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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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威亞,做安全測試,過戲。 陸文和替身就位,開始正式拍攝。 密集的雨線中,葉小武疾走到馬路邊,葉杉追上他,兄弟二人在雨中爭執。風很大,葉杉手中的雨傘飄落在地。 葉杉緊緊抓著葉小武,兩個人撕扯起來,渾身都濕透了。 遠處,一輛面包車飛速駛來,車前燈照射出強烈的白光。 雨幕仿佛銀河倒瀉,什么都看不清楚。猛然,葉小武在激烈的糾纏拉扯中失去平衡,葉杉摔在一邊,而他整個人跌向了馬路。 他惶惶地抬頭,一束強光迎面,已經無處可逃。 身體驟然一輕,陸文被威亞吊起來,擦著路面拋出一道淺弧。 眨眼的工夫,陸文摔在棕墊上。 一瞬間的暈眩,他閉著眼,聽見輪胎滑過地面的刺耳摩擦,聽見無休止的滂沱雨聲…… 在混亂的聲響中,恍惚聽見一道腳步離他越來越近。 風雨好像停了,陸文瞇開眼,看見一頂雨傘遮在上方。 他喃喃道:“瞿老師……” 瞿燕庭撐著傘俯下身,剛才喊了停,陸文仍一動不動地躺著。他問:“能動嗎?是不是摔到了?” “沒事。”陸文回答,“……我沒聽見喊停。” 瞿燕庭確認道:“真沒事?” 陸文點點頭,他的臉是濕的,一條條水痕從額前滑下,顫顫地匯聚在眉宇之間。水滴快要鉆進眼中,瞿燕庭伸出手,在他的眼窩處抹了一把。 那只手不算溫暖,但帶著一股男人的力量,仿佛把他從冷水中打撈出來。 直到被孫小劍扶起來,陸文才還魂。 他挎住對方的脖子,藏在傘下,一邊走一邊悄聲說:“剛才瞿燕庭居然摸我的臉?!?/br> 孫小劍:“什么意思?” 陸文道:“我能感覺出來,摔那一下,他好像挺心疼我的?!?/br> 瞿燕庭已經回攝影機旁,在潮濕的外套上隨便蹭了蹭手。 康大寧問:“瞿編,怎么樣?” “差遠了?!宾难嗤フf,“摔得不夠狠,再來一條。” 第26章 第二條直接拍攝車禍鏡頭。 陸文在路旁候場, 威亞的余韻很綿長, 有些勒,保鮮膜令渾身的毛孔都無法呼吸了。他彎下腰, 雙手撐住膝蓋保存體力。 雨勢漸兇, 瞿燕庭在路中央檢查照明。他一手撐傘, 另一手抄著喇叭:“3號鏡頭一結束,我會打手勢提醒, 你就立刻上鏑燈?!?/br> 燈光組長:“好, 我記住了。” “陸文跌倒,鏡頭抓兩秒特寫。”瞿燕庭叮囑, “一定要打好銀反?!?/br> 一陣風刮過, 瞿燕庭的面目蒙上一層水珠, 他不在意地抹一把臉,繼續道:“注意跟焦,第一條拍得不行?!?/br> 攝影大助說:“瞿編,我知道了。” 一一調整完畢, 瞿燕庭走向路旁。雨水來得急, 道牙子前的積水還沒疏散, 足有近一米寬。他頓了一下,預估能不能跳過去。 這時,陸文在臺階上伸出了手。 瞿燕庭把手搭上去,兩人的手都很濕,很滑,只能用力地扣住。他被陸文使巧勁兒拉過去, 踩上臺階,彼此的傘沿兒撞在了一起。 松開手,陸文讓開一步。保鮮膜拘在身上不舒服,他微躬著背。 瞿燕庭過來說兩句話,第一句是:“這種戲都是奔著通宵去的,估計會拍很多條?!?/br> 陸文回道:“嗯,我準備好了?!?/br> 瞿燕庭說:“這場戲難在方方面面,演員的關系反而不大,不用有心理負擔?!?/br> 陸文點點頭:“既然難在方方面面,那瞿老師,你也不要有負擔?!?/br> 瞿燕庭愣了一瞬,代班導演,壓力絕非一句安慰便能打消。不過這話從陸文嘴里說出來,怪新鮮的,他聽完輕松幾分。 演員該就位了,陸文放下傘走向馬路。 說出來可能沒人信,陸文幾乎沒淋過雨。平日里車接車送,但凡不那么風和日麗的天氣,司機跟得更緊。小時候,兒童雨衣從s號換到xxl,他前腳躥出去踩個水,保姆后腳就把他薅回來。 所以他的觀念中,淋雨如同“遭罪”,今晚可以說是為藝術獻身了。 瞿燕庭親口發號施令:“各就各位,開機。” 面包車疾速駛來,風雨掩蓋不住引擎的嗡鳴,陸文跌在馬路上,抬起頭,兩束刺目的燈光迎面照射過來。 全景拉近景,推特寫鏡頭,定格時長兩秒。 嘭,猛烈的撞擊聲,輪胎擦著潮濕的路面滑出一截,發出尖銳的聲響。 