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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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蘇漓猛然叫道:“曲將軍,你看那邊。” “什么?”曲舜忙向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沙塵中奔襲而來的騎兵后是一色黑馬的小隊,正中的武士有些與眾不同,披著一身厚甲,容貌有些粗獷的英氣,唇上一抹短髭。 “對方的鼓聲軍令都從那里傳來,想必那就是格日勒圖。”蘇漓低聲道。 “依稀是他,”曲舜回頭看了身后一眼,“我們的人馬不足與他們硬拼,還是先繞到西側去的好。” 就在他揚起馬鞭之時,蘇漓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曲將軍神箭,能否射到那人面前,即便傷不了他的性命,也要驚他一驚。” 曲舜微皺眉頭,他深知此時觸怒敵軍主將必然會激得北涼全軍反撲,而身后不過五千余人,立時便會陷入險境。但蘇漓絕不是個徒然生事的人,他既然如此提議,定有他的道理。此時沒有多余的時間給他考慮,兩方的人馬迅速拼殺到了一處,他深吸了一口氣,提弓搭箭,向著那支小隊遙遙射出一箭去。 鐵胎硬弓力道驚人,羽箭直飛到格日勒圖面前,他微一錯身,竟被射落了頭盔,臉上立時露出驚怒交加的神色,猛然拔出長刀來,低喝了一聲。所有待命的北涼士卒都動了起來,呼喝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曲將軍,我們快走!”校尉急急地說道。 蘇漓也轉過頭:“全軍向西撤。” “蘇參將,西邊丘陵究竟有什么?”曲舜心中雖已隱約猜到,卻忍不住向蘇漓求證了起來。 “曲將軍難道不知尹將軍他們一直在這附近不曾離開么?”蘇漓抓著韁繩,被顛得說話都有些吃力,“我猜他們在那里設了埋伏。我們第一批渡河,不過是個餌,捉魚的,還在后面。” “蘇參將方才要我激怒他們主帥,就是為了誘得北涼全軍追擊,好掉入尹將軍的埋伏?” 蘇漓勉強笑了笑:“不錯,方才時間緊迫,來不及向你說明,還請恕罪。” 腳下的土地被大批騎兵震得晃動起來,曲舜憂心地看向追兵,又道:“可是他們幾萬人,尹將軍與我的手下加起來也不足抵抗啊。” “這個不用擔心,”蘇漓額上涌出了薄薄的汗水,卻仍努力露出個笑容,“他們的主力是來不及追上我們了,大將軍他們想必現在已經渡過河來。” “可是船只……” “不是船只,是橋,我們的那些船只事先設計時便是為了這一戰,所以暗藏了機括,只要在河上連成一線,接上木板鎖鏈,就是一座木橋。”蘇漓臉色愈加白了,說話也輕飄飄的,“只是若與敵軍正面激戰,必然死傷無數,所以用了迂回之策……” 曲舜聽他聲音不對,不由得緊張起來,但在馬上狂奔之際也只能問道:“蘇漓你怎么了?” “我沒事……”他伏得很低,幾乎趴在馬背上,“曲將軍,引敵要緊,不必管我。” 他這么一說,曲舜更加著急,努力回過身來,卻看不見他的面色,只得暫緩腳步,挑出兩名心腹親兵道:“你們帶著蘇主簿向岔路躲開,千萬不能有所閃失。” 那兩人忙應了,一人上前將蘇漓扶到自己馬上,從左側一處小路撤出,一閃便不見了。 奔騰而起的灰塵中終于霧蒙蒙地露出大片的陰影來,那是一大片的丘陵,曲舜只在突襲哈丹庫侖時來過一次,知道其中地形復雜,如若繞進去很有可能迷失方向。北涼王族世代生活在這里,從地形上來說,選擇此處作戰本就失策。曲舜想到這里正要回頭,又想起蘇漓已被送回去了,不由得心內一空,重新加了幾鞭向前奔去。 北涼軍追得很快,將后軍沖得七零八落,丘陵間小路縱橫,本就不能像馳騁原野般的快意,速度一慢,后面的追兵就來得更兇了。突然,耳后一陣疾風,一支北涼輕騎竟已趕了上來,這一刀卻不是向他而來,而是向著炭火馬的后臀。 曲舜心里一驚,猛地揪緊了炭火馬的長鬃,而炭火馬也像是感知到了這危險,后蹄一蹬,騰空向前躍出丈許。還未落地,敵人的長刀已緊接著揮到了面前,曲舜的劍甚至還來不及拔出,只能連鞘舉起,擋了一記,身后的親兵忙護了過來。曲舜這才看清了襲擊自己的人,那是一名強壯的武士,袒露著胸膛,提著的是一柄弧線鋒利的彎刀。