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不管怎么說,還是要多謝你。如果不嫌我麻煩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再多說些嬤嬤這幾年的事情?” “可以,但是現在天色快要晚了,我們要先回澤安。” 陸悅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我們回去吧。” 兩人騎馬向著澤安的方向而去,進了城門,回將軍府的路上需要橫穿東市的朱雀街。 冬日的夜晚降臨得早,街道上早早掛起了燈籠。 晚間的澤安城內,不允許騎馬過市,他們便下馬緩緩步行。 走著走著,陸悅容發現朱雀街道路兩旁的小攤販都開始擺起了攤。路上的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像是要參加集會的樣子。 看著眼前逐漸熱鬧的場景,陸悅容才想到,今天似乎已經是上元節了。 這個新年,竟然是在一片亂糟糟中不知不覺溜走了。 周圍的人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而陸悅容覺得,失落的自己站在人群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一旁一直密切關注著對方的邱戎,看著情緒越顯低迷的她,沉默著走到旁邊的小攤位上,拿出銀子買了一盞花燈。 他把那盞做工精致的花燈遞到陸悅容的面前,“給你。” 她有些愣愣地接過來,“……謝謝。” 邱戎看著她,輕聲問道:“有沒有感覺開心一點?” 失落的情緒哪里是一盞花燈就能緩解的,可是她看著對方如此認真的表情,她竟是莫名覺得心情開始變得輕松了起來。 陸悅容笑道:“開心多了。” 見對方不再沉浸在低沉的情緒里,邱戎也勾起嘴角。 朱雀街上前來參加上元節燈會的人越來越多。 既然自己已經身處其中,倒不如也稍稍游玩一番。 陸悅容扯了扯邱戎的衣角,說道:“我們,等一會兒再回去吧。” 對方有所要求,他自然應答:“好。” 因為行人越來越多,他們牽著馬匹行動就非常之不便。 于是就索性花了銀子差遣了一位腳夫,讓他把馬匹送回將軍府,然后兩人漫步著逛起了集市。 這是他們時隔七年,再次一同逛起上元燈會。 比之當初的他們,此時的心境已經是天差地別。 陸悅容邊走邊散心,偶爾將目光瞥向一旁的攤位。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么認真地逛著澤安的燈會,可是卻絲毫尋找不到十幾歲時的自己欣羨向往的激動心情。 他們一路穿梭過了朱雀街,陸悅容只在看到一些陸瑾淮可能會喜歡的小玩意時,才會駐足攤位前。 而邱戎就是默默地跟在一旁,在對方想要買些什么時,伸出手來付上銀子。 兩個矜持沉穩的人,把一場熱鬧的燈會逛地得毫無趣意。 燈會逛完,他們便一路回了將軍府。 門童迎著邱戎進入府邸,說道:“將軍,今天有刑部的人前來。” 邱戎疑惑:“刑部?他們來做什么?” 門童看了一眼陸悅容,然后回答道:“刑部的人說,關押在天牢中的重罪犯人陸峰,要求見陸家長女。” 聽到這個回答,邱戎皺眉,“天牢犯人什么時候允許探監了?” “小的也是這么問的,但是那位刑部官員說,這是陛下已經批準的。” 他看向陸悅容。 她也沒有想到陸峰竟然會要求見自己。 一對十年里見面次數屈指可數的父女,感情淡薄到幾乎沒有,他有什么話能對自己說的? “決定權在你,你要去見他嗎?”邱戎問道。 “見一面吧,我也想知道他要對我說什么。” “嗯,我陪你去。” “不用,他在天牢里,我不會有危險的。” 但邱戎還是叮囑道:“他說什么都不要聽。” “我知道。” 第二天,那位刑部官員再一次造訪將軍府。 邱戎特意等著他前來,坐在正廳之中對著那位官員一番盤問,震懾得對方額上直冒冷汗,才允許他帶著陸悅容離開。 官員在陸悅容到了大獄門口時,便離開了。接著獄卒便接替了這名官員領路的工作,帶領著她進入刑部大牢。 穿梭過長長的走道后,他們向著更深更陰森的內部走去。 越向內走去,兩邊牢獄中關押的人也就越少。 一直到進入天牢之后,獄卒領著她在一間牢房門口停下才離開。 陸悅容站在外面,透過柵欄的縫隙向內看去。 牢房的角落里是一位頭發斑白的中年人,他正閉目坐著靠在墻壁休憩。 對方的頭發亂糟糟得如同枯草,胡須也久未打理。 一整間偌大的牢房,唯一的光源就是側面墻壁上高高的那一格窗戶,透出微弱的光線照射在地面上。 陸悅容望著他不甚清楚的模樣,問道:“你要見我?” 作者有話說: 明天爆肝 第63章 追憶 聽見牢門處傳來的聲音,陰影中的陸峰睜開眼看向陸悅容。 