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餛飩和面條放在一起,又能吃到加了rou的餛飩,又不是很貴,真是聰明的辦法。” 吃了餛飩面,他們邊走邊議論,“上海人的精明全國聞名,你看剛找的上海糧票居然還有半兩的。”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的精明,上海供應才是全國最好的吧。”魯盼兒說著,突然指著前面問:“看,那是什么?” 一輛大卡車正在卸貨,金黃色的水果在地上堆了起來,楊瑾驚嘆一聲,“柑桔——我有十年沒吃過了。” “原來這就是淮南為桔,淮北為枳的桔子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魯盼兒走到近前,“大業(yè)果品商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著,更加吃驚,“上海竟然還有專門賣水果的商店!” 就在他們感慨的時候,突然間不只從哪里涌出無數人提著籃子、拎著袋子的人,眨眼間一個長長的隊伍就從水果商店門前一直向遠處延展開去,于是又有更多的人不斷地加了進來,因為距離遠看不到商店門前的情形,便紛紛打聽著,“賣的是什么?” 魯盼兒和楊瑾醒悟過來,急忙跑進了隊伍,“再過一會兒恐怕買不到了呢。” 柑桔五角七分一斤,每人最多買兩斤,楊瑾和魯盼兒共買了四斤,看著先前那座金黃色的小山已經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小堆,楊瑾慶幸地剝開一個桔子,小心摘下桔瓣上的白絲塞進魯盼兒的嘴里,“很好吃的。” 甜甜的,又帶了一點點的酸,涼絲絲的,“真是好吃極了!” 兩人的挎包都鼓鼓的,里面滿是桔子,一路走一路剝了皮吃,包慢慢癟了下去,然后又鼓了起來。 上海的商店里有太多太多魯盼兒在襄平縣從沒見過的商品了,楊瑾又一貫支持魯盼兒花錢,“到上海的機會不多,況且我們有錢呢。” 有底氣就是不一樣,魯盼兒也就覺得應該買了。 比如聞名已久的尼龍襪子,八毛九分錢一雙,在襄平縣里輕易看不到,又不用工業(yè)票,隨便買,家里每人都可以穿的,送人也一定受歡迎。 羊毛線、毛呢大衣、的確良,都不是棉產品,也就不需要布票,雖然貴了點兒,但東西果真是好,自然要買足了。 還有五花八門的糖果、點心,一定帶些給大家嘗嘗…… 這天,他們逛到一處,里面盡是各種電器,除了家里有的收音機以外,還有電視機、電風扇、電冰箱、唱片機…… 魯盼兒就笑著拉楊瑾走,“這些東西好是好,但其實都不大實用呢,我們東北氣候涼爽,夏天只要在屋里閑坐就不會熱,扇子都不大用,更不必說電風扇了;至于電冰箱,家里哪有許多東西要放?電視節(jié)目是好看,但上海電視臺每周才放兩次,家里那邊根本看不到——再者紅旗公社經常停電,什么電器都用不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些東西都要工業(yè)票,他們什么也買不了。 楊瑾豈能不懂,就跟著笑了,“你說的很對,我們走吧。”目光卻依舊在唱片機上停了一下。 魯盼兒就知道他喜歡了,80元一臺,她早看過了,就與售貨員商量,“我們沒有工業(yè)票,如果多付些錢,能買一臺唱片機嗎?” “不行!”售貨員堅決地搖搖頭。 商店里都是名碼標價的,楊瑾就拉著魯盼兒,“也不過看看,并沒有多喜歡,我們走吧,到樓上再瞧瞧別的。” 樓上又有許多沒見過的新東西,可魯盼兒什么也看不進了,“你先看著,我去衛(wèi)生間。” 下了樓她沒有再問售貨員,而是站在一旁等買唱片機的,見人家交了錢和票取了唱片機出來就上前問:“我特別喜歡唱片機,可是沒有工業(yè)票——你能把這臺唱片機賣給我嗎?我給你一百五十元錢。” 唱片機八十元,再加七十元,的確是不小的誘惑,可那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走了。 第一個人不同意,魯盼兒就又問第二個,然后第三個,終于有人同意了,“謝謝你!太感謝了。”付了錢,提著唱片機就向樓上跑。 第84章 都是蜜月 楊瑾這時找了下來, 夫妻倆在樓梯中間遇到了。 “看!買到了!”魯盼兒就笑著把剛剛的經歷說了,“我就想總有人會同意的, 果然不錯。” “這樣也行?”