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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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租的魚攤,今天拍攝葉杉賣魚殺魚的戲份。 補完妝,陸文穿過人群,他覺得抱歉,瞿燕庭不碰魚蝦,待在這兒是活受罪。可瞿燕庭是為他來的,他又禁不住雀躍。 手摸進兜里,陸文停在瞿燕庭面前,同時掏出一盒薄荷糖,自己倒兩粒,余下整盒全塞給對方:“瞿老師,這兒不好聞,你含顆糖壓一壓。” 瞿燕庭接住:“你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陸文解釋,“昨晚發生那些,我哪還記得要拍啥啊。我就是想,想讓你來……” 薄荷糖在舌尖微融,涼如含冰,瞿燕庭張一點口倒吸氣。他說話算數,盡管環境不好,他也會盯完這一場戲。 陸文問:“什么時候走?” “明天上午。”瞿燕庭回答。 陸文不要含糊的:“具體幾點鐘?” 瞿燕庭不傻,問清楚時間無非是要送機,人多,他低聲拒絕道:“小風會送我到機場。” 陸文沒再多說,用力抿住嘴,嘴角都要擠壓出一個小酒坑來。瞿燕庭見識過這副可憐樣,殺傷力一般人抵不住,他眼不見心不軟,把臉撇開。 “……”陸文難受道,“你都不稀得瞅我了?” 余光輕拋,瞿燕庭說:“人高馬大跟個柱子似的,少賣萌。” 陸文不承認:“我這是真情流露。” “你對我流露什么?”瞿燕庭抬起手,把陸文的領子抻平,在那張寬直的肩膀上拍了拍,“對你寶貝兒女朋友流露去。” “我——” 陸文剛開個頭,場記催人就位。 魚攤圍成四方一圈,三面桌,旁邊挨著賣海帶蝦米的,桌上晾著新鮮的魚蝦,桌前的長方形大盆里是游動的活魚。 陸文繞進去,垂手坐下,小破椅子嘎吱響。他從未親自買過菜,今天是第一次踏足菜市場。 為了演好這場戲,陸文提前兩小時到,觀察攤販的表情、動作和待人接物的方式,再揉入葉杉自身的特點,稍作調整。 說實話,陸文蹭到哪都膈應。但一開機,他不管不顧了,抄起抹布擦桌子,擺好電子秤,磨菜刀,熟練地捻開一把塑料袋。 瞿燕庭陷在帆布折疊椅中,專注地盯戲,陸文忙活的這一套細節活靈活現,他嚼一粒薄荷糖,欣慰地勾了勾嘴角。 一位阿姨停在攤位前,挑了兩條魚,葉杉撈起來,肥美的活魚蹦得很歡,從案板上一下子蹦回了水里。 段猛離近攝像,被濺了一臉水:“小陸,哥愛你,悠著點。” 陸文忐忑地拍第二條,把魚撈在案板上,魚頭和魚尾瘋狂彈動,他用雙手拼命按住,臺詞都忘了說。 好不容易拍完這組鏡頭,該殺魚了,陸文一手按著魚,一手握著刀,鏡頭向他推近,他“哐”地一下,把魚尾巴斬斷了。 瞿燕庭:“……” 陸文進組前跟保姆學,沒學會,把手劃一道口子,等養好直接來重慶了,他訕訕地說:“導演,我不會殺魚。” 任樹犯難,魚攤老板是重慶本地人,心很大,交接完就回家睡覺了,他環顧一圈:“我也不會,誰會收拾魚,教教他。” 劇組這幫人術業有專攻,沒人擅長這個,有一兩個會的,也只是手忙腳亂的業余水平。陸文不免焦灼,這是瞿燕庭臨走盯他的最后一場戲,他必須要演好。 