他雙手撐著地面, 支撐著自己緩緩站起身, 來向著牢門口走去。笨重的鎖鏈在地面上滑過,發出嘶啞難聽的響聲。 等到對方站到自己面前, 陸悅容才終于感覺到,記憶里那個精明干練的陸峰, 原來也被歲月催老。 “陸悅容。”陸峰嗓音沙啞地叫著自己這個陌生的女兒的名字。 陸悅容看著他,靜靜地問道:“你找我做什么?” 對方譏諷地笑著, “做什么?我這個當父親的, 想見一面自己的女兒都不行嗎?” 她也笑, “父親?原來我還有父親的嗎?” 陸峰雙手抓住牢門,睜大渾濁的雙眼看向陸悅容, “你和你那個早死的娘一個臭脾性,令人厭惡!” 若是只說自己, 她或許不會怎么樣。但是辱及娘親, 陸悅容卻無法忍受。 她冷了臉, “如果你找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 那抱歉我不奉陪!” 說完,她便欲轉身離開。 對方看著她, 陰沉地笑著,“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嗎?” 陸悅容心頭一跳,當初娘親離世她才剛剛七歲,根本沒有能力察覺娘親的死亡有任何異樣。如今時間已經相隔將近二十年,她也無從查尋。 她急忙說道:“你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可以, 那就要忙碌的將軍夫人陪我這個階下囚多說一會兒廢話了。” 對方吊著自己的胃口,她只能妥協,“好,你說,我聽。” 見陸悅容聽話地留了下來,陸峰笑道:“你知道我最厭惡你娘什么嗎?自命清高、目空一切,整日里只知道看些不知所謂的書籍。” “我一個活人站在她的面前,比不上幾本死書嗎?我知道,她就是瞧不起我!是,她是世代顯赫的大家閨秀,我只是個家道初興的小官小吏。可是那又如何?她還不是落了個世族敗落依附我為生的下場,然而就算是這樣,她依舊瞧不起我。” “一個依附男人為生的女人,看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她是能考狀元還是能入朝為官?作為妻子,她知道照顧好她的丈夫即可。” 陸悅容反問他,“我娘親不符合你妻子的準則,你就去找別人?” “有何不可?哦,我忘了,還有人是不一樣的。比如說,那個成為澤安五年笑柄的邱戎。我的女兒可真是好本事啊,這一點倒是比你娘強了一些。” 她忍無可忍,“你的長篇大論說完了嗎?” “不,還沒有。” “你到底要說什么?” 陸峰盯著她,似笑非笑:“當初府里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兒,現在也敢對著一家之長如此無禮。也罷,如今的你是將軍夫人,大忙人怎么有空閑聽我說話呢。你娘親……” 陸悅容攥緊了拳頭:“請你、繼續。” “我在小染的教育上花了很大心思,才打造出她澤安城里如此高的風評。所以裴瑀前來求親,我理所當然把你和小染的婚事對調。” 花的心思、時間、金錢眾多,自然是要讓她在應該在的位置上創造更多的利益。這就是她的這位“父親”的觀念啊。 “沒想到,我為了把裴瑀推上儲君的位置,幫了他那么多,為他鋪路、安排親信從官。他最后竟然一事無成!真是廢物!” 陸悅容折服于陸峰的觀念,原來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么事情。在官場上利用官職攪弄風云、結黨營私,被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歸根究底,他還是在惋惜自己沒有成為國丈,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 陸峰湊上前來,腦袋緊貼著木桿,用從未有過的親切語氣叫著她:“容兒。” 陸悅容頭皮發麻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說。” “我們是父女,世界上再沒有比血緣更親密的關系了。” “現在裴琰成為儲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和邱戎關系那么密切,你給邱戎吹一吹枕頭風,讓他去和裴琰求求情,把為父放出來,啊。” 她覺得自己聽到了笑話,“我有這么大能耐嗎?” “自然是有的!澤安城內都知道邱戎對你情根深種,你的要求他一定會聽!實在不行,床笫之間……” “陸峰!”陸悅容打斷對方令她作嘔的話語,此時的她已經處在憤怒爆發的邊緣。 “這就是你今天叫我來的目的?你憑什么覺得我會救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