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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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整軍紀自然不錯,”百里霂忽然嚴厲起來,“那你又為何狼狽不堪地逃到我這來!” “將軍!”尹翟跪行兩步,“我剛下了軍令,十個營卻忽然全都暴動起來,幾乎要激起兵變!我難以招架,所以才回營請將軍拿主意。” 蘇漓在一旁低低道:“十個營一起鬧事,必然是有人背后唆使,不過這且不急著追究,先將暴動壓下去才是。” 他說完看向百里霂,卻見他臉色鐵青,將茶盞猛地擲到尹翟跟前,怒喝道:“連這等小事也不知如何處置,我要你這將軍何用!” 四濺的茶水和碎瓷片濺了尹翟一身,他呆在那里,茫然了片刻,俯下身道:“末將無用,請大將軍責罰。” 蘇漓在一旁輕咳了一聲,上來解圍道:“他們這是料定了尹將軍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十個營數萬人,真亂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尹翟忙點了點頭:“這正是末將所顧忌的。” 百里霂看著他的頭頂,又順過氣來:“我且問你,一營亂,你斬一營校尉,十營亂,你就不知道該當如何了么?” 尹翟思索了片刻,還是為難地低下頭:“請大將軍教我。” “好,你是我的學生,治軍之道我自然該教你。”百里霂沉聲說完,隨即大步從他身邊走過,直向帳外走去,“百里陵也跟我來。” 匣子嶺距中軍大帳不過數里,百里霂一行只帶了烽火營幾百人,片刻間就來到了練兵之處。尹翟的一隊親兵已被西北駐軍團團圍住,這些當地駐軍滿口的罵聲遠遠就能聽見,其中聲音最大的那個正是三營校尉,他一面罵一面撈過一個小親兵,按在地上就往他的口鼻里塞沙土。 忽然一陣馬蹄聲向此處疾馳而來,人群里發出幾聲低呼,幾個不及閃避的小卒立刻被這隊人馬沖得七零八落。那校尉兀自對著手中掙扎的兵卒獰笑,還未察覺到四周的變化,突然覺得頭皮一痛,已被人抓著發髻拎了起來,大驚之下回頭一看:“大……大將軍……” 他“軍”字剛吐出口,百里霂已左手拔劍出鞘,將他的頭削了下來,提在手上。 原本亂作一團的大營忽然安靜了下來,剩余的人顯然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嚇住了,幾營校尉間來回交換著眼色。 百里霂卻毫不在意這些細微末節一般,向身后揮了揮手:“把其余幾營帶頭作亂的校尉拎出來。” 烽火營一干人是怎樣的速度與眼力,片刻之間就把其余九名校尉拖到了馬前,百里霂垂頭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面色僵硬的眾士卒。 “軍令官,帶兵作亂應當如何處置?” “啟稟將軍,依軍中條律,當斬。” 百里霂點了點頭:“不錯,一概斬了吧。” “這……”尹翟顯然有些吃驚,怔怔地望著百里霂的后背。 而烽火營士卒立刻得令,頃刻間,數枚人頭落地。 空氣仿佛凝固了似的,數萬士卒一瞬間都沒了聲音,百里霂又開了口:“還有誰要亂,現在便起事吧。” 四周鴉雀無聲,百里霂看似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便好,我想你們應當知道,你們是朝廷的駐軍,拿的是朝廷的糧餉。以前雖然幾年都打不了一次仗,不過最好還是把血性留到戰場上去的好。