重新撈了一條魚,陸文左手按住魚頭,右手拿刀刮鱗,雙臂肌rou繃得緊緊的。突然,魚尾猛地掀起來,刀刃劃偏從左手手背上擦過。 周圍好幾個人驚呼,任樹喊住他:“小陸!別逞能!” 橡膠手套破了,陸文摘下來,好歹手沒受傷。現場亂中有靜,都在發愁接下來該怎么辦。 瞿燕庭在手心一股腦倒了七八粒薄荷糖,全丟嘴里,臉頰微微鼓起來,他起身,脫掉外套,在一水兒詫異的目光中挽袖走去。 陸文訥訥地:“瞿老師……” “閃開。”瞿燕庭繞進去。 濃郁的腥氣直往鼻孔里鉆,瞿燕庭屏住呼吸,手套壞了,便赤手接過刀。 他將蹦飛的魚抓回來,那東西還要逃,刀把在掌心輕掂一圈,薄刃翻上,手起刀落,他拿刀背在魚頭上狠狠一砸! 所有人看直了眼,難以置信瞿燕庭會干這個。 這方空間容納兩名成年人略顯逼仄,陸文挨在一旁,側著身,不可避免地碰到瞿燕庭的肩膀。他是個例外,不吃驚,也不欽佩,心尖像被揪了一下。 這雙纖韌白凈的腕子,握筆打字的手指,曾經都做過什么?是否在青蔥的年紀犧牲一整個周末,從早忙到完,沾染滿身的魚腥? 陸文不得而知,不敢去猜。 羊絨衫的袖子很寬松,從肘部滑下來,瞿燕庭在腰間蹭了一下,三兩次后耐性耗光,用胳膊肘捅陸文的肚子。 “長點眼力見兒。”他說,“幫我擼上來。” 陸文單手圈住瞿燕庭的手腕,虛握著往上推,將細膩的衣袖堆回肘彎,袖口犯潮,已經不可避免地濺濕了。 瞿燕庭教他:“先敲魚頭,讓它老實不動,就好殺了。” 刀尖直指鰓口,從縫隙中切入,將鰓片切開用刀尖一勾,同時給魚翻個身,勾出鰓的一邊貼住案板,“喀”地剁下來。 瞿燕庭處理完魚鰓,刀刃垂直向下:“刮鱗這樣拿刀,順著魚鱗紋路一排排刮,亂刮一氣弄不干凈。” 陸文聽得認真:“我知道了。” 刮完鱗,瞿燕庭剖開魚肚處理內臟,怕陸文記不住,收拾完又撈了一條,直到把陸文教會。結束時,瞿燕庭隨手一楔,將下刀尖扎在了木頭案板上。 陸文遞紙巾:“謝謝瞿老師。” 掌心染得滑溜溜的,虎口被魚鰭磨紅,瞿燕庭一邊擦手一邊道:“不熟練就多拍幾條,別切到手,剛才嚇死人了。” 背后繼續拍攝,瞿燕庭繞出來,團著一把紙巾往外走,他停在菜市場門前的臺階上,大口呼吸干凈新鮮的空氣。 胸腔有股滋味兒朝上頂,瞿燕庭頗覺反胃,想找什么東西壓一壓,旁邊有小賣部,他買了包煙,坐在臺階旁的石墩上點燃一支。 第一次抽,少年期曾好奇過尼古丁的味道,奈何太拮據,填飽肚子都是一大難題。瞿燕庭遙遙回憶著,吞吐乳白的煙霧。 在今日之前,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殺魚了,以為時隔多年會喪失這項技能。想不到那一串動作仿佛刻在骨子里,根本不容易抹掉。 沒注意過去多久,拍完了,陸文走出來,未邁出門臉時就看見瞿燕庭。名牌大衣半敞,一抹好身段,在蕭索的初冬呼出一縷溫度微熱的白煙。 “怎么還抽上了。”陸文cao著熟稔的語氣。 瞿燕庭問:“酷嗎?” 初次抽煙的少年才在意酷不酷,恨不得學電影里的周潤發,風水輪流轉,陸文終于有機會笑瞿燕庭幼稚。 一位老婆婆在臺階上擺攤兒賣花,兩只竹匾,里面擱著白色的黃桷蘭,有成捧的,有用線穿好的。半晌無人光顧,陸文便買了一串。 他拿給瞿燕庭:“瞿老師,送你。” 