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雖然也沒什么,但魯盼兒明白楊瑾不想讓顧鐵山知道。 當然,自己也一樣。 魯盼兒便接過被子疊了起來,可也不成,索性放棄,轉身將另一張床的被子揭開弄亂,隨意扯了扯床單,再隨便疊上,兩邊就差不多了。 “聰明。”楊瑾向她比了個口型,轉身將門打開了,“你還真早。” “我趕在早cao前出來的。”顧鐵山帶著一股冷氣進來了,“昨天有點喝多了,忘記把熱水壺給你們送來,白天帶著喝水方便,晚上還可以當熱水袋用——上海冬天屋子里特別冷。你們沒凍著吧?” 楊瑾搖搖頭,“沒有。” “也不算太冷,”魯盼兒也笑著說:“我們畢竟是從東北來的。” “雖然都說東北冷,可東北有熱炕呀!南方的冷又不一樣,濕氣入骨,北方人也受不了,就比如我我到上海的第一個冬天腳上生了凍瘡,真是又癢又痛,我在東北插隊幾年可沒有生過……”顧鐵山說著話把軍綠色的水壺隨手放在桌上,直奔兩張床過去,“你們先到椅子那邊坐,我幫你們重新疊被。”三下五除二把被子疊得跟木頭塊一樣方正。 接著他又將床單拉得像水泥地面一樣平整,然后直直站在一旁說:“招待所一樓有食堂,吃飯比外面便宜,還收外省的糧票,你們可以過去吃飯。” “知道了。”楊瑾點點頭,“你坐吧。” “我不坐——鋪好的床不能再坐,坐了就不平整了。”顧鐵山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我們在軍營里除了睡覺從來都不會坐在床上,更不會靠在床上。” 楊瑾和魯盼兒也不好再坐,都站了起來,三個人面對著面,似乎有點尷尬,想了想找了個話題,“一會兒一起去吃早飯吧。” 可這時嘹亮的軍號聲響了,顧鐵山眨眼間已經到了門口,“我得立即回去訓練——昨天已經請了半天假,今天不能再陪你們了。” 楊瑾和魯盼兒趕緊送了過去,“沒關系的,你別耽誤訓練,我們自己去就好了。” “還有,別擔心回去的火車票,部隊可以提前預定火車票,我已經幫你們預定了。”顧鐵山說著,從樓梯上跑了下去,話音才落人已經沒影了。 “他還真是個熱心人。”魯盼兒笑了,不再嫌顧鐵山一早將他們吵醒。 “過去在學校我們就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出來插隊后感情更深了。”這也是他見到上海的火 車票毫不猶豫買下來的原因。 “是這樣的。”魯盼兒點頭,她與許琴、田翠翠雖然不在一起上學了,但卻成了很好的朋友。 第82章 熨斗燙發 顧鐵山走了, 楊瑾看看時間,“現在太早, 各處都還沒上班呢,我們不如再躺一會兒。”順便再做點別的。 時間是早,不過魯盼兒有點猶豫,“顧鐵山剛剛把被子疊得這么平整……再躺一會兒起床可怎么辦呢?”她做家務很厲害的,卻不能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的像一塊木頭。 “不管了!”楊瑾提起被子一抖,“我們是新婚旅游,又不在軍營接受訓練。” “嗯,正是呢。”魯盼兒便理所當然地躺了上去。 兩人在被窩里又膩了半晌。再重新起來時, 魯盼兒已經有了經驗,直接把另外一張床上的被子掀開弄亂, 再重新疊好——剛剛顧鐵山的功夫全部白費了。 “好了,我們可以去洗漱了。” 招待所專門的洗漱間里有自來水, 用起來特別方便。 洗好了,魯盼兒回來梳頭發。 她的頭發打成辮子正好及腰,散開時還要更長,梳起來很費時間。 楊瑾接過木梳, 一點點地幫她把頭發梳通順, “這頭發可真好, 又黑又亮。” 魯盼兒輕輕摸了摸, “舍不得剪呢。” 