楊瑾驚奇地看著魯盼兒,“你還真有本事!” “走吧,我們去買唱片!”魯盼兒拉著他,“我已經問過了,上海專門有一家賣唱片的商店,那里的唱片最齊全。” 直到進了唱片商店,魯盼兒才知道唱片是什么樣的。薄薄的一大張,各種顏色的都有, 一張張地裝在紙袋里,紙袋很漂亮, 上面還印著歌詞和簡介——三角錢一張,他們選了二十多張回了招待所。 幾天逛下來, 魯盼兒就說:“我們該買個手提包了。”東西太多,挎包早裝不下了。 灰色的人造革手提包,上面印著外灘的景色,魯盼兒很喜歡, 索性直接買了兩個, 走之前正好裝得滿滿的, 再加上兩個挎包, 一個便攜式唱片機, 東西很是不少。 顧鐵軍借了自行車要送他們,楊瑾笑著擺手拒絕, “已經很麻煩你了,我們找出租車就好。” “不麻煩的,這些天你們送來這么多好吃的,我總得感謝你們。”顧鐵軍誠心誠意地說:“上海出租車一直很貴,服務點又遠,走吧,我用自行車送你們去公交車站吧!”說著就將最沉的手提袋拎了起來向樓下走。 因為魯盼兒卻沒有乘過轎車,所以他們早商量好了帶著行李乘出租車去火車站,于是楊瑾趕緊攔下,“這樣吧,你騎自行車去服務點幫我們叫出租車。” “那好,我?guī)湍銈兘袀€三輪摩托吧,跑得也很快,還便宜。” 三輪摩托早坐了好幾次了,所以魯盼兒就堅定地說:“我們要坐出租汽車。” “好吧,”顧鐵山無可奈何地讓了步,“找車過來多費勁兒,還是我送你們去出租車服務點吧。”拎著大包就走到了前面。 魯盼兒拉著楊瑾退了一步,“總要等他有了對象,才能明白事兒呢。” 楊瑾無奈,“就他這樣,找對象也難。”只能隨著顧鐵山下了樓,將幾個箱包放在自行車上,大家走著去了出租車服務點——出租車服務點是有點兒遠,過了兩個公交車站才到,但要乘出租車只能到這里找。 在服務點找到了車,說清目的地,開了票,交了錢,再與顧鐵山道別,他們乘著出租車駛向了火車站。 上海的街景飛快地向后閃去,可車子平穩(wěn)又舒服,魯盼兒笑著向楊瑾說:“剛剛過去的幾天時間,簡直像是在夢里。” 除了買東西,他們還看了電影,聽了話劇,將上海最好的街景都逛遍了,又吃冰淇淋、喝汽水、滿大街的找灌湯包…… 魯盼兒從來沒有經過這么快樂的時光。 “我何嘗不是如此呢?”楊瑾輕輕地笑了,多少年了,他第一次這樣的輕松舒暢,“你知道嗎?新結婚的第一個月叫蜜月。” 果然像蜜一樣甜的日子,魯盼兒想了想,“我們不只第一個月是蜜月,回到家里以后每個月也都是蜜月” “不錯。”楊瑾握住她的手,“以后我們要把平凡的日子過成蜜月。” 回到紅旗九隊,又有一件好事等著他們,舅舅的信來了。 魯盼兒定下結婚之后,就給舅舅寫了信,可一直到結婚也沒有收到回信,也沒有見到人,此時才知道,原來因為大雪封山,林場的通信中斷了。 舅舅回信告訴她,他得知消息時,婚禮已經就要舉辦,來不及前來參加,而且他也覺得自己身份不好最好還是不來了,只在信里祝賀,又隨信郵來一百元錢送給她和外甥女婿做為新婚禮物。 魯盼兒放下心,先回了一封信,又將給舅舅和一家人買的東西打好包到公社郵了過去,兩件毛呢大衣、幾塊的確良面料、十雙尼龍襪子、幾包糖果,全是她精心選的,代表她和楊瑾的心意。 順路去了羅伯伯家,送的東西也差不多,毛呢大衣、尼龍襪子、香煙、點心——他與舅舅差不多,是最關心他們的長輩了。 吳九爺、蔡穎,還有幾家在他們結婚時幫忙的都送了禮物表示感謝。 接下來魯盼兒才打點自家的東西:尼龍襪子每人兩雙;塑料皮筆記本每人兩本;躍進和豐收各一雙回力球鞋,豐美的是小紅皮鞋;又有給雙胞胎的全套水滸傳小人書…… 可是所有的東西都不如唱片機吸引人,一尺見方的箱子,打開后后一面是光滑的圓盤,一面是金屬管子,唱片放在圓盤上,再將金屬管子最頂尖的細針放在唱片上,搖動手搖木柄上好發(fā)條,唱片就像跳舞一般旋轉起來,接著就傳出優(yōu)美的歌曲。 豐收伸出手去摸唱片,被躍進一把打掉,“別亂碰,小心弄壞了。” “對唱片和唱針是要經心,”楊瑾耐心地示范,“要這樣拿唱片和唱針,上發(fā)條時也不要太用力……豐收,你先來試試。”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人人夸……”魯盼兒隨著留聲機輕聲哼著歌,拿了兩雙襪子和一包糖,“你們先聽著,我去看看陳嬸兒。” 因為陳建軍,兩邊的關系就有點尷尬。不過魯盼兒結婚,陳嬸兒送了五元禮錢,這個人情總是要還的。 