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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98

    他感嘆完,看了看百里陵不明所以的神情,才想起自己還沒回答他的問話,只好伸手指了指剛剛經過的街市:“你看這里的商鋪多不多?”

    “很多,不過好像不少鋪子都關門了。”百里陵懵懵懂懂地答道。

    “這里大都是南來北往的商客,尤其是西域諸國的客商,來此販賣香料寶石,或與中原客商交換絲綢瓷器?!碧K漓笑了笑,“你看這賀蘭城如此宏偉,其筑造的本錢大都是來益于這些客商們。”

    “所以,我們一旦攻打伽摩,伽摩人就不來做生意了?”百里陵有些明白過來。

    “不止是伽摩,西域諸國人人自危,怎敢輕易踏入戰局。”蘇漓拍了拍他的頭,解釋道,“所以我們這次來,是切斷了蕭王爺的財路,他焉能不惱。”

    “百里陵,立刻快馬去曲將軍尹將軍那里,讓他們帶兵向城西進發?!卑倮镫幋驍嗔怂麄兊臄⒃?,下令道。

    百里陵忙收起閑散的神色,挺直脊背應聲而去。

    “將軍不等吃過午飯,現在就要去城西點兵么,看樣子有些急切?!碧K漓翻身騎上馬,微笑著問道。

    “我確實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五萬戍軍了,”百里霂喃喃道,“方才蕭郡王讓我去領兵時,滿臉等著看好戲的樣子?!?/br>
    賀蘭郡西,已是入夜時分,蘇漓在遠處風沙的呼嘯聲中走出了大帳,向著軍旗下駐劍遙望的背影道:“曲將軍是想家了么?”

    曲舜一怔,轉回頭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蘇軍師說哪里話,我在靈州時幾年不曾返回家鄉也并不會多想家。”

    “離家鄉太久,思鄉之情反而會淡去,比不上剛離故土時,心頭那千絲萬縷的牽掛啊。”蘇漓將吹散的發絲撥到腦后,走到了他身邊。

    曲舜垂著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一下午都沒見蘇軍師,你去哪了?”

    “不過在附近高處隨意走走看看?!碧K漓揮了揮衣袖,“這里的風沙可真大,地形也因遭受腐蝕變化得十分快,不過數十年光景,舊的地圖就已不準確了?!?/br>
    他靠在旗桿上,借著搖晃的火光打量著曲舜的側臉:“我離開的這一下午,發生了什么事么?”

    “唉,”曲舜長長地嘆了口氣,“將軍巡視了西部駐軍的大營,他們的統領吳礁倒是個老實人,帶著將軍將十個營全部巡了一遍??墒?,這批駐軍顯然已是多年不曾征調,老朽孱弱者足有數千之眾,其余的也都懶懶散散,光是集合就花了大半個時辰,有的站在校場上還昏昏欲睡。這樣的一支軍隊,別說將軍看了大為光火,就是我們也是一肚子的不快。”

    蘇漓聽了這話,卻只是抬了抬眉毛:“那將軍有什么對策么?”

    “能有什么對策,將軍已下令讓尹將軍接手訓練這支軍隊,說十日后再去營中巡查,明日就是第一日?!鼻凑f到這有些頹喪,“再過些日子就要向伽摩進軍開戰了,可我們如今卻無一優勢,反而困難重重?!?/br>
    “你現在就是急斷腸子也沒用,”蘇漓無所謂地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將軍既然接了帥印,我們只能一步步地跟著他挨著,趁如今還閑散,去我營中喝幾杯吧?!?/br>
    曲舜退后一步,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幾月不見,你怎么愈加不知輕重,軍中飲酒可是大忌,你犯得起么?”

    “好,是我失言,那么去飲杯茶總無礙了吧?”蘇漓顯然沒有真心悔悟,隨意笑笑便把他拉入了自己的帳篷。

    這只是一處簡陋的營帳,角落里堆滿了書卷,空氣中仍留著些許的墨香。蘇漓斟了兩杯溫熱的茶水,兩人對坐著飲茶,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忽然帳外傳來一縷細細的聲音,初時有些枯澀,但漸漸地就悠揚起伏著在風里遠去了,曲舜怔怔地聽著這聲音,在北疆戍守了十年,這樂聲實在再熟悉不過了。他脫口而出:“這是馬頭琴的聲音,是誰在拉奏,烏木合嗎?”