先是酒店壁瓶牽的康乃馨,又是幾塊錢一串的黃桷蘭,瞿燕庭評價:“你倒是不挑。” “不懂了吧。”陸文有理有據地說,“我不能送你太貴太好的,顯得我巴結你,不真誠,畢竟你是——” 瞿燕庭插嘴:“有資格潛你的人。” 陸文一赧,不堪回首又何必再提,他把瞿燕庭指間的煙蒂掐了,將花串子套上瞿燕庭的手腕,說:“就當……臨別小禮物。” 瞿燕庭笑問:“這質量能堅持到我去機場嗎?” “看你上不上心唄。”陸文碰到對方的袖口,“都濕了,先回劇組換一件吧。” 他們沒坐車,穿小巷抄近路回到小區,瞿燕庭進編劇休息室,直奔洗手間洗手。 陸文上二樓化妝間,先卸妝,早晨帶來兩套備用衣服,他換上一身,拿一件襯衫下樓,敲開101的門。 瞿燕庭在臥室,立在床邊疊一條小毯子,余光識別陸文的輪廓,說:“毯子我就不拿走了,擱在這兒,誰愿意蓋就蓋吧。” “好。” “冰箱的零食飲料沒吃完,給大伙兒分一分。” “知道了。” “有兩盒牛奶,你喝了吧,盒飯經常是辣的。” “嗯。” 在這副交代事項的口吻里,陸文切實體會到瞿燕庭要走了。他打起精神,把相處的最后一天也安排妥當,遞上襯衫:“瞿老師,先湊合穿我的吧。” 毛衣袖口濕冷難聞,瞿燕庭沒有推脫,接過來,似是感慨地說:“不知不覺穿你好幾次衣服,晚上回酒店還你。” 陸文無所謂:“不還也沒關系。” “那怎么行。”瞿燕庭道,“本來就昧了你一件毛衣,今天又送了花,再來一件襯衫,你這臨別贈禮夠豐富的。” “這是禮物套裝。”人家都要走了,陸文不想藏著掖著,“主要是我的心意,東西只是小樣。” 沒拉窗簾,也沒開燈,臥室光線黯淡,瞿燕庭背過身,掀起羊絨衫脫下來,微微蹭亂了腦后的頭發。 陸文眼前晃著潔白的背,很薄,微凸的脊骨從腰間蜿蜒至后心,連接兩片扇翅狀肩胛,猶如在背后鐫刻著一只若隱若現的蝴蝶風箏。 瞿燕庭穿上襯衫,寬大了些,袖口覆蓋在手背上。陸文靠近來,從兜里掏出一對袖口針,當初為了配這件襯衫訂做的,幫瞿燕庭挽起一折固定住。 陸文低著頭,聞見布料上淡淡的薰衣草味,沾染于酒店衣帽間的藤條擴香。 他吸吸鼻子,嗅了嗅。 瞿燕庭敏感地察覺,抬起的手蜷縮成拳,猛然而用力地抽了回來。叮當一聲,沒別好的袖口針落在地板上。 陸文嚇了一跳:“怎么了?有沒有扎著?” 瞿燕庭防備而疏離:“你聞什么?” “沒什么,”陸文有些蒙,“有點氣味……” 瞿燕庭眼色驚慌,推開他,大步沖出了臥室。 陸文反應兩秒,追出去,聽見嘩嘩的水聲。 踱到洗手間門口,陸文怔住。 水龍頭擰到最大,瞿燕庭彎著腰不停地搓洗雙手,指甲刮過皮膚留下一道道痕跡,水珠濺在鏡子上,手背逐漸一片通紅。 他魔怔了,魘住了,被舊憶織成的網攫縛脆弱的神經。 瞿燕庭始終在忍耐,那個菜市場,促狹的魚攤,擺尾彈動的活魚,他寒酸狼狽的青春年華,被腥氣包裹蠶食的一雙雙袖口。 他耗光力氣扮作一堵堅不可摧的墻壁,此時此刻,他敗了,不過是一面透出裂紋的玻璃,輕輕觸碰,表里盡碎,一如當年被欺凌時滿地零落的自尊。 水聲狂亂,陸文的心臟不可遏制地劇烈收縮。 他沖上去,像捧一束花那樣捉住瞿燕庭的手腕,淋漓的冷水往下墜,他把那雙手拽向自己,捂在溫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