陳嬸兒正在炕上補衣服,見了魯盼兒怔了一下,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頭發(fā)剪了,又穿著這么好看的衣服——簡直不敢認了!” 這些天魯盼兒每見到一個人都會聽到這樣的話,便笑著說:“不過,人還是過去的人。”坐下將東西放下,“在上海買的,陳嬸兒留著吧。” “呀!你們去了上海?”陳嬸兒顧不上看東西,先吃驚地問,“不是說吳隊長卡著不給你們開介紹信嗎?” “本來想去省城的,正擔心沒有介紹信住宿不方便,就碰巧買到了去上海的火車票,就去了上海,顧鐵山就在那邊的部隊,我們住在部隊的招待所,還挺方便的。” “吳隊長要是知道你們去了上海,還不得氣死?”陳嬸兒就笑了,又一樣樣地問魯盼兒,“這頭發(fā)真俏,是在上海剪的吧?” “是的,花了兩元錢呢。” “嘖嘖,剪個頭發(fā)要兩元錢!能買十幾斤大米了!” 魯盼兒就知道陳嬸兒一定看不慣,會嘀咕的,便只笑著聽。不料先前陳嬸兒嘀咕是因為把魯盼兒看成自家的人,現在魯盼兒已經嫁了別人,她再管不到,便只感慨了一聲就罷了,卻摸了她的毛呢大衣問:“這是什么衣服,這么厚,又這么軟?多少錢呀?” “這是毛呢大衣,用羊毛做的,所以不要布票,一件七十七元。” “剛結婚的新媳婦是要買點好衣服,生了孩子就不能再打扮了。”陳嬸兒居然理解,可又好心地勸,“你們也要省著點兒花,以后要起房子、置辦新家呢。” “陳嬸兒說得對。”魯盼兒點點頭,想起一事,“建國要是回來,陳嬸兒告訴我一聲,我想請他幫忙打一個相框放照片。” “等他回來我就讓他過去,”陳嬸兒爽快地說:“打相框不難,他早就會了,你看我家的這個相框就是他新打的。” 聊著聊著,過去那點兒尷尬就都沒了,倆人覺得比先前還親香了。 快到中午時,建黨帶著建設和建立回家,看到炕上放著的糖眼睛都亮了,“魯老師,這是什么糖呀?” “這是大白兔、這是大蝦酥、這是巧克力奶糖……”魯盼兒笑著告訴他們,“上海有好多樣糖果,還有賣雜拌糖的,就是把所有的糖都混在一起,我就買了點兒,大家都嘗嘗。” “這些糖都金貴著呢,一天只能吃一塊!”陳嬸兒說著分給他們每人一顆巧克力糖,便將糖收了起來。 魯盼兒也就笑著站起了身,“我該回家了,要做中午飯了。” 第85章 咬牙切齒 楊瑾和魯盼兒去了上海的消息像風一般從九隊傳播開了, 社員們聞訊來到魯家看新鮮東西,聽新鮮事兒。 魯盼兒就把上海買來的糖擺了一盤請大家嘗嘗, 豐收豐美負責放留聲機,還給大家講原理,“這黑色唱片上面的紋路代表的就是聲波,唱針一轉,事先記錄的聲波就被放了出來,我們就聽到歌了……”記錄、聲波什么的,聽得大家一楞一楞的。 吃了糖,也聽了留聲機里放的歌兒, 大家還是喜歡聽魯盼兒講上海的事兒,“魯老師, 你們住在招待所的三樓,那水怎么能流上去呢?” 部隊招待所每層樓兩邊都有洗手間, 里面有沖水的廁所,還有洗漱的水池,用起來非常方便,魯盼兒隨口提過一句, 就被大家置疑了, 她就笑著說:“不用說三樓, 就是二十四層樓高的上海國際飯店也一樣有自來水, 那是水泵壓上去的。” “二十四層?那得多高呀?” “八十多米, 聽說是全國最高的樓。” “那么高的飯店是做什么用的?” “可以住宿,也可以吃飯, 還可以開會……” “你們怎么沒在那里住呢?” “上海國際飯店住宿要介紹信,所以我們就住到了部隊招待所。” “都是吳隊長,卡著不開介紹信!其實你們出門與他有什么關系?又沒花他家的錢!”大家議論紛紛,“吳家就是看不得別人的好。” 其實吳隊長開了介紹信,自己和楊瑾就去了省城,反倒與上海無緣,魯盼兒就笑著又說:“不過,我們吃到了國際飯店最有名氣蝴蝶酥,外表很像蝴蝶的一種點心,又香又甜還很有酥脆感……本想帶回來些的,但蝴蝶酥實在太酥脆了,這么久的路,拿回來肯定會碎成渣。” 蝴蝶酥,真是動人的名字,大家聽著十分想往,“上海真不愧是中國最大的城市,什么都比我們這里強,要是能有福氣去看看就好了。” 魯盼兒就笑著說:“上海雖然好,可也不是什么都比我們這里好——上海人住的弄堂特別窄,吃的大米也比我們東北的差多了。” 正熱鬧著,吳隊長媳婦來了,笑瞇瞇地問:“聽說你們去了上海?” 吳隊長幾乎與自家撕破了臉,魯盼兒沒想到她能過來,但來者是客,也不好趕出去,便冷淡地點了點頭,“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