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jié)閱讀_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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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蘇漓站了起來,“我也知道這步棋走得險了些,可是前方兩座小城對伽摩已無關(guān)痛癢,我們?nèi)∠乱膊贿^是據(jù)守之用,真正的戰(zhàn)場在極西城。如若不先行下手,將來的戰(zhàn)局就無法掌控在我們的手里。” 百里霂正要說話,烏木合已俯身在他面前,從喉嚨里“嗬嗬”的笑了兩聲:“將軍不用擔(dān)心,燒糧倉而已,點上火我們就撤,伽摩人一定追不上。” “但是伽摩駿馬的腳程……” “將軍,伽摩的馬雖然跑得快,但是太嬌貴,跑上半天就要歇息,我們北涼的馬能吃苦,跑完一天路還能接著跑一夜。就算他們有埋伏陷阱,我們也能逃出來。”烏木合的聲音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抬著頭,“再說當(dāng)初我?guī)е迦送侗紝④姡⒉皇且驗榕滤溃窍霝閷④娏⒐Α!?/br> 這次會議結(jié)束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百里霂坐在空蕩蕩的大廳內(nèi),臉色有些不好看,向著站在面前的人影問道:“因為烏木合的騎兵是外族人,就算死了也不可惜,所以你可以毫不介懷地讓他們?nèi)ッ斑@個危險么?” “原來在將軍心里,我是個這么陰毒的人啊,”蘇漓從鼻子里冷笑了一聲,“我說了這步棋走得險,但若是成功,極西城的糧草根本就撐不過幾個月,我們只需圍城不攻,就能在明年拿下伽摩,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將軍不想早些離開這里回建墨么?” 百里霂沉默不語。 “在這里拖得太久對將軍不利,”蘇漓低聲道,“不止是戰(zhàn)局,還有朝中的政局。” 廣闊長空下浮著大片鉛灰色的云塊,原野上深碧的野草蔓延得望不到盡頭,一縷細(xì)細(xì)的馬頭琴音從高處的一塊巖石上傳了過來。拉奏的人像是北涼的牧民,年紀(jì)已經(jīng)不輕了,他袒露著半邊的胳臂,長久地望著天邊。 “這里多像北涼原啊。”烏木合喃喃自語,當(dāng)最后一絲光線消失在地平線時,他慢慢站了起來,把琴重新系回了馬鞍邊上。 他身后是一整支的輕騎兵,這些武士剛剛結(jié)束了幾日的跋涉,從荒蕪的山谷中穿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這片正對著極西城的平原上。他們此刻也陸陸續(xù)續(xù)地站了起來,短暫的休息稍稍減輕了他們的疲憊,山坡上的石子還帶著白天太陽曬過的余溫,在馬蹄的踩踏下三三兩兩地滾下坡去。 黑暗里只能看見那座壯麗城池模糊的黑影,糧倉在極西城的右側(cè),蘇漓親手在地圖上指出它的大概位置,烏木合幾乎可以在腦海里清晰地將它繪注出來。 這千余騎戰(zhàn)馬都摘下了脖頸上的馬鈴,用布裹了馬足,在靠近目的地的路上幾乎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然而就在行進(jìn)到一半時,烏木合忽然停住了,他身后的武士們也露出了警覺的神色。他們是在草原上出生長大的人,幾乎可以從風(fēng)里聞出獵物的味道,而這看似安靜的夜晚分明漏出了一點動靜,向他們昭示出這里還埋伏著另一支騎兵。 那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烈,在臨出發(fā)前,百里霂就告知烏木合,一旦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即回撤。烏木合略一猶豫,還是回身打了個手勢,他的武士們有狼一樣的視力,立刻便領(lǐng)會了,像來時一樣靜靜地調(diào)轉(zhuǎn)了頭。 