紅旗九隊那邊結了婚的女人就不再梳辮子, 年紀大的在腦后挽一個發髻,而年輕人則是剪成齊耳的短發, 楊瑾是知道的,“留了十幾年了,剪了是可惜,要么你還留著,不必管別人怎么說。” “就是再多留些時候,遲早也要剪的,總不能一直留著長辮子——只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大家剪的齊耳短發,”魯盼兒糾結著,“還有,我發現上海很少有人留長辮子。” 楊瑾并沒有注意,但是他想了想,“上海輕工業在全國最有名,有很多紗廠,也許那里不讓留長辮子吧。” “留著長辮子干活兒是有些礙事……”不過,魯盼兒覺得上海姑娘并不完全因為這個理由才剪短發的。雖然才到上海沒多久,她已經覺出來上海的女子很會打扮——乍看與并沒有多特別的衣飾,可就是格外精致。 在招待所吃了早飯,再到街上,魯盼兒便特別留心看上海姑娘的頭發——上海女子留短發的確特別多,都是齊耳的短發,但細看起來與紅旗九隊常見的還是不同:額前垂下幾縷劉海兒,而兩側短發的發稍略帶卷曲,只差這么一點點,效果卻完全不一樣,立即將人顯得又美麗又精神。 魯盼兒立即就認定,這樣的短發,自己梳了也會很漂亮。 公交車站侯車的一個姑娘的頭發剪得尤其好看,流海和發稍都活潑地彎起來,人就顯得更加靈動,她便笑著上前打聽,“你的頭發在哪里剪的?” 那姑娘回手指了指一條小弄堂,飛快地說了一句上海話。 魯盼兒只聽懂了“孫老師傅”幾個字,明白就在弄堂里面找孫老師傅,道了一聲謝拉著楊瑾,“我們去看看。” 楊瑾這一會兒也看懂了,含笑看著她,“要是能剪新式樣的頭發,你就心甘情愿不留長辮子——還真愛美。” 魯盼兒一直愛美的,只是從不好意思說出來,但是在楊瑾面前,她一跺腳,毫無顧及,“我就是要剪好看的短發!” “好好好,我們就去剪好看的短發。” 魯盼兒笑了,心里越發急切,腳步也加快了。 弄堂窄而深,兩旁皆是三層的小樓,一幢挨著一幢,中間的小路只有兩三米寬,偏又擺了許多雜物,上面晾曬的衣服隨著風飄搖,陽光根本照不進來,更覺得陰暗逼仄。魯盼兒小心地走著,幾百米后才看見一個小小的店,門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地寫著“理發”二字,狹小的店里只有一位老師傅,頭發花白,后背佝僂著,她遲疑了一下,“孫老師傅?” 孫老師傅抬起頭,上下打量了門口的兩個人,臉上便展開了笑容,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問:“想剪發吧?” “嗯,我想剪這個樣式的,”魯盼兒用手比著,“前面有流海,兩側的頭發向里面彎……” “我知道啦。”孫老師傅就豎起兩根手指,“兩元錢。” 魯盼兒最初看到孫老師的手勢,只當是兩角錢,這已經不少了,到紅旗九隊剪發的師傅每人才收五分錢,就這樣還有許多人舍不得花,只自己動手。待聽了剪一次發要兩元錢,很是吃了一驚。 楊瑾就在后面輕輕推了她一下,“還是剪吧。” 畢竟是很好看的樣式,整個紅旗公社,不,襄平縣都沒有的,魯盼兒便不心疼錢了,在理發店里坐下,“兩元就兩元吧,不過剪好之后頭發一定要能卷起來的。” 其實上海姑娘與紅旗九隊婦女梳的齊耳短發真正的區別就是頭發有些卷曲,她真正看中的也是這一點。 “放心吧,姑娘,剪了頭發之后一定又靚又俏!” 孫老師傅剪頭發很慢,他一點點地修著,還時不時停下來向后退幾步反復比量。 魯盼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短發果然比長辮子顯得精神、活潑,但是,前額和發腳的頭發卻還是直的。 她不禁有些擔心了。 頭發怎么能剪成彎曲的呢? 自己拆開辮子之后頭發會有許多波浪,但只要洗過就沒了。 也許那個姑娘明顯卷起來的頭發是因為她本來就是自來卷。 孫老師傅似乎看出了她的擔心,笑著說:“不急,不急,現在是修整,修好了頭發卷起的形狀才能好看呢。” 終于,孫老師傅修好了形,“再洗一次頭發吧。” 