    烏木合是北涼最先率軍歸降百里霂的人,他有著貴族血統,卻只以牧民自居,手下五千精騎這次也都隨大軍來到了賀蘭。

    蘇漓也凝神細聽了片刻,淡淡笑了笑:“是大將軍吧?!?/br>
    “大將軍,什么時候會拉馬頭琴了?”曲舜詫異地望著他,自他跟隨百里霂以來,便知道他平日閑暇時連下棋看書都很少,而聽琴更是紫淮來了之后的事,他自己壓根不會去碰樂器。

    “去年過年時,大將軍心情不太好,恰好聽見烏木合思鄉時所奏的琴聲,就非要讓他教自己?!碧K漓解釋道,也并不去說百里霂心情為何不好,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曲舜一眼,“不過沒想到的是,大將軍學這北涼的琴倒快,后來烏木合還說將軍已經拉得比他還要好了,也不知是不是拍馬屁?!?/br>
    他說了許多,曲舜卻已凝神聽那琴音去了,那與中原樂器迥異的琴音帶著古老的嘶啞和蒼涼,像是西北原上刮起的風,吹得人面頰微痛,又止不住想要流下淚來。

    直到琴聲慢慢消散,蘇漓才伸手扯了扯曲舜的衣角,使他回過神來:“茶都涼了?!?/br>
    曲舜忙低下頭,掩飾般地捧起粗瓷盞。

    蘇漓看在眼里,沒有直言拆穿他的心事,側過身將背后的書卷推開了些,隨意仰臥在氈子上,輕嘆道:“說來我們已有很久沒有這樣閑敘了,之前幾月你都待在家中,好容易出了都城,我跟隨中軍,而你卻在輜重營,難以碰面。”

    “是啊,不過我看你氣色比先前好多了。”曲舜微微笑道。

    “不用在戰場顛沛流離,當然好多了,你看大將軍,溫柔鄉里享樂了半年,下巴終于圓了些,”他說到這,忽然搖了搖頭,“不過在這鬼地方,恐怕不到兩個月就會比原先還要消減了?!?/br>
    曲舜聽他這樣說,倒是愣起神來。

    蘇漓突然欠起身看著他,口氣有些認真:“怎么不說說你家里的事呢?當初在北涼戰場上,你收到的家書就是讓你戰后回家成親的吧?!彼娗床徽f話,自顧自地笑了笑,“有時我也佩服你,當真是能藏得住事,一點口風也不漏,對我不說,對將軍也不說?!?/br>
    “你在怪我沒知會你么?”曲舜低低道。

    “呵,此事與我并無關系,怎能用上怪責的字眼,我不過是感嘆一句罷了?!碧K漓用袖子掩著臉,悶悶道。

    “我……我那時心里亂得很,”曲舜低頭,眉宇間糾結的厲害,“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說,而對著將軍的時候就更不知怎么開口了?!?/br>
    “你怕那時說了,他會做出什么你不敢想的事么?”蘇漓側過臉,輕聲問道,“你可知道,那時不說,直到譚言來報你婚訊時,他是何反應么?”

    曲舜怔怔地望著蘇漓的眼睛:“我……不知道……”

    蘇漓卻別開眼睛:“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露出些許無奈的笑意,問,“你跟嫂子,還和睦么?”

    “挺好的……”曲舜遲疑了片刻,又道,“我離開時,她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br>
    蘇漓愣了愣,緩慢地點了點頭:“那樣……也不錯?!?/br>
    “不說這些了吧,”曲舜低聲道,他整了整衣襟,站起來看向蘇漓案上的半幅地圖,“這是伽摩的門戶,衍納城?”

    “不錯,這座城池伽摩人叫它氏婆羅衍納,寓意山峰之城,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啊?!碧K漓口氣中不無憂慮。

    “那……你有想好什么攻城的策略嗎?”曲舜知道他機敏不凡,忙問。

    “下策倒是想好幾條,不過……”蘇漓苦笑一聲,“為了不成為空談,還是等尹將軍練好了兵再說吧?!?/br>
    然而,十日練兵之期僅僅過了三日,尹翟就快馬從軍營趕到了中帳,滿頭大汗地沖進百里霂的大帳,直挺挺跪到地上:“大將軍,末將無能,請大將軍削去我的軍職!”

    百里霂正在吃早飯,皺眉看了他一眼,將碗放到一邊,又取了茶來漱口,而后才不緊不慢地問道:“出什么事了?”

    “末將奉軍令在匣子嶺練兵,起先兩日士卒大多懶散無力,末將一一按照鐵律處罰。誰知今日,這些人卻愈加囂張,我寅時擂鼓,三營卻有大半都在營中酣睡,不肯出營。末將前去質問三營校尉,他竟然推說昨日被我打傷,無法起身,我昨日不過給他五軍棍,如何打傷他,分明是狡辯。”

    百里霂聽到這,淡淡道:“就算他說的是實話,五軍棍就能打傷的士卒,更何談上陣殺敵?!?/br>
    “將軍說得是,末將為了嚴整軍紀,只得下令將這名校尉斬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