然而還未退出百步,一聲馬嘶劃破夜空,四周霎時亮起一片火把,把這方圓數(shù)里照得如同白晝,一支舉著長戟槍的伽摩騎兵已經(jīng)快速地圍攏了上來。 “沖出去!”烏木合用北涼話大聲喊著,用力攥起韁繩猛地向前沖去。 這無疑是拼死,伽摩騎兵擅于用長槍列陣,將敵人困在陣中,伽摩駿馬幾乎比北涼馬高出半個頭,然而這些略顯瘦小的北涼馬卻在靠近的一瞬間展開前蹄向前躍出。有的馬腹立刻被槍刃挑開,后面卻是更多的戰(zhàn)馬踩著同伴的尸體沖了上來,不到一會,槍陣就被沖出裂口,大批的北涼騎兵從這刀戟的埋伏里逃了出去。 烏木合的馬跑得飛快,它警覺而靈敏,像北涼的武士一樣,知道只要一直向前跑,不到天亮就可以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烏木合在顛簸的馬背上回頭掃了眼逃出來的部下,那片槍騎兵的埋伏里大約只折損了百來人,這算是幸運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 耳邊的風(fēng)聲忽然停了,戰(zhàn)馬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住了腳步,它發(fā)出低低的哀鳴,像被抽去了脊骨似的,想要匍匐到地上去。烏木合心里一驚,猛地抽了幾鞭下去,又扯動韁繩,低呼著愛馬的名字。 “叮鈴當(dāng)——”一串銀鈴聲在近處響了起來,那是一只純白的駱駝,在黑夜里十分顯眼,駱駝上騎著一個人,穿著白色的狐裘,連面目也是一片雪白。 這不同于之前在衍納城所見的幻象,那個人身上有活人的氣息,分明是蘇哈本人站在那里,依舊獨自一人。即使不曾相識,烏木合也能察覺出這個人比身后數(shù)千騎兵還要危險,他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從箭壺里抽出一支狼牙箭,略一瞄準(zhǔn)便射向了那個人的額頭。他的弓弦在風(fēng)里彈動的聲響未落,箭矢已經(jīng)掠過蘇哈的面前,墜到了地上,那不是普通的落勢,更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拽了下去。 蘇哈神色平靜,嘴唇微動,似乎在低聲呢喃,沒人能聽見他在說什么,只有地面隨著他張合的唇瓣微微晃動了起來。 烏木合拔出馬刀,從喉嚨里模糊地喊著:“殺了他。” 武士們從他背后策馬而出,直沖向白駱駝的方向,地面的震顫慢慢消失,靠近蘇哈的騎兵卻忽然發(fā)出嘶吼,那吼聲和混亂的馬嘶混在一起,在黑夜中格外可怖。戰(zhàn)馬在黑夜的平原上猛然陷落,瞬間從小腿被淹沒到脖頸,直到消失。那片來時的草原已不知何時變成了巨大的沼澤,將大批的士卒和馬匹吞噬了進(jìn)去,烏木合望著已停止念誦的蘇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那個白色的身影在他眼中如同鬼魅。 “繞開,快逃!”陷落的武士大聲呼喊著,每個人都想從這張巨大的網(wǎng)中逃走,可是根本繞不開。四周的泥土全都軟化深陷了下去,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踏上的是不是死亡,而身后趕來的追兵已是越來越近了。 擋在極西城前的,是一座叫及谷的小城,這里的守軍不到五千,卻始終奮力頑抗。直到巨大的鋼制弩矢射上城頭,拉下了半片城墻,炎軍蜂擁了進(jìn)去,才將這座城攻了下來。 百里霂對這樣粗暴的攻城方式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肩甲上的灰塵。這次他和蘇漓一直在后軍坐陣,前軍由幾個年輕的校尉領(lǐng)兵,領(lǐng)頭調(diào)度的是百里陵。少年已褪去了第一次上戰(zhàn)場時的微弱怯意,抱著頭盔大步向百里霂走來,屈膝行了個軍禮:“大將軍。” “死傷多少?”百里霂抬起眼皮。 “我軍戰(zhàn)死二十余人,傷者逾百。” “第一次領(lǐng)軍,覺得如何?” 百里陵撫著猶在狂跳的胸口,低聲答道:“這里像被石頭壓住似的,攻破城那一刻才重新跳了起來。” 百里霂淡淡一笑:“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剛當(dāng)上什長,還不能痛快地指使那么多人。”