營中訓練雖苦,卻也勢不可免,若不好好習武,就只好等著數月后在戰場上被人殺死,到那時候嬌妻暖臥可就都沒了。” 他坐在馬上口氣淡淡地說了這么多,又轉頭道:“尹翟,這些人你重編過沒有?” “末將……粗略重整過……”尹翟有些底氣不足地看著這些散亂的士卒。 百里霂沉默了片刻,向身后道:“把曲將軍叫來。” “編整之事,是曲舜所長,你且跟著他學學,”百里霂嘆了口氣,“光在陣前勇武是不足以為將的。” 他說完,又轉向眾士卒:“你們即將各自分營,我軍律法自會列在主營之中。士卒違令,由伍長責罰,伍長不罰,由隊長責罰全伍。隊長不罰,由屯長責罰全隊,以此類推,罰令逐級翻倍。若是七日之后,還有哪一營消極懈怠,貽慢軍務,我就先把校尉掛到轅門外去,記住了么?” “記……記住了……”下面隔了一會,才稀稀朗朗有幾聲發顫的回應。 百里霂冷笑一聲:“七尺來高的漢子,卻都個個聲如蚊訥,方才辱罵同袍時的氣勢呢?” 士卒們被他話語的冷意所驚駭,沒有一個敢仰頭與他對視,離得近的一片人更是屏著呼吸縮了脖子。 過了半晌,只聽頭頂一聲長笑:“今日且罷,七日后我再來聽你們的聲音。” 回大帳的路上,一向聒噪的百里陵沉默地坐在馬上,面色有些蒼白。 百里霂側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怎么,被嚇著了?” 少年輕輕點了點頭。 “是因為看見死人害怕,還是因為我下令殺了那十個人?” 百里陵悶悶地說:“都有……” “怕見死人倒沒什么,你既從了軍,日后在戰場上見的最多的就是死人。”百里霂撥弄著逐日的鬃毛,“但我立時要了那些人的命,你大約是覺得過于殘酷了。” 他見少年掩飾般低下頭去,緩緩道:“今日之事,是為了豎軍威,若是為將者在軍中沒有威信,這支軍隊就不能令出必行。而把這樣一支如同散沙的大軍帶上陣去,就是枉然送死,到時候死的可不是十幾條或者上百條性命,而是幾千幾萬。”他放沉了聲音,“更甚者,我軍潰散敗退,敵國趁機入侵,侵我城池殺我百姓,那就是幾十萬幾百萬的性命。所以,今日就是有一百個校尉抗命作亂,我也要殺一百個,你明白了么?” 百里陵張大嘴巴怔怔地看著他,回過神后忙點頭:“明白了。” 百里霂策馬過去,伸出手臂摸了摸他的腦袋:“軍中無仁,你將來會慢慢懂得的。” 蘇漓在他們身后本來一直沉默,此時卻忽然低笑出聲,百里霂轉頭看他:“你笑什么?” “沒什么,”蘇漓掩唇打了個哈哈,待他走近了才低聲道,“只是想起將軍以往教導尹將軍他們帶兵之道,都不常開口,只讓他們在戰局上自己琢磨,再稍稍加以點撥。今日對著這孩子就滔滔不絕起來,果然還是……” 百里霂挑眉看著他:“還是什么?” “還是希望自己有這么個兒子吧。”蘇漓說完,又笑了一聲,喝馬前行去了。 再回營時,營中已有好些人等著了,大都是聽說兵變一事趕來的舊部們。而原先西北駐軍統領吳礁也等在營里,一見百里霂進帳,忙問:“大將軍,變故平息了嗎?” 百里霂對他點了點頭,神色頗為冷淡:“吳老將軍,今天上午你不在軍中,去哪了?” 吳礁有些忐忑:“我,我去了賀蘭郡,領這個月的糧草,回來才聽說那些不成器的東西作亂,所以急急趕到大將軍這來。”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幾名校尉帶頭鼓動,現在大將軍已將十營校尉全部就地正法了,”蘇漓平淡的說道,“不過聽說這些校尉平日里也并非血性激烈之人,似乎是有人故意教唆他們煽動全軍。” 他說到這,看了吳礁一眼:“教唆的,想必就是蕭王爺了吧?” 吳礁臉色一僵,幾乎就要坐不住了。 “吳將軍,”百里霂沉聲問道,“你去賀蘭郡只是領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