而另一側,又有敵人撲了過來,在斬殺了面前的北涼武士之后,后腦勺忽然一熱,一股濃腥濺到他的后背上,身后被劈成兩半的正是自己的親兵,而那些蠻勇的北涼武士已經近在眼前。 這不是蠻戰的地方,前方尹翟的部隊卻還絲毫沒有蹤影,四周的地形逐漸交錯,讓人心頭籠罩了些壓抑的陰霾,曲舜深吸了一口氣,耳邊除了嘈雜之外,再無其他聲音,連傳訊的戰鼓聲都被淹沒了。忽然,小路的盡頭sao動起來,曲舜滿懷希望地看了過去,待看清沖出的人影之后,他的背脊上忽然涼了一片。 那是一批北涼人,難道陷入包圍的,居然是自己。 格爾木河岸邊的三通鼓響過之后,北岸幾乎已全部被炎軍占領,副將吳凜帶著幾名校尉候在一邊,看著銀甲的將軍走下浮橋之后,立刻上前道:“將軍,北涼軍大部果然被引去了西面,其余零散人馬已被悉數剿滅。” 百里霂點了點頭,看著四周的一片狼藉:“你們去追曲將軍,老武帶剩下的人去堵他們的退路。” 武校尉忙躬身應了。 百里霂看著他們逐一帶人馬離去,頓住馬微微瞇起眼睛,看向這片北岸的土地,忽然伸出手取過一邊士卒舉著的火紋大旗,將它狠狠地插進了腳下布滿沙石的土地里。 “將軍,前方小路逃出我們的兩名騎兵。” “逃出?”百里霂皺起眉,向親兵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他們馬上那人是……蘇漓?” 那兩人顯然也看到了這邊,更加加緊了鞭子,一路馳來,空手的那個搶先下馬道:“啟稟大將軍,我們奉了曲將軍之命,護送蘇參將回來。” “蘇漓怎么了?是受傷了嗎?”百里霂急急問道,一面策馬上去,從那士卒的馬上將蘇漓拉到了自己身前。 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一片青白,嘴唇隱隱發紫,渾身都涼得厲害。 “他這是中毒了?”百里霂心中一緊,將他的右邊袖子捋了起來,果然看見前些天的傷口在包裹的布條里滲出發黑的血跡來。 正在他查看的時候,蘇漓的眼皮忽然動了動,極低地說了一聲:“藥在……懷里……” 百里霂伸手一摸,果然掏出個白瓷小瓶,里面是尋常的解毒丸,給蘇漓含了一粒之后,他才漸漸回過氣來。 “你前幾日怎么不說傷上有毒?”百里霂帶著些怒氣低聲道。 “我原本以為是一般銅毒……咳咳,”他勉強笑了笑,“誰知道會一天厲害過一天,苦于傷在外肘上,沒法吸出毒液……” 他剛說到這,百里霂就扶過他肩膀,將裹傷的布條解了下來,輕喝道:“營中又不是沒有醫官,就算是同袍,讓他為你吮毒也不是過分的事。” 蘇漓正要張口分辨,卻見男人已低下頭貼上了他胳膊上的傷口,忙道:“不行……” 百里霂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將一口毒血吐到了地上,然后又俯下了身去。 不知是因為中毒失血還是其他什么原因,蘇漓在馬上眩暈得厲害,而側腰被一只手牢牢抓著,幾乎有些發痛。直到吸出的血液全部是鮮紅的顏色,百里霂才抬起頭,看了看蘇漓的臉色,低聲道:“你還好么?” 蘇漓無力地點了點頭,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拈出一枚解毒丸塞到百里霂口中,笑容有些慘白:“大將軍要是有什么閃失,我是真當不起。” 他迷迷糊糊地覺得指尖碰到了什么濕軟的東西,驚覺是百里霂的舌頭,忙縮回手,整個人都驚醒了似的,掙扎著在馬上坐直了。 百里霂也放開了他腰間的手,側頭看向一邊:“此刻大軍應當已追上了北涼主力,我們即刻跟上去,”他又從親兵營中點了一隊人馬,“蘇參將身體不適,你們送他過河回營。” 眼看著突然出現的北涼武士們向自己沖來,曲舜手心一涼,干脆提了劍直接迎戰,卻忽然見領頭那個魁梧的武士了揭開毛皮帽子,露出個熟悉的笑容來。 “尹將軍?”曲舜這一驚,幾乎沒勒住馬,隨即才明白過來,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們扮成北涼人?” 尹翟大笑著點頭:“這里可是北涼王帳的駐地,不扮成這樣我們的行蹤恐怕早就暴露了。” “可是……”曲舜又驚又喜,可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從哪弄來這些北涼的衣甲?” 尹翟縱馬到他身前,面向沖來的大批北涼軍,倒還從容,笑了笑:“這段時日從南邊遷過來的北涼小部族很多,散落在四周駐扎,我們襲了一個寨子,剝了他們的衣服。”