他說完,伸手揉了揉百里陵蓬亂的頭發(fā),“不過早些歷練,也好。” 百里陵本就對自己的戰(zhàn)果有些沒底,聽了他這番話不由得忐忑,溜到一旁拽了蘇漓袖子小聲問道:“蘇軍師,我這一仗是不是打得不好?” “要我說,自然算不得好,”蘇漓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兵力數(shù)倍于敵軍,又仰仗軍械,還未開戰(zhàn),勝負(fù)已分。你可要記住,軍械總是其次的,若是敵軍兵力占優(yōu),這些弩機(jī)器物也起不了多大用處。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將領(lǐng)的方略,倘若今日守城的是你叔叔,這一戰(zhàn)你早就輸了。” 百里陵訥訥地摸了摸頭:“我當(dāng)然比不上叔叔。” “你自然比不上他,但他卻是希望你能勝過他的,”蘇漓搖頭感嘆,“他那個人總是想讓別人在軍事上超過自己,先是曲將軍,后是尹翟,再是你。好像有人能勝過他,他便不用再背負(fù)這千斤的重?fù)?dān)。” 他說到這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也不想想,真正的將才世上又能出幾個。” 百里陵并不太懂他這番話的意思,英氣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百里霂獨自走到營前,向斥候詢問道:“曲舜那邊有沒有消息?” “曲將軍兩日前已攻下另座城池,打通了我們的糧道,應(yīng)該正向及谷城趕來。” “好……” “將軍!”一名親兵直沖過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烏木合將軍回來了。” 百里霂立刻道:“他在哪?” “轅門外……”親兵垂著腦袋,“他一個人回來的,說是……說是……全軍覆沒了……” 百里霂胸口一滯,臉色都變了,他匆匆走出大營,連路上向他行軍禮的士卒都統(tǒng)統(tǒng)沒理,直走出營門外,才看到那個孤零零蹲坐在地上的身影。 那個人依舊坦著半邊臂膊,撐著一柄刀,滿身血跡坐在那里。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慢慢抬起頭來,那雙昔日狼一樣銳利的雙眼近乎渾濁,這個北涼族的男人仿佛是在一夜間蒼老了十歲。 “大將軍,我們的偷襲失敗了……我的族人,都死了。”烏木合嘶啞地開口,而后又無言地低下了頭。 “烏木合,”百里霂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拍著烏木合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似的,卻又沉默了許久才緩慢地開口,“還記得當(dāng)初草原在烏蘭手里的時候,幾個大汗王的勢力都不小,各自占著北涼的草場。我從未想過會有北涼人愿意投奔我,收到你投誠的消息時還有所防備,沒想到,你是真的帶著族人來了。我那時想,這個北涼人大概是害怕戰(zhàn)爭,在平定北涼之后,我就讓他在草原上繼續(xù)放牧,過平安的生活。可你不愿意,帶著你的騎兵一直跟著我們,到建墨,又到了伽摩。” 說起舊事,烏木合臉頰的肌rou微微抽動,卻仍沒有說話。 “我知道這次偷襲十分危險,卻還是派了你去。我領(lǐng)兵十年,后悔的事不多,今日算是一件。”百里霂的聲音里有難以掩飾的痛苦,“這是大炎的戰(zhàn)爭,本應(yīng)由大炎自己的男兒承擔(dān),而不是你們。” 他一把摘下了鐵盔,單膝跪在這個異族同袍的面前,換了北涼話:“烏木合,百里霂對不住你。” 烏木合渾濁的眼珠并未停滯,他忽然伸手抓住了百里霂的手腕將他拉了起來,虎口的力氣大得像是鐵鉗:“我當(dāng)初投奔大將軍時,大將軍不曾細(xì)問我叛離北涼的緣故,我也沒有說。”他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北涼雖然沒有中原那些禮法,但也知道忠義,知道叛國投敵是人生大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