剛洗過頭發,再用手巾擦一擦,微微有些濕,孫老師傅摸了摸,轉身拿出一把熨斗,插上電。 這種鐵皮電熨斗魯盼兒也有一個,做衣服時候的經常會用到,可是,自己是來剪頭發的呀! 孫老師傅要用漏斗干什么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孫老師傅已經把魯盼兒她的頭發拉起來放在一塊準備好的板子上,用十分堅決的語氣說:“別害怕!千萬不能動,一會兒就好了!” 熱熱的熨斗從濕濕的頭發上劃過,一股熱氣升了起來,飄在魯盼兒的臉上,她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好在沒多久,孫老師傅就拿開了熨斗,“來,看看怎么樣?” 魯盼兒重新坐直睜開眼睛,哇!真是大變樣! 發稍微微卷曲,整個發式就像畫龍點睛一般活了起來,把自己的臉襯托得更加美麗動人,她對著鏡子笑了。 “老師傅手藝可真好!”楊瑾也不由得贊嘆一聲,又向魯盼兒笑道:“真是又靚又俏!” “以后睡覺前用筷子從里向外把頭發向里卷起來,第二天發卷就更明顯,更好看了。”孫老師傅收起了熨斗,“不過,千萬不能學我用熨斗燙發,一不小心會出事的。” 魯盼兒很會用熨斗,不管多皺的衣服,她噴點水,燒熱熨斗,嗞嗞幾下很快就能熨平。可正是因此,她更明白孫老師傅說的不錯,熨頭發很危險,自己果然掌握不好溫度,也不知道熨的角度和方向,“我知道了。” 再重新看,兩元錢的剪發費一點兒也不貴,反倒十分值得! 她爽快地拿出兩元錢遞了過去。 孫老師傅擺擺手,“你們把剪下的頭發留給我,就不要錢了。” 沒想到剪下的頭發居然能換錢,而且還是兩元錢,魯盼兒才要答應,就聽楊瑾笑著說:“還是付錢吧,頭發我們要留著紀念。” 原來那兩條辮子早被他收了起來。 他一向很愛惜自己,也就愛惜自己的頭發了。 第83章 買唱片機 剪了如此漂亮的頭發, 魯盼兒的心情有如天氣一般明媚——昨天下過雨,今天格外晴朗, 天藍藍的,云白白的,艷陽高照,正適合到處走走,“我們去哪里?” “這里離豫園沒多遠,我們看看能不能找到劉哥的親戚。” “為什么想去豫園呢?”魯盼兒不明白,在火車上因為有外人就沒有問,現在就奇怪了, “大家到上海不都是為了逛商店嗎?” “你看到豫園就會明白了。”楊瑾神秘地一笑。“現在,我們去找到劉哥的親戚……” 走過九曲橋, 繞到豫園側面,小小的鐵皮門旁掛著豫園管理處的白底牌子, 劉哥的親戚正在這里,聽了他們的來意便打開門讓他們進去,“隨便看吧,想出去的時候還到這里來找我。” 滿眼的亭閣樓臺、假山水榭、溪流湖光, 魯盼兒就嘆道:“我知道你為什么一定要來了——這里實在太美了!” 晴雪堂、玉玲瓏、戲臺、會景樓、魚樂榭……看不盡的雕梁畫棟, 數不清的歌臺舞榭, 一步一景, 處處別有風光, 只有他們倆個人,隨意看, 隨意玩兒。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偏西,魯盼兒抬起手看看表,“我們該出去了。” 就快到五點了,管理處要下班了。 謝過劉哥的親戚,魯盼兒就說:“真餓呀,我們快點兒回招待所吃飯吧。” “剛剛你還說不餓呢。” 能進豫園已經很幸運了,總不好中午出去吃了飯再重新回來,魯盼兒就笑,“你也一樣吧。” 楊瑾也笑,“雖然餓了半天,可是整個豫園只有我們兩個人盡情地看,盡情地玩兒,還是很值得。” “要不是劉哥的親戚要下班了,我還想再看看那里的夜景呢。” “還真貪心不足,但我也一樣。”楊瑾正說著看到了一個小飯店,便拉住魯盼兒,“回招待所太遠了,我們就在這里吃。” 這是一家餛飩面館,他們進去了就見人們端著一碗碗的餛飩面——下邊是面條,上邊放著餛飩,也要了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