陸文身體一輕,被威亞吊起來,視野中是一片白色的光,雨線如織,更深處是nongnong的黑夜。短暫的暈眩結束,他重重地砸在了棕墊上。 瞿燕庭打手勢,康大寧喊:“cut!” 孫小劍和李鵬沖過來,兩個人合力扶起陸文。還沒站穩當,面包車啟動,掉頭返回了路尾。 康大寧喊:“喘口氣,走第三條!” 濕透的衣服有十幾斤重,黏在身上,陸文往回走,把松開的一段保鮮膜塞回袖管。一陣風吹來,他只覺心頭凄涼。 “劍哥。” “哎,怎么了?” “公司給我上保險了吧?” 孫小劍哄道:“上了,你堅持住好好拍。這段戲播的時候,我叫藝宣部給你安排個熱搜:陸文,敬業?!?/br> 十個明星有九個半吹過敬業,沒勁。 陸文說:“我想要:陸文,牛逼?!?/br> 第二條拍完尚有力氣廢話,接下來拍攝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這組“跌倒——撞飛——狠摔”的鏡頭一共拍攝了八條。 第八條拍完,陸文趴在棕墊上,差點吐了。 瞿燕庭喊道:“停,過!” 已近凌晨三點,這場雨越來越肆無忌憚,沒有丁點減小的意思。工作人員移動防雨棚,準備拍攝下一組鏡頭。 段猛兜上沖鋒衣的帽子,扛著云臺和黑旗,剛走兩步,瞿燕庭過來為他打傘。 “瞿編,不用不用不用……”段猛連連拒絕,“可使不得!” 瞿燕庭半邊身子淋著,微微緊張地轉動傘柄,卻裝作氣定神閑:“沒什么使不得,你們辛苦?!?/br> 另一處防雨棚下,陸文開始化妝,傷口和在醫院拍攝的那天一樣,但是更加嚴重。 化妝老師說:“今天的血漿顏色更鮮艷,濃度和成分跟之前不太一樣,先在耳后試試過不過敏。” 陸文配合地偏頭,看見馬路上,瞿燕庭正在朝這邊走過來。 一抹冰涼的血漿涂在耳后,上次是右耳,這次是左耳?;瘖y老師說:“哎呀,原來左耳后面藏著一枚小刺青,好像是音符?” 陸文“嗯”一聲,好多年前紋的,很小,不特意看的話很難發現。 化妝老師問:“為什么紋音符?” 陸文回答:“因為……喜歡音樂。” 年輕人喜歡音樂似乎理所當然,化妝老師笑了笑,聊道:“現在流行跨界,不少演員去歌壇玩一圈,你想沒想過出張專輯什么的?” 瞿燕庭走入棚下,聽見一耳朵,目光端詳陸文臉上的妝。 陸文扯扯嘴角:“我……” 不知怎的,瞿燕庭在陸文的笑容里察覺一絲苦澀,似乎難以啟齒。他算是解圍,也是為了正事,把話頭掐斷:“聊完了嗎?” 陸文避開化妝師的問題,暗自松一口氣。 瞿燕庭在旁邊坐下,他要給陸文講一遍人物動勢。等下拍攝車禍的后段鏡頭,葉小武落地后翻滾幾圈,最終停下,畫面定格。 化完妝,陸文滿臉血污,開始拍攝。 這次撤掉棕墊,陸文的身軀直接躺在馬路上,側著身,半邊臉浸泡在一層雨水里,貼著又冷又硬的水泥路面。 他蓄勢待發,繃緊渾身的肌群。 瞿燕庭一喊“a”,陸文猛然滾動身體,又快,又兇,在潮濕的路面上磕磕碰碰,用rou體自身的力量,營造出被撞擊落地后的巨大慣性。 陸文漸漸停下來,口鼻沾染了污水,有些嗆。 數不清滾了幾遭,他力竭地放平自己,輕合著眼,在巨大的疲憊中演繹出瀕死的無力,一點點被涌上的痛苦吞噬。 然而,定格鏡頭的秒數還沒走完,瞿燕庭喊:“停——再來一條?!?/br> 翻滾的部分過了,只需拍最后一個鏡頭。陸文躺著沒動,正上方是鏡頭,斜上方是照明燈。他參考過一些紀錄片,研究人死之前的狀態。 他將身體逐寸放松下來,艱難地眨了眨眼皮,半睜半合間眸光趨于渙散。 “?!币琅f是瞿燕庭,“重來?!?/br> 臉上的血跡被沖淡了,陸文站起來,化妝師和助理圍住他補妝。他任由涂抹,腦中鈍鈍的,想不通結尾的表現有什么問題。 補完妝,其他人從周圍離開,陸文看見瞿燕庭立在兩米遠的地方,不知立了多久,仿佛在等他。 陸文走過去,低頭鉆入瞿燕庭的傘下。他抱歉地說:“瞿老師,我沒演好。” 瞿燕庭問:“葉小武是怎么死的?” 陸文有些遲疑,葉小武和葉杉發生肢體沖突,失去平衡倒向馬路,發生車禍死亡。劇本是這樣寫的,他不明白瞿燕庭為什么會問他。 他回答:“意外事故?!?/br> “你有沒有想過,”瞿燕庭頓了一秒,“一切并不是意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