我看你十指不沾陽春水,廚藝應該不怎么樣吧?以前在揚州的時候,聽聞明月樓教養瘦馬的手段功夫最是一流,可是……陸姑娘枕上風情沒學好,廚藝也沒學好,怎么就被鴇mama點頭放出來了?” 陸茗庭輕輕啜了口碧螺春茶,回想起顧府膳房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和點心,吶吶道,“其實我在將軍身邊,也用不著學什么廚藝……” “終究是不一樣的!” 柳雨柔一本正經道,“就說這親手下廚做的糕點,男人看到的不是糕點,而是你的一片心意,陸姑娘姿容這樣出眾,若是親手做上一兩回糕點,還發愁將軍不喜愛你么?就算是石頭人,恐怕也動心了!” 陸茗庭暗自腹誹,石頭人算什么?顧湛的心大概是銅墻鐵壁做的,指望做兩盤糕點就讓他動心,簡直是異想天開! 柳雨柔見陸茗庭沉思不語,以為她聽進去了這番話,當即從太師椅上起身,要手把手教陸茗庭做糕點。 陸茗庭不好再推辭,只能點點頭,任由柳雨柔拉著她去了廚房。 …… 海棠酥,顧名思義,糕點的形狀如盛放的海棠花,不僅顏色粉嫩,賞心悅目,嘗起來更是外酥內甜,松軟可口。 柳雨柔從瓷盤里拿起一塊海棠酥,贊道,“陸姑娘果然心靈手巧,一學就會!這海棠酥樣式好看,又好吃。一會兒將軍見了,一定喜歡的緊!” 陸茗庭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嘗起來果然唇齒生香,酥酪和豆沙的甜蜜滋味兒一直蔓延到心坎里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下廚。 在明月樓的時候,陸茗庭十指不沾陽春水,一雙纖纖玉手只用來撫琴寫詩,近身伺候起居的是丫鬟小廝,平日里吃的膳食由淮揚名廚精心配制料理,每日早晚常常服用桃膠、銀耳、燕窩、百合等養顏滋陰之物——多虧這些數十年如一日的食補,才能嬌養出一身吹彈可破的好肌膚和白膩膚色。 市面上那些糕點果子又甜又膩,若是吃多了,便會身子圓潤,腰肢粗壯,不僅失了美觀輕盈,對女子的身子骨也沒有什么好處,故而鴇mama一概是不讓她多吃的。 陸茗庭回味著海棠酥的滋味,兩汪杏眼靈動至極,笑道,“柳姑娘,方才海棠酥做的太多,你拿回去一些,也給姚大人嘗一嘗。” 柳雨柔福了福身,“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沒想到陸姑娘做的海棠酥比京城的五蜜齋做的還好吃!” 柳雨柔前腳端著一碟子海棠酥出了房門,顧湛和杜斂后腳便進了門。 今天看了一下午卷宗,杜斂冥思苦想,絞盡腦汁,也沒弄明白那幾十萬兩軍餉是如何不翼而飛的。一連忙碌幾個時辰,杜斂餓的頭暈眼花,肚子里的油水早就搜刮干凈了,可顧湛這個活閻王不說歇息,杜斂又怎么敢偷懶?只能硬生生地捱到了申時。 這個時辰吃晚飯還早,官船上的膳房還沒開火,幸好陸茗庭做了些糕點,可以先墊一墊餓肚子。 還沒進門便聞見一陣又甜又香的味道,杜斂忙不迭跑進屋,從盤碟中拿起一塊海棠酥,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道,“好吃!是陸姑娘親手做的么?” “杜大人覺得好吃便好。” 陸茗庭點點頭,舉著手中的半塊糕點,沖顧湛嫣然一笑,“將軍也來嘗一嘗?” 從京城戶部調出來的卷宗足足有兩大箱,戶部堆放公文資料的庫房常年不見天日,卷宗上蒙了厚厚一層灰。雖然顧湛已經命人仔細的擦拭過一邊,可翻看了一下午,雙手上還是沾滿了油墨和灰塵。 顧湛一向喜愛整潔,自然不會容忍用臟手拿吃食。可是美人兒小臉兒上笑意晏晏,正嗓音軟甜的問他要不要吃點心…… 顧湛走上前,猶豫片刻,竟是微微傾身,咬下了陸茗庭手中的糕點。 菱唇蹭過瑩白的指尖,觸電般的感覺瞬間從指尖傳到心頭,燙的灼人。 陸茗庭的杏眸閃過一陣愣怔,小臉兒“騰”一下漫上紅云,緋紅煙霞從耳際一直蔓延到了脖子后。 她雙頰羞紅,心頭“砰砰”一陣亂跳,害臊的張不開嘴,抿了抿粉唇,終是不自在道,“將軍,這點心……是我剛剛咬過的。” 方才顧湛大致一看,只知道陸茗庭手里拿著塊糕點,并不知道是她咬了一半的,聽到這句話,喉結突然上下滾了兩下,竟是把荷花酥悉數咽下了。 吃都吃了,顧湛只好端起白底青花的茶盞,掩去唇邊的一抹僵硬,面不改色道,“無妨。” 陸茗庭看著他凸起的喉結和微微泛紅的耳廓,小臉兒上含羞帶怯,貝齒輕咬著粉唇,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旁狼吞虎咽的杜斂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高聲質疑,“顧湛!十三歲的時候,咱們一起去芳林圍場打馬球,我順手用你的茶碗喝了一口水,你縱馬追著我滿圍場跑,差點把我的腿打斷!你剛剛對陸姑娘說什么?無妨?顧湛,沒想到你竟然還有兩幅面孔!?” 顧湛飲了一口太平猴魁,一張俊面臉不紅心不跳,聲線無波無瀾,“杜大人若是無事,就回房歇息吧。甜食吃的太多,小心積食,這官船上可找不來大夫為你診治。” 杜斂氣的如同一只充氣的河豚,伸手又拿了一塊糕點,腮幫子一鼓一鼓,“我偏不回去!我若回去了,這些糕點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你這不解風情的人!” 顧湛冷笑一聲,并不和他吵鬧下去。 這兩日朝夕相處,陸茗庭也漸漸習慣了杜斂的脾氣,此人談論公事時嚴明穩重,私下的性子卻十分跳脫,連三歲的孩子都不如。 他喜歡穿花拂柳,美酒佳釀,好色是好色了些,可幸好本性不壞,平日說話辦事也總是和和氣氣的,對陸茗庭也多有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